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芸在苏烨到来之前,就了解到了大致情况,她安静地陪着苏烨,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按道理说,他们这个圈子里不乏有这样的人物,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要真说起来,公开尊重祝福的也确实不在少数,但真当事情发生在自己人身上,这心里五味杂陈啊,真不知道该哭该笑,何况叶韵家弟弟……
怎么偏偏就是顾夏和苏烨这两孩子好上了。
“苏烨啊,阿姨知道你们少年人主张爱无界限,阿姨不劝你,阿姨只是想通过阿姨自己,或客观或主观的看法,跟你探讨一下,然后你再自己好好判断有没有道理,好不好呀?”
见苏烨点头,霍芸才接着说道:“作为母亲来说,要是誉哥儿突然跟我出柜,我可能也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接受。”
苏烨垂眸坐在沙发上,嗓音低而哑:“明白。”
“何况,顾夏的妈妈,你韵阿姨的弟弟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霍芸说完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面色复杂地继续吐露:“他如同你们一样,相爱的对象是一个男人,但最后却不得善终。”
“苏烨,你韵阿姨最初是同意的,她那时好像比任何人都看得开,可经此一遭,只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烨呐,顾夏的舅舅是抑郁自杀,你叶韵阿姨曾因此患上严重的PTSD。”
“因为行舟弟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姐,你该拉住我的。”
霍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烨的表情:“小叶子,如果叶韵阿姨极力反对你和顾夏,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苏烨忽然窒住,顾夏在庙宇之下的悲伤还历历在目,叶韵阿姨冷漠的神情如同绳索缠绕而来,呼吸仿佛在无形中被剥夺。
细微凄凉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无限放大,原来是散落在窗璧上的嘀嗒雨声。
春天的雨何时这样凄咽如泪了。
苏烨轻轻眨巴了一下眼睛,就像那雨丝流在树叶上,稍作停留便点滴进无边无际的湿意里。
…
苏掣先生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回来。
他与苏烨沉寂在客厅里,腕表拉扯几下解开,放置到前方的茶几上,苏掣先生开门见山地将当下的情况一一道出:“你们尚且还年轻,我们也不谈理智不理智,你叶阿姨心病难愈,旧病复发,老顾已经决定先出国治疗,一切以叶韵身体为先,顾夏也会转学出国。”
苏烨木沉沉地接受了结果,不应激也不反抗。
苏掣先生见他这个样子,在心底轻轻叹息,最后试探着拍上苏烨的肩背,接着说道:“至于你和顾夏,在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冷却一下热腾冲动的情感,反复确认心意,如果你们最后仍旧是对方的唯一选择,我相信大家都会祝福你们的。”
“不是说,历经波折的感情才会更加坚定吗?”
霍芸悄悄掐了一把苏掣先生,哪有把小说套路照搬过来讲道理的。
“高三正是紧要关头,下一年会过得很快。”
“苏烨,如果你们是认真的,那你应该知道,最不能堕落的是你,最不能颓废的是你,苏烨,如果最后你们不改初心,那么我期待你们比肩。”
苏烨抬眼,很平静地说道:“我不认同,但我们会比肩。”
风雨摧残后,世界都被洗涮干净,树绿草青,风云悠悠,只有燕子迁徙,离开地悄无声息。
苏烨回到了按部就班地校园生活,所有人都对他们的事情缄口不言,但心里总是涌动着的,不敢当面讲,又总想当面问。
就如同顾家,恍然又回到了那几年,只是家里的禁词不只是叶行舟了,还多了一个苏烨。
戒.同.所。
一向稳重的顾修远难得失了分寸,他赶到家属等候区,看到呆滞放空的妻子:“韵儿,你这哪是在救孩子啊,你这是在逼他往弟弟的那条路上走啊。”
叶韵一看见顾修远,脸上瞬间爬满了泪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抓住顾修远的臂膀就跟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女人的眸光破碎又无神,只有嘴里在不停地喃喃:“我拉住他了,我拉住他了。”
顾修远吩咐助理先把顾夏接到另一辆车上,一起回家后,顾修远哄着妻子在卧室睡下了,才到客厅看儿子。
顾夏看见顾修远走近,肌肉记忆式地颤抖了下,他后退一步,说了句:“没关系。”
不等人反应,便迅速返回到自己房间里。
顾修远跟上,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站在离顾夏不远不近的位置,缓声开口:“夏夏,妈妈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们陪她休养一年,给她一点接受的空间,你知道的,舅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等一年后回来,正好你们也度过了冲动期,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是选择在一起,爸爸无话可说,爸爸尊重你们,也会劝好安抚好妈妈,夏夏别生妈妈气,好吗?”
“好,所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吗?”
