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霜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一个能对应上脸的人。
去年好像是有个女郎感谢她帮助自己认清了一个没什么教养的富家公子哥儿的品行,还说自己家是做木材生意的。
她试着开口:“那位林二公子曾经的……心上人?”
孙小姐只有些许印象,但这个林二公子被当众扒光了,所以她印象很深。
想不到那位小姐居然借着替她赔一块木板子的事儿攀上了九重楼。
褚霜只觉得这穆蓝城也真是卧虎藏龙。
时势造英杰啊。
“那位林二公子早就疯了,现在成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完全颓废着。”到六楼三层了,侍卫拉开围栏门,余安羽伸手虚虚护着褚霜,担心她往下看怕高。
“你还管这闲事儿。”单愈之笑褚霜。
褚霜没接单愈之的话,走出升降台,往前走一段距离便到了一扇新开的门,侍者已经将门打开候着几人了。
几人从六楼走上七楼去。
舞台正中间依旧是一曲飞天舞,色彩辉煌绚丽,香气扑面,丝竹管弦鼓点直击人心。
褚霜看着台上的那个女子,她的身形和馥渠很像。
馥渠已经彻底死了,早在半年前,无生涯就对外宣传馥渠姑娘隐居休养去,随即又捧上来一个新人,也是个女子,名叫寻音。
“馥渠姑娘隐居休养,归期不定,现由寻音暂守九重楼。”
十九是这样汇报的。
归期不定,她当然再也不会有归期了。
雅间内,余安羽推过来一碟石榴糕:“寒小姐,自在些,不必拘谨。”
褚霜拿起精致的糕点:“谢谢余老板。”
她在想单愈之应该能猜到她是用了假身份和余安羽结识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拿这个来做些什么。
“寒小姐别这么客气,直接唤我安羽便好。”余安羽诚恳道。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善良的女孩儿,想同她交好。
褚霜抬起眼眸,语气有些犹豫:“安羽……”
声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
褚霜下了决定:“其实,我之前有事骗了你,我不叫寒榴。”
单愈之一呛茶。
不能吧,她就这么坦白了?
她都坦白了自己还怎么拿这个来要挟她?!
十九客套地把桌上的手绢递过去,不过单愈之没敢接,自己掏了手绢擦嘴。
余安羽愣了一瞬,很平静:“那……不知姑娘真名是?”
“我叫褚霜。褚红的褚,寒霜的霜。”褚霜直视余安羽的眼睛。
余安羽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单愈之善意提醒:“我想去无生涯下指定任务的那位。”
余安羽恍然大悟。
居然是她。
“你是无生涯的人。”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令人心安,只是带了点惊讶。
褚霜点头。
余安羽对原先伶俐善良的寒小姐转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这一事接受良好。
难怪孙若闽那么敬佩她,一顶帽子还要供在房内。她原来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位名声如雷贯耳的江湖客。
就是名声稍微有一点点缺陷。
“之前为了执行任务,对姓名身份都有所隐瞒。”褚霜伸出一只手握住余安羽的手,目光恳切,“安羽,你不会怪我吧?”
余安羽心中一软,连忙道:“不会,当然不会。”
杀手又如何,刺客又如何,反正令她心动的那日安慰又不是假的。
余安羽举起茶杯:“那今日我们才算正式结识。”
“褚霜,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褚霜也举杯,莞尔一笑:“当然。”
单愈之无聊地敲着桌子,心里琢磨着能怎么威胁褚霜替他办事,毕竟专门请她出山的价格实在是太贵了。
三蛟符应该还藏在她那里,拿这个威胁,可以吗?
单愈之把自己杯子在二人杯上各磕一下,嗤笑:“哎哟,终于能好好喊你名字了。”
“还寒小姐,我刚刚寻思着你原名难道叫寒褚霜?取得也太烂了。”
“随口一起,寒榴。”褚霜抿了口茶。
单愈之点头:“这个名字还行。”
“直说吧,单老板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吗?”褚霜往后靠在椅背上,拿了几个杯子倒酒。
她懒得演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儿演什么志怪聊斋。
余安羽瞥向单愈之,这人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地道:“私活,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去无生涯下任务。”
“太贵了。”
褚霜把酒推过去:“先说是谁。”
余安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但二人都没说什么,她也就不动了。
单愈之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倒过来示意喝完了:“昔日西州刺史,今工部侍郎,季伯庸。”
褚霜倒酒的手很稳,只是眸色微微暗下一瞬:“我不掺和朝廷中的事。”
“那你抢三蛟符?”
“不一样,何况三蛟符已经被我砸了。”褚霜也喝酒。
“真砸了?”
“嗯。”
“我不信。”
“那我也没办法。”
短短几句话,余安羽感觉脑子有点晕,单愈之要褚霜去杀朝廷命官,褚霜手里有三蛟符?
三蛟符在褚霜手里?
好深的水……
余安羽觉得自己涉的江湖还是太浅了。
单愈之拈着酒杯轻笑威胁:“你就不怕我把三蛟符在你手上的事情往外传出去?”
褚霜不吃这套。
“你传吧,反正据说前朝辛密和众多功法秘籍也都在我手上。”
再多传些东西在她手上,她的名声真的快要赶上当年的裴鸣月了。
单愈之叹气,真诚发问:“你要怎样才能答应杀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
单愈之思考片刻,嗤笑出声:“替天行道,这个理由可以吗?”
