“什么?十万两?我砍死你们这些活阎王。”
陆氏一声怒喊。
见孙儿被乡邻抱回来,询问后得知儿媳被三个外男堵在门口的陆氏,气势汹汹地拿着菜刀出来,原是为替儿子护住儿媳,听了这话,提着刀就上来想砍人。
陆柔抱着舒儿立在大门里,瞧着心惊肉跳,一把捂住舒儿的眼睛,眼里同样投射出愤恨。
陆氏来势汹汹,程婉依紧急后退一步,锃亮的刀锋从面前掠过,直朝周度面门砍去。
周度身子一侧,轻松让了过去,陆氏不及收敛,差点跌倒在地,收住势头后,转过身,又来第二刀。
周度蹙眉,目光扫向程婉依,只见程婉依镇定从容地立在一旁,眼神锋利。
他心知不好,赶紧道:“夫人莫非不想认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将此事告到官府去,我等虽非良民,但只要有凭证在,也容不得官府包庇,到时候,势必要请官老爷替我们做主。”
“做个屁主!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借那么多钱?你当我们家穷疯了。”
陆氏破口大骂,说的话是给周度听,也是给程婉依听。
那些已经上岸的庄汉们,手中弯刀撑地,也跟着赞同地点头。
东家有钱,陆公子清风朗月,怎么看都不像欠钱不还的人。
程婉依目光镇定,实则心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解决此事。
“阿婆。”程婉依喊。
陆氏动作收住,转头看着她。
程婉依看着周度,道:“大当家以欠条索债,本无可厚非,但我夫君如今下落不明,我又如何不知,他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你们以此讹诈?”
刀疤男和口吃男第三次愣住。
周度再次皱起眉,他开始重新看向面前这个女子。
女子长得无疑是好看的,柔柔弱弱,身穿绣线简朴的青衣,头上仅用一根细绳将青丝盘起,简单的装扮,却透着一股韧劲,比衣着华丽的官夫人还要清贵。
审度再三,周度放缓口气,道:“夫人误会了,我只要钱,并不要人,绑了陆公子,于我并无益处。”
程婉依:“小女许久不问世事,却也知晓官老爷断案需要查明真相,凭借你一句话,几张纸,十万两,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周度明白了,“夫人是要找到陆公子,得他验证后再还钱?”
程婉依:“当然。”
陆氏暗中松了口气。
“那......要是夫人找不到陆公子呢?或者陆公子已经......”他忌惮地扫了眼陆氏,改口道:“被抓,难道要我一直等下去?”
程婉依沉吟道:“三日,若是三日内找不到人,勿需大当家亲自下山,我派人将银子给大当家送去。”
“好。”周度爽口答应,躬身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程婉依应声回礼。
刀疤男和口吃男神情肃穆,也双双拱了拱手,跟着离去。
程婉依向岸上的庄汉们行了一个大礼,以示感谢,庄汉们赶紧回礼,碧绿田埂上,动作整齐划一。
*
三人顺利出了杏花村,刀疤男才结实地松了口气,口气唏嘘,“这娘们儿有点东西。”
口吃男点头如啄米,问:“阿......阿度,咱们真......真就等她送银子?要......要不要去报个信?”
周度面色沉重,闻言摇头,“这三日,我们就在寨里哪也不去,吩咐下去,让弟兄们也不要下山离寨,加强山下守备,任何人来了,都必须向我汇报。”
“啊?山里酒......酒没了,咋办?”
“忍着!”
*
日上三竿,末伏天的尾暑依旧往外冒热气,乡野逐渐成了大蒸笼,又闷又热,庄汉们拢着泥腿回家去,私下里,帮忙打听陆铭的下落。
程婉依也带着陆氏回到三进宅院。
一过垂花门,陆氏就开始絮叨:“依依,你不能信他们的,阿铭绝对不是这种人,他不可能跟人借这么多钱。”
“账上的银子,你把管事都叫过来问问,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动动手指头就能查出来,家里公账都有小桃管着,从来没说一下子贴进去这么多银子。”
“还有......阿铭呢?他......昨夜从你这边跑出去,一夜......都没回来?”
作为正经婆婆,陆氏当然想质问程婉依,但一家人吃喝都是程氏的,儿子点明是赘婿,她当初也同意了,此时着实拿不出婆婆的威势来。
只话语里的担忧和试探,掩也掩不住。
程婉依倒了杯凉茶,送给陆氏,道:“阿婆放心,此事我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天气炎热,您先喝口茶水歇歇。”
陆氏见她镇定,并未责怪陆铭,心也跟着稍稍安定,接过茶水,压了一口,凉水下肚,心头的火气顿时下去不少。
去了火,就开始忍不住担忧。
好端端地,怎么出了这种事?
