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厢房里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兰映说他们是在这间房和隔壁房里失踪的,失踪的前夜还让伙计明天早上把早膳送到厢房里,结果第二日伙计敲门无人应答,以为是对方没睡醒,谁知推门进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包袱尚且还在,人却不见了身影。
若说他们是修仙之人离开的悄无声息旁人无法察觉倒是也说得过去,但是兰映并非是普通人,她进房间探察一番之后就有了定论。
这些修士不是自己离开,而是在这厢房中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我拿起命石绕着整个厢房走了一圈,几个命石在我手心烫的厉害,温度甚至比刚到客栈门口还要灼人。命石反应如此强烈,就说明他们离这不远,甚至有可能就在这房间之中。
七风树听完我的话之后就提醒我,也许是什么幻境或者障眼法。
不过若是障眼法,依照杜呈央的实力,我应该一进门就能看得出来。
探查一遍之后没有线索,我又去了旁边的那个房间,依旧是拿着命石走了一圈,和在之前的厢房反应一样,命石的温度并没有降下来。
障眼法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幻境倒是可以。
不过无论是修士还是地邪,都会在入口和阵眼处施加禁制。
这两个厢房的陈设布局都很简单,若是想着手找幻境入口,应该也费不了太大功夫。
“禁制旁难免要有一点灵力,但这两个房间里面没有灵力波动。”我对七风树说,“邪气也没有。”
“也许不在这个房间。”七风树说,“虽然命石有反应,但是我觉得那个兰映的话不能全信,你不是也觉得她那个房间有古怪。”
毕竟旁听了我和兰映的谈话,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曾经和我们有过交集的小妖摇身一变成了极其危险的地邪,七风树不相信兰映自然也有它的道理。
“但是杜呈央信她。”我说,“而且她能认出我来。”
听我这么说,七风树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沉默到我怀疑是不是传音石出现了什么问题,一会儿功夫我连找谁修都想好了。
我又尝试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了。”
沉寂的七风树的声音骤然出现,又尖锐了起来:“我说徐佩清你这个时候能不能冷静冷静,万一这也是兰映骗你的呢?万一杜呈央根本就不记得她呢?万一她做这一切都是演给你看的呢?”
七风树这些话并不全无道理。
只是梅花这件事,只有我和杜呈央知道,所以我才能确定兰映和杜呈央的事情没有骗我。
不过,我拿着命石又回了原来的房间,今日忙着赶路,连水都没喝上几口。
我自顾自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等七风树骂骂咧咧的发泄完,我才对着七风树解释道:“我没说她说的都是实话。”
水是热的,命石也在发烫,我拿着它伸直胳膊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指向的正是二楼尽头的房间。
从观察完怀恩客栈的布局之后我就有个疑问,明明后院是更好的居所,偏偏兰映却选择了这个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甚至连太阳都照不到多少的厢房。
我不记得兔子有喜欢阴暗潮湿环境的习性。
那伙计虽然不敢说,但他竭力克制害怕的表现也足以证明这个房间有问题。
兰映身上的邪气也很奇怪,我原本觉得是她的能力在杜呈央之上,我才没有发觉。但如今冷静下来思考,这世间能力在杜呈央之上的地邪少之又少,兰映如果真的修为在杜呈央之上,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生命,吞多少修为才够。
若真如此,杜呈央也不可能放过兰映。
“她身上应该是有什么物件,能够将身上的邪气掩盖自如,不然上一批来到晔兰城的修士就应该发现异常了。”
我把这些猜想一一告诉了七风树,传音石那端的七风树听我这么说,第一反应居然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说幸好我没有为了一点杜呈央的消息就到一叶障目的地步。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德行?”我不以为然的回它,心想如果有杜呈央的消息,我说不定真的要叛变一下。
嘴上却是说:“那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你倒是给我时间让我多了解,某人一走就是百年,也是奇了,你走之后,宗门里的那群人反而开始好学起来,也没人来陪我说说话。”
说完,七风树又补充道:“除了进阶降雷的那几个偶尔打个招呼。”
七风树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这话就差把我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还带坏宗门弟子摆到明面上说了。
