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伙计说那天几个修士也来过这,他当时随口问了一句,这些人说住在怀恩客栈,是奉命来处理城中地邪之事。
“我们城里根本就没有地邪,若真要说有,也就是这个怀恩客栈了。”伙计说,“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坊间传闻着实可怖”
我问他:“你后来和他们说过这事?”
“当然说过。”伙计有些无奈,“我也劝过几位仙长这怀恩客栈有问题,还是不要再去了,但是几位仙长说,若是有问题,那他们就更要处理,这不,之后就没听到过什么地邪有关的事,那几位仙长去了这怀恩客栈,就没了消息。”
若是这伙计所言非虚,那这几个弟子是知道怀恩客栈的事,既然如此,应当是一早就传信给了宗门的人,师父为什么说自己不清楚晔兰城究竟是何作祟。
“说不定是没来得及告诉呢?”七风树猜测,“不是说第二天人就消失了吗?”
“不可能用传音石传个信的功夫也没有。”我说,“这次出来的几个都是金阳峰的人,这群弟子出了名的听话,这么大的线索会不告诉从悦?”
从悦带弟子像是带孩子,精心照料的温室花朵,攻击性不强,观赏性倒是不错,也不知道宗门里抽了什么风,让这群整天和植物打交道的修士来处理地邪。
估计是觉得我的话有几分道理,七风树安静一会儿,又附和了我一句;“说的也是,金阳峰这群小孩,一贯是听话。”
“七风。”我又拿起传音石,“问你个问题。”
“这么严肃。”它话语一顿,“你说。”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你指哪方面?”它问,然后又紧接着解释说,“我好歹活了几千年了,有点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言词小心,语气殷切,不用它再说,我想我也知道答案了。
真有意思,我说,合起伙来把我当地邪耍呢。
七风树直呼冤枉,我不再理会。
4
把答应的灵石给了伙计之后,我没有离开望月酒楼,而是让伙计随意上了点酒菜,顺便听听旁边几个人的交谈。
七风树还在说自己冤枉,我把传音石扔进储物戒里,没有七风树在一旁嚷嚷,骤然安静了不少。
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几个商人里,有鲛人族。
我听她们谈生意,谈香料,谈晔兰城的风土人情,有的人口音奇怪,有的不时还会蹦出来一点让人听不懂的言语,但是彼此之间居然也能交流顺畅。
不得不说,鲛人族学习能力还挺强。
就是可惜了杜呈央不饮酒,不然说不定我今天在这也能来个一醉方休。
说起这个,杜呈央此人酒量不行,堪称一杯倒,虽然酒后行事往往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那一次之后,杜呈央就再也不接我的酒了。
这事说起来往前能追溯个一百多年。
还是那次来晔兰城,我和杜呈央解决完地邪并没有离开,路上就听人说晔兰城这盛产葡萄酒,我实在好奇,就拉着她来了这个当时号称晔兰城最大的酒楼,望月酒楼。
依旧是熟悉的角落里,杜呈央拗不过我,喝了我递过来的酒。
澄红色酒液并不苦涩,一杯,两杯……杜呈央每次从我手中接过便一饮而尽,喝水一样,丝毫不见初次饮酒的狼狈。
她当时脸上明明看着没什么变化,素白如瓷胎的肤色丝毫没有红晕,一副千杯不醉酒量极好的模样,我还夸她酒量可以和师父一较高下。
我师父李青檀平生两大爱好,看碧水深泉,和看着碧水深泉饮酒。
当然,如果捡孩子也算的话,那就是三个。
杜呈央闻言只是摇头,我以为她在谦虚,谁料接下来这一开口就暴露了她喝醉的事实。
“徐佩清。”杜呈央突然放下酒杯,“你……”
我当时喝的已经有点醉了,以为杜呈央想劝我不要再喝,没曾想杜呈央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猛的一激灵。
只听她停顿了片刻,然后说:“你不用在意红羽师叔的话。”
“什么?”我一愣,酒精让人脑子发蒙,我一时转不过来弯,又问,“红羽师叔?什么话?”
杜呈央盯着桌上的酒,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她想了想,并没有回答的我的问题,而是极为认真的点头,试图说服自己和我:“你很好。”
片刻后又说:“我们也会很好。”
到后面更是进展到了自言自语的状态,我在脑子里将这句话打转了半天,最后灵光一闪,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她是在说红羽师叔曾经为我们卜算,说我和杜呈央不会有好结果。我原以为杜呈央早把这事抛在脑后,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还记得这么久。
她向来不信这个。
“我知道。”我有些惊喜,这种喜悦感一下子驱赶掉了我那点仅剩的醉意,而后我凑近杜呈央,忍不住和她实现相对,看着她眼睛里浮现出和往日不同的光亮,还有点点轻松的意味,我认认真真的重复她的话,“我们会很好。”
她满意的点头笑,然后低头把最后那点酒一饮而尽。
我那个时候极为天真的认为,我和杜呈央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要不说是天真呢。
伙计送过来的酒摆在我面前,也许是回忆有点过于真实,我感觉又看到了那双眼睛,拿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往嘴边送,最后凉意碰到唇边才愣住,虽然杜呈央不胜酒力,不过我到底还是没忍住尝了一口。
“你们这的酿酒师父换人了?”我品着这陌生的味道,忍不住道,“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止是不一样,几乎称得上是两模两样。
“我们酒楼的酿酒师父在这呆了几十年了,这个酒一直都是这样。”伙计说,“仙长您是不是记错了,要不我去给您换一个,就换这酒中仙如何,咱们望月酒楼别的不说,酒中仙最出名。”
怎么可能记错,我不信邪的又尝了一口,心中越发坚定的想,就是换了。
不用了,我说,心中想的却是可惜了,虽然那酒也不见得好喝。
但回忆是好的。
5
杜呈央的酒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也有可能是我实在喝的太多。
我晕沉着脑袋回了怀恩客栈,伙计从早到晚在门口守着,客栈里点的灯昏昏暗暗,我径直回了房间,计划来一个倒头就睡,奈何人刚躺下,兰映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黑色的衣裙在夜色之中像是画布,红色的线纹血似得发亮,像是活的一样。
兰映走到我的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费力的睁开眼想看清她的表情,但她在我面前就像是重影的幻象。
“呈央仙子酒量不好。”兰映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恩人怎么也忘了。”
我心说我没忘,有关杜呈央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奈何动作迟缓,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恩人没什么想问我的?”兰映见我不答,仍旧没有放弃发问,而后又像是自言自语,“也对,您出去一趟,应该猜出来了。”
“杜呈央在哪?”我撑着力气坐起身问她,脑中浮现出几个地名,依次询问,“晔兰城?西伏山?还是东明海?”