杜风柏约的地方,是一个咖啡馆,咖啡香气弥漫,每一寸的分子都不停躁动着,气味越来越醇厚,最初坐在里面本不适气味的人,却在时间里渐渐习以为常。
少年端坐在皮质座椅里,眼下青黑,眉眼疲累,人却是硬挺着的,像个被上了发条强行运作不得停歇的老旧玩具。
手腕规律地活动,搅拌液体的动作没有停下,苏烨抬眼:“想的,柏哥。”
几日不见怎么变成这样了,杜风柏皱着眉头打量着:“你最近没出什么事儿吧?”
酸苦涩上心头,苏烨喉结滚动了下,扯出个笑:“没有。”
听此,杜风柏的神色缓和下来,手肘搭在桌沿,郑重地开口:“顾夏的舅舅叶行舟,是我的爱人。”
意料之中。
高大的男人难得挫败,提到叶行舟时的温柔伴着声声自责,逐渐泣血。
“我那时太弱了,你知道吗?”
“弱到我杜风柏这辈子就认真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却是关心也不敢说,照顾也不敢给,还亲手酿造了他的死。”
可他们这种人,明目张胆地喜欢只会害了那个人,却不料他放不放手都只一条绝路——
他们的相遇过于俗套,却没有如千篇一律的结局那样美好。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
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小少爷和争权夺利的黑暗势力候选人。
什么会产生致命的吸引呢,那就是你没有的,没见过的,没交付过的,没期待过的,在某一天,都属于你了。
叶行舟真的太美好了,他把所有东西都带给了杜风柏,可杜风柏却退缩了。
“舟舟,我们怎么就认真了呢?”
他怎么配,怎么能,怎么敢。
他是一个晃眼的靶子,他还护不住他。
唇齿难舍,求之不得,爱难琢磨,还是求而不得。
血色炸开在眼前,叶行舟受惊的模样刺得杜风柏心里细细密密地疼。
捂不住的伤口,淌不尽的鲜血,还有落不完的眼泪。
“舟舟,别哭,我不疼。”
“你可不可以,别再干这行了,我养得起你。”
“舟舟,我没有退路。”
“舟舟,我们分开吧,别牵连了你。”
“我不。”
“滚开,叶少爷不会当真了吧。”
“柏哥?”
“叶行舟,别特么一厢情愿地作践自己。”
“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玩玩而已。”
“别较真。”
这一场单方面的推离似是没有止境,如同钝刀割肉,宛若文火煎心。
直到树上枝头挽留落叶,枯草腐木不再奢求生机。
看着眼前如约而至的人,吴则玩味地笑:“柏爷,没想到就您这样的人,也真能有软肋啊。”
押送叶行舟的小弟得了指令,粗鲁地将人折腾出来,吴则喜怒无常似的变了脸色,一巴掌扇过去:“放尊重点,鱼死网破可不好。”
他笑嘻嘻地转身,拉着叶行舟身上的绳线:“手下的人不懂事,先给柏爷你赔个不是。”
杜风柏沉着脸:“条件。”
“这么严肃干嘛,老头子说了兄弟之争,不涉性命。”吴则疾走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做着夸张的表情,满是挑衅,“这样吧,今天之后你滚出港湾,别再回来,不然我可保不准你的小心肝会出什么事情。”
杜风柏哑着嗓子应:“好。”
吴则定定地看着杜风柏,笑言:“你输了。”
杜风柏缴了械,那人便迫不及待地上前。
膝盖顶上腹腔,拳头落在脑袋,摁在肩膀的手掌配合着用力将人压到地上,溅起尘土一片。
“看看,这不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柏爷吗?”
杜风柏看向被押在不远处的叶行舟,唇齿开合,却是无声。
但叶行舟看懂了,他说的是:舟舟,别看。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吴则无趣地起身,似是嫌脏般地一脚踹开杜风柏,他理了理袖口,走到眼眶通红的叶行舟面前。
男人一脸怜惜地轻轻摩挲着少爷的脸蛋,只是指节刚刚蹭到下颌,他的神情便突然狠厉了起来。
吴则掐着叶行舟的脸左右转着看了看,恶劣出声:“怎么会喜欢男人。”
嫌恶地扔开叶行舟的脸,吴则接过下属递来的湿巾:“可真够恶心的。”
纸巾沾满尘污,却将污垢凝结,水渍印在地板,染黑一片。
男人走在前方,遥遥留下一句:“人给他留下,走吧。”
看守的人松了绳端,叶行舟便立马扑向意识不清的杜风柏,却被他的手下拦住。
“柏哥千方百计地保护你,不惜远离你,也想藏好你,可你倒好,乖乖就上套。”
“怎么,没了爱情就不能活了吗?非要纠缠,成为一击即中的软肋。”
“当初就说,男人和男人谈啥恋爱。”
叶行舟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
衣裳脏了,血污在脸上。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杜风柏过命的兄弟,如今杜风柏因为他伤的这么重,他们难免怨怼,言辞犀利,甚至口不择言,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他的爱原来是他的催命符吗?
