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的生活再次回归正常,就好像上一周的混乱只是杨峤偶然生出的一次错觉。
错觉之外,杨峤发现苏宛不知何时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天晚上八点到他们公司附近的羽毛球馆打球。
杨峤端着小番茄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同性恋题材的外国电影。
以往这个时候是苏宛的休息时间,他一般会打开固定的频道,无论那时正在播放的是什么电影,他都会安静地看完,然后回房睡觉。
最近他不再打开电视,杨峤听不到熟悉的背景音,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杨峤没在看电视,默默看着苏宛在卧室和客厅之间进进出出,在他收拾完准备出门时,杨峤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你又要去打球呀?”
“嗯。”苏宛走到鞋柜旁,看了杨峤一眼,“怎么,你也想去?”
杨峤捏着手指思考了一秒,说:“我不太会打。”
苏宛笑了笑:“没什么会不会的,有手就行。”
“真的?”杨峤放下小番茄,从沙发上跳下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苏宛挑眉,歪了歪脑袋:
“走。”
“等我五分钟!”杨峤“咻”地冲进卧室,快速换好运动衣。
杨峤没有运动的习惯,身上的衣服是她从衣柜里现扒出来的,谈不上什么搭配,重在舒适。
苏宛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穿搭,扬了扬眉:“挺好,走吧。”
夜晚宁静,路上行人寥寥。
苏宛走得比平时慢了些,杨峤得以和他并排。
“今天怎么突然想打羽毛球了?”
杨峤想了想:“减肥?”
苏宛笑了,看着她说:
“你不需要。”
杨峤摸摸后脑勺:“上次配完,老师说我基本功不到位,配大段激烈的台词气不足,他建议我平时多练练核心,运动……应该可以吧?”
“唔……”苏宛忖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效率不高,有专门练核心的项目。”
杨峤抿唇,掩饰心虚,冲他乖顺地笑了下,了然点头。
到达羽毛球馆,苏宛取出球拍,先是走到一边和人寒暄了几句,然后才回来杨峤身边。
“给你。”苏宛把球拍拿给杨峤,“我们先打一会儿。”
杨峤也注意到了远处的男人,隔着一些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脸,似乎有些熟悉,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回忆了。
本来也是临时起意,现在就更不好意思了,杨峤放低了声音问苏宛:“那个是你的搭档吗?”
“嗯,不用管他。”苏宛说着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对上男人的视线,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杨峤拿上球拍,和苏宛打了一会,她就满头大汗了。
杨峤一边捡球,一边在心里感慨,苏宛好像上学时班里那类讨厌的学霸,嘴上告诉你不用复习,有笔就行,真正上了考场就大杀四方。
“苏宛,你和你的搭档打吧。”杨峤扶着腰,气喘吁吁,“我……我要休息一下。”
苏宛拿拍子点了点杨峤的肩膀,嘴角挂着薄薄的笑意:
“峤儿,原来你真不会呀。”
杨峤拂掉拍子,表情丧丧的:
“是啊,我在旁边看你们打吧。”
杨峤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安静当起了围观群众。
苏宛和他的搭档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杨峤看了一会,不禁再次感慨自己真不该来。
杨峤有点想回家了。
她看了眼门口,犹豫着要离开时,看到那里又走进来几个人。
有男有女,其中一个,杨峤碰巧认识,是柏亦庄。
柏亦庄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杨峤,她今天没戴口罩,更好认了。
杨峤自从上次线下之后,再也没见过柏亦庄,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就在同一栋写字楼里上班,却一回也没有遇见。
此刻,杨峤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长时间不联系,再次见到,本来不熟悉的关系就变得更加陌生,连开场白都变得艰涩。
然而,在柏亦庄这里,时间仿佛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概念。
他走到杨峤身边,熟稔地同她打招呼:
“杨峤,你也在这!”
杨峤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坐在这儿,不上去打?”柏亦庄凑近她,关切地问。
杨峤看到他细长的睫毛跟着他说话时上扬的尾调一齐颤了颤,他的短发今天随意地散落在额前,像一只巨型顺毛小狗。
杨峤的心跳有些不均匀。
“羽毛球是很神圣的运动,我需要认真观摩。”杨峤一脸真诚。
“啊?”柏亦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认真的吗?”
杨峤望进他眼眸,不到两秒就缴械投降:
“好吧,是我太菜了。”
柏亦庄怔了一瞬,随即愉悦地笑起来:
“没事儿,菜就多练。”
“我教你。”
杨峤不想把自己的肢体不调和空有蛮力再次展示一遍,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
“你嫌弃我的技术?”柏亦庄皱起眉头,“那你和谁一起来的?”
杨峤虚虚指了指苏宛的方向。
柏亦庄的目光跟着扭过去,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又转过来,言之凿凿地说:
“杨峤,你相信我,我不比他差。”
“……”
杨峤突然想到一些无厘头的刻板印象,比如男生总有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像柏亦庄这样自信骄傲的人,想必更是不遑多让。
抵抗不住他的殷切目光,杨峤滚了滚喉咙,勉强笑了下:“那好吧,谢谢你。”
“嗯!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话落,柏亦庄又返回他的同伴中间。
杨峤木讷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柏亦庄的脚步,看到他拉着其中一个男生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一起朝自己走了过来。
“杨峤,这是我同事章程,”柏亦庄稍顿了顿,“等会我们一起打,行吗?”