“呈央仙子不是就在我眼前吗。”兰映声音带笑,笑得却不真切,我听见她一字一句的说,“她只能在我眼前。”
真有意思,我有点想笑,但是感觉嘴角沉得厉害,也不知道杜呈央到底都和她都说了什么,竟然也会威胁人了。
“兰映。”我的手握着原本放在一旁的鸣水剑,酒意散了一半,面前这张天真的脸变得清晰。
我问她:“你知道威胁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吗?”
兰映没说话,我估计杜呈央也没告诉她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场景,她就静静地站着,衣服上的血线在游动,看起来有些暴躁。
看来今天又是要体验一下这好为人师的滋味,我说:“要么你有我的把柄,要么……你能一招至我于死地。”
我看着逐渐向我身上延伸的血线,有点意外兰映会做这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不无道理。
不过也只是让人有些意外而已,我指了指面前这些细线对兰映评价。
“可你一个也做不到。”
然后有一团火烧起来,在兰映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烧掉了这些即将伸到我面前的丝线,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都没有。
“怎么会,你明明……”兰映那点冷静的,游刃有余的劲头没了,她猛地瞪大眼睛看我,眼里的质疑慢慢转化为一种绝望,整个人仿佛被剪断了提线,脚步踉跄一下,瘫倒在地,声音逐渐急促,“为什么还会有火,为什么还会有火。”
当然有火,怎么可能会没有火,命中注定会存在的东西,如果能够轻易剥离掉,那就不是命定了。
“你做的这些已经够了,兰映。”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那团火在顺着血线烧到她身上的时候停了下来,而后慢慢消散,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抹掉她那点眼泪,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听话,告诉我杜呈央在哪。”
“我不想你死。”兰映的目光有些呆滞,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眼角的泪不停,最后竟然低下头,掩面大哭起来,“她说只要把你留在这,等事情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让人听着有些不落忍。
“谁说我一定会死。”我敲了敲她的脑袋,“再说了,生死有命,如果杜呈央有个三长两短,我为她殉情,你也不必拦我。”
当然了,也拦不住我。
兰映并不理会我说的这些,只是一直哭,我有些犯难,以前怎么没发现,兔子这么能哭。
原本以为今日能清净些,没想到一个省心的也没有,我把传音石从储物戒里拿出来,对着七风树说:“好歹你也参与了一点,你帮我劝劝。”
“现在想起我了。”七风树欠扁的声音传过来,“刚刚还这么绝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饮酒太多的原因,我感觉现在头更疼了。
“想清楚。”我说,“不能我就把你扔回去。”
“诶呀,知道了。”七风树应了一声,然后说,“你把传音石放到她手上,我跟她说。”
我依言照做。
“还有。”七风树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许偷听。”
不听就不听,我站起身,下次绝不蹲着说话,感觉腿有点麻了。
5
也不知道七风树说了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兰映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身,把传音石还给了我。
“可以啊。”我问七风树,“你跟她说的什么?”
“秘密。”七风树略带骄傲的声音传来,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打算,“不告诉你。”
我在心里想了三百种回去对付七风树的“酷刑”,盘算着到时候他如果还不把该说的这些秘密抖出来,我就把那鲛纱撤了,然后带一堆弟子去它旁边渡劫。
不过我这边还没有在心里盘算完,兰映冷静过后的声音就传过来:“恩人不必问了,呈央仙子没告诉我去向。”
意料之中的答复,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我说;“明天,客栈里的东西,我会帮你处理。”
既然杜呈央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当然要好好完成。
“恩人……”眼见兰映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摆了摆手,只说今日饮酒,头疼的厉害,有什么要叙的,等明日再说。
兰映于是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沉默的离开了厢房。
临走前关了门,落了一句,好好休息。
兰映走后,我才又一次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实在没忍住,我又开始对着七风树发问。
“为什么人一喝酒会掉眼泪?”
七风树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确定是眼泪?别是口水流出来了。”
我摸了摸眼角,开始笑:“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回来记得也给我带点。”七风树说,“好多年没喝酒了,我都快忘了什么味道了。”
“不好喝。”我说,“一点也不好喝,这一定是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
七风树嘲笑我:“你这话说的,酿酒师父估计要跳起来砍你了。”
“人喝醉了容易胡言乱语。”我说,“还会胡乱流口水。”
“清醒的时候就不会了?”七风树说,“清醒了还会谎话连篇。”
说的没错,我把眼角擦干净,然后闭上眼睛。
人清醒的时候当然也会胡言乱语,就像杜呈央,其实酒量很好,一点也没有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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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七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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