为什么他没有早早地就发现,他已经身陷囹圄。
他想摸摸他的脸,双手却仍被缚在身后,他失神地想,咫尺天涯该是如此。
“或许,我该听话地滚开。”
或许,大家都应该知道栓了绳的狗,即使叫的再凶,只要主人一拉便能遏制。
那失了伴侣,没了顾忌的狼呢?
听说,狼这种东西最为记仇,如果你伤害到他的伴侣,活着的那只只会誓死报复。
没人实质性的伤害到叶行舟,但又好像每个人都捅了他一刀,杜风柏疯了,他不管不顾,拼着九死一生收服势力,他甚至恨不得给自己也来上一刀,好让大家都一道受受叶行舟精神上的痛。
可回过头,却发现,他才是那个因,他才是罪魁祸首,他在爱人崩溃的路上,亲手递了刀。
后来杜风柏在川城落根,但再没有可以告诉叶行舟他没有不爱他的机会。
至于吴则,他因为叶行舟而胜之不武,也因为叶行舟输得一败涂地。
因果轮回,也算自食恶果。
杜风柏遵照规矩留了他一命,自此吴则便成了没了爪牙的鹰,困于一方天地。
可争夺本就成王败寇,这个结果他吴则也只能心服口服。
叶行舟下葬后,杜风柏回帮派定下规矩,凡他派系内势力争斗,祸不及家人。
违者,他可不管对错,亲自下场收拾。
斯人已逝不可追,他这样做就能宽恕自己的心吗,就可以减轻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愧疚悔恨?
可谁都知道。
不行。
叶行舟心理上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他杜风柏怎么就没关注到!
他的自我了断,到底是因为不堪身体负荷,还是为了不让爱人受制于人,亦或二者皆有?
谁也不知道了。
总归,是一个个一步步地将推他下地府。
那年深秋葬了颗炙热滚烫的少年心,但是至今,无人能清。
杜风柏颓然地陷在座椅里,苦笑:“身边人都说他希望我好,不会怪我的。”
“但没有人能替他原谅我。”他的声音轻地哽咽,散在空气里融进浓郁的苦咖香气中:“可他原不原谅又怎样呢,我这辈子都这样了。”
“后来你舅舅的追悼会,他一身狼狈地来了灵前,你妈妈给了他两巴掌叫他滚出去,他便在外面守了两天,远跟着下了葬。”
顾修远叹息着摇头:“他的难过不像假的,但就算是那时候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亦或是因为什么龌龊不想牵连行舟,那也是他在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
“夏夏,你妈妈是怕,怕你重蹈覆辙,怕你不得善终。”
对上父亲忧心忡忡的眼,顾夏有一瞬间的哑然,他喉管干涩,艰难地咽了下才吐出一句:“我知道。”
顾修远试着靠近顾夏,见少年应激之后迅速后撤,他心疼地用手势安抚,表示自己不会在越界。
见少年缓和过来,顾修远才轻声开口为叶韵解释:“夏夏,妈妈不是变了,妈妈只是病了。”
顾夏苍白着脸,唇色也淡得几近于无:“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当初其实没有必要瞒着我她病了的事实。”
他挫败地抬眼:“这样,我,我就不会刺激到她。”
他只以为母亲是接受不了舅舅的骤然离世,但在漫长岁月里,伤口也会慢慢疗愈。难怪所有人都不再提及,难怪母亲歇斯底里。
可是。
他也想有妈妈的理解支持。
他也想听一句:“去吧,只管遵从内心,不论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
“舟舟,爱没有界限,你只管遵从内心。”
“你的任何决定,姐姐都支持你。”
各位公主,这里解释一下哦,上文描述是杜风柏视角,他是当事人,所以会更接近事实原貌,为了描述清楚这个故事,才选的这个视角,但是!你们要知道作为叶行舟娘家人视角可不是这样,简单打个比方给你们梳理一下,就好比你的闺蜜要恋爱了,给你打了报告得到支持之后,没甜两个月就开始愁眉苦脸,甚至以泪洗面,有了抑郁倾向,但是你问就是不张嘴说那对象不好,你忍不住带着闺蜜想上门讨说法,人家避而不见(前文提过顾修远见过苏烨,就是在这个时期),后来好不容易你闺蜜回来说分手了,你想着好好陪她走出来,却发现她自.杀了。大概就这么个事儿,好啦,各位宝贝可以开始带入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哈哈哈,杜风柏某种程度上在我看来是自作自受。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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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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