她陆家本是乡绅,日子不是很富裕,但丈夫勤恳,儿子孝顺懂事,读书识字,夫子都说好。
可惜,朝廷荒诞,丈夫说,与其去登金銮殿入仕,不如止步举人,回家做个田舍翁,或者开设书塾,待朝廷清明,再入朝为官。
天意巧合,让儿子遇到了程阁老的孙女,程阁老乃文官之首,深受儿子追捧,一听招赘,不管不顾就应了下来。
她中年丧夫,夫死从子,拗不过儿子,只好也跟他一起搬到程宅来住着。
好在儿媳是个好人,既没飞扬跋扈,轻视她这个婆母,也没欺负儿子,让他低头做人,还给他银钱,让他放手做生意,广交好友,平日闲暇,读书写字,也依着喜好来。
儿媳文采也好,她看得出来,儿子不仅是看程阁老的面子,而且是真的喜欢这个媳妇儿。男才女貌,她瞧着也觉得十分登对。
就这样温馨的日子,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儿子会与十四寨的山贼土匪扯上关系。
那都是些什么人?拦路打劫,入室杀人,无恶不作,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
她连鸡都不舍得让他杀的儿子,竟然和这样的人有勾连!
虽然不愿相信,但涉及一些儿媳也不知道的秘事,再加上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欠条,她心里清楚,至少儿子和十四寨有勾结这事,是铁定的事实。
陆氏想想就一阵心悸。
程婉依吩咐小桃几句,回过身,就只见陆氏独自黯然神伤。
她垂了下眼帘,坐到另一方主位,温声道:“先不要着急,将相公找回来再说,银钱事小,生命事大,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对对对。”陆氏听了,叠声道,“先把人找回来,等他回来,我非要亲自上家法,给他狠揍一顿。”
陆柔将舒儿抱过来,稚子还不知家里遭了变故,小短腿一着地,就往程婉依身边蹿,脚蹬椅垫,屁股一歪一扭,就上了程婉依的腿,安稳坐好后,去够白玉梅花纹碟里的桂花糕。
用过早膳已有些许时段,但稚子脾弱,程婉依将碟子推远一点,捻起其中一块,放在舒儿手中。
舒儿甜甜地唤了声:“谢谢阿娘。”
程婉依目光柔和,淡淡地“嗯”了一声,替他抹掉嘴角的碎屑。
陆柔来劝陆氏。
陆氏瞧着母子二人,心微微落实,不管怎么说,阿铭是舒儿的亲爹,打断骨血连着筋,就算阿铭真做了什么,为了舒儿,程婉依都不会弃阿铭不顾。
“来,到祖母这里来。”陆氏伸手。
舒儿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程婉依矮下腿弯,舒儿哧溜一下,双脚才落地,就蹿了过去,陆氏一下子抱在怀里。
很快,桃子回来了,身后跟着总管庸伯。
“大小姐。”程家的管事全部按照旧制称呼程婉依。程婉依点头,向陆氏打过招呼后,带庸伯去往客堂。
一进客堂,庸伯就说:“回禀大小姐,姑爷昨夜并未来金凤阁,昨夜阁中落门晚,门童也说,一直没见姑爷过来。我已经吩咐下去,着人去各管事处问问,看可有见过姑爷。”
程婉依吩咐:“去墨堂问问,他今年一直去那边描金,可能留在墨室了。”
有了这话,庸伯松了口气,制墨复杂,环境要求更是极其严格,工匠们经常一待就是一整日,忘了时间也极有可能。
“是,我这就亲自过去一趟。”
墨堂在清水县北边,距离杏花村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庸伯驾了马车就往墨堂方向而去。
去墨堂的路上,庸伯轻松自在,并无过多忧心。
因为,这本就是明了的事。
姑爷并非大奸大恶,从未有过半分觊觎大小姐家产的嫌隙,作为程家忠仆,庸伯早就替逝去的老太爷探测过这位姑爷。
年轻,不气盛,缺的是阅世经验,精雕细琢后,能成一块美玉。
难得的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姑爷堪当大任后,对大小姐一如既往的服帖,这就令他十分欣慰。
老太爷泉下有知,亦能瞑目了。
也就是亲家夫人关心则乱,见到山贼就乱了心神。
他必得亲自替大小姐跑这一趟,以安亲家母女二人的心。
不曾想......
到了墨堂,与墨堂管事接洽一炷香后,他神魂一震。
“当真?姑爷一直不曾来过?”他在“一直”二字上压了重音。
墨堂管事受尽程氏恩泽,言语上怎敢敷衍,再三确认。
“没错,自从那会出了事后,这墨堂里的事,我一日不曾落下,姑爷就算是来,也是看看账目、查看材料、检查墨本,怎么会亲自描金?这么精细的活,总管,你说,要是你,你敢自作主张,就让姑爷上手吗?”
到时候,错了一块,算谁的损失!
再说,也不能再让姑爷插手墨方这样机密的活。可这话,墨堂管事没敢说。
墨堂管事说得隐晦而谨慎,庸伯听了,心却狠狠的一沉。
姑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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