褚霜摇头:“不可以,我要听这是谁的计划。”
“你想参与进去吗,褚霜。”
褚霜又给单愈之倒满了一杯酒,推出去,语气平静。
“不想参与,但我得知道大概的仇家会有哪些,毕竟这一单生意是私活,没有无生涯和裴鸣月可以保我,不是么?”
“要是知道了,你就跑不掉了。”单愈之还是不想告诉褚霜,语气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褚霜浅笑一声,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完,起身离开。
“单老板诚意不足,这生意我不敢接,您另请高明吧。”
十九赶紧上前开门,随褚霜离去。
单愈之看着杯中将要溢出的澄澈清酒,长长叹了一口气。
余安羽脸色并不太好:“单老板,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不愿参与便算了吧。”
单愈之苦笑。
“是啊,她只是个小姑娘,还太年轻了。”
余安羽今日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她尽量快地让自己消化这一切,思考着下一步自己会接个什么差事,又该怎么继续往上爬。
褚霜走出雅间后没有离开九重楼,而是带着十九到三四楼的交界处找了个值守的侍女:“劳驾替我登个名字,看看够不够进四楼。”
侍女仔仔细细看着褚霜的脸,严肃回答:“请跟我来。”
褚霜被领到三楼三层的一个僻静房间,其中坐了几位看闲书的姑娘公子,各个手边都有纸墨笔砚和名册。
房内脂粉香不重,重的是花香和墨香。
“哟,来贵客了?”一个穿渐变灰色长裙的姑娘迎上来。
“小姐请坐。”她看了一眼褚霜,开始沏茶。
“记个名字就走,今儿还有事。”褚霜拒绝了。
灰衣姑娘也是个爽快人:“好,请问姑娘要记什么名字。”
这般言语这般气质,倒像是确定自己够资格进四楼,灰衣姑娘不免提起几分兴趣,好奇这人身份到底够不够。
“无生涯,归命阁褚霜……”她顿了顿,补充道,“裴鸣月之徒。”
灰衣女子和她的同伴神色都严肃几分,她又问道:“可有什么凭证?”
这个名字当然完全够进中三楼,只是怕万一有人冒充。
褚霜取下腕间的手镯:“银月黑镯,够吗?”
灰衣女子用手绢接过镯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递还回去:“够了。”
她恭敬道:“褚少侠记本名吗,可需要暂存一些银子在这边?有什么贵重物品,九重楼也能代为保管。”
褚霜将镯子又戴回去:“记本名,暂时不必存钱,只是记个名字方便下次来玩而已。”
“好。”灰衣姑娘停笔,然后起身行礼。
“久仰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少侠的名字是够去上三楼玩的,只是最顶楼比较特殊,接待人少,若是想去需要额外同我们知会一声,方便安排时间。”
褚霜疏离地颔首:“麻烦了。”
“少侠在楼内若有什么需要使唤的,尽管吩咐侍者楼卫们。”
“今夜替我安排两个房间吧。”褚霜想了想。
“是。”灰衣姑娘又补充问,“少侠可需要安排几个琴师小倌去伺候?”
十九目光一下子就落过去。
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到他主子旁边已经跟了个他吗?
灰衣姑娘努力忽视那股阴森的目光。
我只是个打工人,你自己没能力留住主子的心,这不能怪别人啊小郎君。
“帮我挑两个琴师吧,男女都行,琴要弹得好听。”
十九的目光回到褚霜身上,心中开始泛莫名其妙的酸。
琴琴琴,有什么好听的,梨树林里面那个小白脸就是会弹琴还会说一些酸话。
褚霜假装没感觉到十九的目光,走出这个房间后往他怀里丢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自己玩去吧,不用跟着我。”
“主子玩什么,我就玩什么。”十九不走。
“随你。”褚霜也不在意。
十九替褚霜撩开珠玉帘子:“主子要两个琴师做什么?”
“听曲儿呗。”
“外面姑娘的不能听吗,非得关上门来细细赏?”
“十九,你话好多。”
“主子嫌弃我了?”十九有些受伤。
褚霜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十九心碎,她好歹犹豫一下呢?
褚霜上四楼玩了几把牌,东吃一点西喝一点,逛了许久才回侍女安排的房间歇息。
二人到九重楼时已是半夜,与单愈之聊了几句又出来玩,现在都快到寅时了。
十九推开门,褚霜走进去,闻到了一股醉人的梨花味熏香。
中三楼的房间自己比不上之前八楼的好,不过也算雅致宽敞。珠帘纱幔之后,两个影子婷婷袅袅跪着,正是侍者替褚霜挑的两个琴师。
“属下服侍主子歇息吧。”十九说着就要关上门。
“你出去。”
十九:……
褚霜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没给你安排房间。”
“我怕主子没有我的伺候,休息不好。”
褚霜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无奈道:“两眼一闭就能睡,今夜不需要。”
虽然有人伺候挺舒服的,但她又不是过惯了金尊玉贵日子的人。
“那主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嗯。”褚霜的注意力已经落到纱幔后的两位琴师身上,貌似是一男一女。
褚霜有些醉,十九离去后,她一步步走近那张轻飘飘的纱幔,纱幔后的影子静静跪着,不发一言。
褚霜抬手欲揭开纱幔,却又停住:“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子的声音极为好听:“奴名唤雪梅。”
男子的声音也算温润如玉:“奴名唤秋辞。”
褚霜轻笑出声,她看着轻纱后雪梅的身影,向来清冽的目光中有了一些醉意,方才饮了酒,声音中也带上喑哑。
“雪梅,欺霜傲雪,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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