男生留着利落的寸头,眼神澄澈,杨峤猜想他极有可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好。”
杨峤又重新拿起了球拍。
柏亦庄开始站在她对面,几个回合后,他来到了她身边。
“我发球的方式不对。”杨峤没有看他,抠着球拍低头自言自语。
柏亦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眸,沉吟片刻,说:
“也不是,没有明确规定说哪种才是正确的,我们又不要打比赛,你觉得舒服就行,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刚好会另一种,或许你试了觉得更自在呢?”
“你教我吧。”杨峤沉默半晌,像深思熟虑后做重大决定似的,仰着脑袋,郑重其事地说,“柏亦庄,我想学。”
这是杨峤第一次连名带姓叫自己的名字,柏亦庄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喜欢杨峤叫他的名字。
那样让他有一种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的错觉。
须臾,柏亦庄回了神,在她状似依赖的目光中,重重点了下头:“好。”
柏亦庄开始对杨峤进行一对一逐帧教学,杨峤的脑袋和眼睛学会了,一出手还是老样子,拍子重重挥起,小球轻轻落下。
杨峤做完,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朝旁边瞄了一眼,正对上柏亦庄的目光。
柏亦庄几不可察地笑了下,自然转到她身后:“来,你的身体保持这个姿势,这个胳膊这样……”
杨峤感觉自己被圈住了。
心脏在狭隘的空间里进行不规则跳动,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习惯竟也一瞬间丢失了。
她在这一刻听不见他的语言,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偶人,任他摆弄。
空气凝结了,连带着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以至于杨峤在柏亦庄从她的身后退开后的几秒钟里,还陷在虚空的混沌之中。
他像一缕清风那样淡定从容,更加彰显出刚才的肢体接触只是一场专业的教学。
“没事,不着急,慢慢来。”
杨峤站在原地,感觉手里的球拍像是烫手山芋,想抓又抓不住,想扔又扔不了。
她的脸颊都憋红了,衬得那块胎记的颜色都淡了一些。
柏亦庄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要不你先和你同事打吧,我在这想想,自己练一练。”杨峤看着柏亦庄,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柏亦庄微顿:“行。”
杨峤看到柏亦庄离开自己,走远,直到回到他的搭档那里,才慢慢松开紧绷的身体。
她独自站在原地复盘了一遍刚才的教学,最初的几次挥拍时,还是不自觉犯老毛病,羽毛球掉在地上,她第一时间看向周围,幸好没人注意到她滑稽的动作。
杨峤便窃笑着捡起球,继续,重复,直到身体的条件反射被大脑打败,她终于成功了!
“峤儿,练得怎么样了?”苏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突然出声,吓了杨峤一跳,身子一抖,球又落了。
杨峤捡起球,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嘿嘿地笑:“挺好,你看,我都学会正确的发球方式了。”
苏宛刚才在她身后站了差不多有十分钟,这段时间里,他看到杨峤不停地发球,捡球,再发球,有几次她又不自觉做错了,她就用左手揍自己的右胳膊,嘴里恨恨地自言自语道:“哎呀!真是的……”
苏宛看到杨峤笑,他也跟着笑了,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那就好,我们回家吧。”
杨峤没说话,朝柏亦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挺巧。”苏宛顺着杨峤的视线望去,轻扯了下唇,语气清淡,“要跟他说一下吗,你要走了。”
杨峤看到柏亦庄和他的同事一来一回打得火热,又想起自己挥拍的许多个瞬间,默了默,摇摇头:
“算了,我们也不是很熟。”
苏宛抿唇打量她,顿了顿,说:“行,那下次吧。”
杨峤点头,跟着苏宛无声地离开了羽毛球馆。
柏亦庄准备停下来休息时,先往杨峤那里看了一眼,没找到人,才停下来认真环顾起整个球场,直到发现苏宛也不见了,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
杨峤走了。
一声不吭地。
柏亦庄拿球拍的手指微微攥紧,目光在门口停留几秒,随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下。
章程这时走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小裴姐提议等会结束去吃夜宵,烧烤小龙虾,去不?去的话在群里扣1。”
柏亦庄肩头一耸,将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抖落,短笑道:“她也真是不亏待自己。”
章程一听这话也乐了:“这才叫生活!”
“我们几个都去,老大你也一起呗。”
“不去。”
“那你等会打完怎么……”
不待章程说完,柏亦庄拿起外套,往肩上一甩,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就往门口走:“回、家。”
章程在他身后大喊:“那不去……不去的话在群里扣个0!”
柏亦庄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手机,在群里快速回了个『0』,下一秒裴毓便跟着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柏亦庄嗤笑一声,正欲退出微信,余光瞥见置顶的聊天,驻足几秒,点了进去。
柏亦庄倚在羽毛球馆外的廊柱边上,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开始思考措辞。
他在聊天框里打下『杨峤,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然后点击发送。
刚发完没几秒,柏亦庄觉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咄咄逼人,连忙撤回消息,如此折腾了好一会,他才满意。
消息发完,退出微信的前一秒,柏亦庄忽然笑了。
他想到了杨峤,杨峤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幅没见过风格和流派的画,未必多么出众,但胜在新奇,但是了解这幅画的门槛太高,柏亦庄因此屡屡受挫。
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像柏亦庄,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又觉得这也挺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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