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翻云覆雨，弹指间决定着无数企业的生死，也轻易地……将他从鎏金酒吧那个肮脏的泥潭里捞了出来，扔进另一个金丝编织的、却同样令人窒息的笼子里。
飞机开始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陆承砚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初醒的迷蒙，瞬间恢复了清明和锐利，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碎裂，露出底下深不可测的寒潭。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逐渐清晰的地面轮廓——江南水乡特有的、被纵横交错的河网分割成绿色棋盘的广袤平原。
他的视线掠过简妄依旧紧绷的侧影，在那身挺括却明显与主人气质尚未完全融合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在原位。
飞机平稳降落在苏州郊区的私人停机坪。早已有数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等候在旁。陆承砚重新披上西装外套，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气场迫人的砚海掌舵人。
他步履沉稳地走下舷梯，对迎上来的苏州分公司高管们微微颔首，便径直坐进了为首的劳斯莱斯幻影。
简妄作为司机，自然负责驾驶陆承砚的座驾——一辆低调的奥迪A8L，跟在车队后面。车子驶离机场，沿着宽阔的快速路前行。窗外的景色与海城的摩登繁华截然不同。白墙黛瓦的民居点缀在无边的绿色田野和水网之间，远处是起伏的、线条柔和的山峦轮廓。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与海城那种混杂着汽油、金属和**的空气完全不同。
一种久违的、属于乡野的宁静感扑面而来，让简妄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然而，当车队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大香樟和古朴围墙严密守护的区域，停在陆家老宅那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前时，那份刚刚浮起的宁静感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形的压力所取代。
陆家老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苏州园林，而是融合了中西风格的庞然大物。主体建筑是几栋线条简洁、气度恢弘的现代别墅，大面积使用玻璃和浅色石材，极尽现代奢华。
但在别墅群的深处，却巧妙地保留并改造了一部分真正的古典园林遗存——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假山池沼，古木参天。现代与古典以一种冰冷而强势的方式糅合在一起，彰显着主人非同凡响的财富和某种刻意为之的“底蕴”。
这里没有市井的烟火气，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被精心打理过的静谧。
穿着统一制服、面容刻板的佣人无声地穿梭，脚下的草坪绿得没有一丝杂色，修剪得如同昂贵的地毯。巨大的锦鲤在清澈见底的人工湖中缓慢游弋，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花木的幽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太多岁月与规矩的沉重感。
剪彩仪式在新建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研发中心举行。镁光灯闪烁，掌声雷动。陆承砚站在聚光灯下，面容冷峻，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如同他操控资本的手，稳定而有力。
他像一个完美的符号，代表着砚海集团无坚不摧的力量和令人仰望的辉煌。
简妄站在外围的阴影里，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仿佛站在云端的身影。那身影强大、冰冷、遥不可及。这与深夜那个闯进狭小宿舍、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抱住他、贪婪汲取他身上廉价皂角味的男人，判若云泥。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陆承砚？
是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还是那个被失眠折磨、流露出脆弱和病态依赖的……病人？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困惑和一种莫名的悸动，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简妄的心头。
仪式结束，人群散去。陆承砚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向老宅深处那栋最为幽静、也最为古旧的主楼。那是陆家真正意义上的“老宅”，一座经过改造但依旧保留着大量木质结构的二层小楼，飞檐翘角，雕花窗棂，沉淀着厚重的时光感。
楼前是一方小小的、精心布置的枯山水庭院，白沙如雪，几块黑石静卧，透着一股禅意般的冷寂。
“你在外面等。” 陆承砚对跟在身后的简妄丢下一句，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没有任何解释，便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散发着淡淡楠木香气的雕花木门，身影消失在门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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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陆承砚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庭院里过于明亮的阳光和刻意营造的禅意冷寂。老宅书房内的光线是另一种调子——沉静，幽暗，带着时光浸润过的暖黄。巨大的落地窗被深色的丝绒窗帘半掩着，过滤后的阳光在地板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微带霉味的馨香，混合着名贵红木家具的沉稳木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母亲惯用的某种冷冽香水的尾调。
书房很大，布置却极尽简洁。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塞满了厚重的外文典籍、线装书和各种装帧精美的档案盒，如同沉默的卫兵。另一侧则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桌面上除了必要的文具和一盏造型古朴的绿玻璃台灯，空无一物，显示出主人近乎苛刻的条理性。
陆承砚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花梨木衣架上，解开了衬衫袖口的铂金袖扣，将袖子一丝不苟地挽至小臂。他走到书架前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放着几个颜色略显暗淡、款式老旧的深蓝色硬壳档案盒，上面用白色的标签纸标注着年份和一些潦草的字母缩写——那是他多年前在黔东南参与家族扶贫项目的记录。
母亲所谓的“特别叮嘱”，不过是提醒他这些“不光彩”的过往记录需要定期整理、封存，以免成为对手攻讦陆家的把柄。
问：为什么写小剧场呢？
答：因为作者卡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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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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