“想得还挺好。”我说,然后又把话题拽回了正道上,“这里肯定有什么是杜呈央也解决不了的东西,既然杜呈央也解决不了,兰映现在不说也情有可原,我猜这事和他可能有点关系。”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七风树的声音也紧张起来了,“你现在是杜呈央,万一和他硬碰上,禁制在身,有些东西你可解决不了。”
虽然知道七风树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摆摆手示意它放宽心:“身体是,灵魂又不是,那道禁制对我没用,我要真碰到他了,就一定能杀了他。”
若非这天地之间生出一道修仙者不能自毁灵脉的禁制,杜呈央又何须蛰伏多年。
明天如果真能和他碰上,也省得我接下来费力去找,不见得是件坏事。
“你真是疯了。”我觉得七风树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想抽我。
为了避免这个七风树一会儿扰我好眠,我把手里的传音石和命石一同扔进了储物戒。
若无其事装了这么久,这个命石烫的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没想到的是,杜呈央居然怕火。
9
我梦到了杜呈央。
这次我确定没有七风树在旁边消耗灵力为我造梦,我是真的梦到了杜呈央。
这实在太过突然,突然到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兰映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不过片刻后我就接受了现实,无所谓原因是什么,至少我梦到杜呈央了。
杜呈央住的地方是离主峰最远的山峰上,整个山峰只有她一个人,修行进阶全在这里。
鸣竹水榭,三面环水,亭台素净,是杜呈央平日练功的地方。
鸣水剑挂在杜呈央腰间,错金银的剑鞘花纹折出光晕,她身上仍穿着水蓝色的衣衫,此刻正背对着我,微微低着头摆弄什么,长身玉立,犹如雪地里的一株腊梅。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鸣竹水榭里的摆设依旧,丝毫没有变化。
我疑心这是某段过去,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毕竟鸣竹水榭里有太多关于我和杜呈央的记忆。
无比熟悉的香气在这场梦里久久连绵,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是一种迷失在香味之中的幻觉,轻轻一碰就可能散去。
于是我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杜呈央今日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练功,只是专心侍弄盆里的梅枝,看着盆栽中矮矮的一株腊梅,我突然想起了兰映口中所说的,杜呈央带给我的话。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熟悉的一段过往在我眼前分毫不差的重演。
似是察觉到我的存在,杜呈央转过身,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变换,鸣竹水榭骤然消失,化作细碎的雪花,周遭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覆雪,天地之间上下一白,唯余这正中一抹蓝色,站立其中,犹如蛊惑人心的精怪。
鸣竹水榭一年到头四季如春,何时下过雪。
而且杜呈央不喜欢雪。
梦境的发展开始偏离记忆,这次杜呈央没有捧过这盆梅花给我,只是平静如水的目光和我对视,轻轻开口,字字句句与白日所闻重叠。
她问我:“徐佩清,你还想不想养梅花。”
我看着眼前抱着梅花看我,等待一个答案的杜呈央,心说这个世界上应该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想养梅花的人,就像这个世界上找不出来第二个比我还爱杜呈央的人。
但最后这些话哽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口。
杜呈央没有得到答案,并没有怪我,反而突然眉眼一弯,轻轻的扯出一抹轻浅的笑出来了,这笑容不似溪水与铜镜里的僵硬,真实的不像话,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那做不出反应。
片刻后她怀抱中那株矮矮的腊梅与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一起消失,天地间骤然开始飘雪,我看见她抽出了鸣水剑,似水的衣袖带起一阵风,而后剑尖的流光一闪,直抵我的咽喉。
我心想,如果这把剑割开我的咽喉,也许杜呈央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有雪落在我的鼻尖,先是凉的,然后化开,变得滚烫。
最后滴落在鸣水剑上。
我站在那没有动作,我想象过有一天我和杜呈央刀剑相向,想象过很多次,场景,事件,甚至对话我都草拟了几遍,我想那个时候的杜呈央不会有太多的表情,生死之间她都不会在乎,更何况是我。
她也许会如同憎恨容秦一般的憎恨我,然后在面对我时,像斩杀地邪一样干脆利落的解决掉我,我说不定还能看到她握着鸣水剑时用力的筋络,看到她眼睛里涌动一些我能读懂的情绪,看到一个真实的杜呈央。
但是这些想象与梦里的都不相同。
梦里的杜呈央只有平静,平静,还是平静。
平静的就像天地间的一棵树,伸出枝桠抵在我的喉间。
“徐佩清。”我恍惚间听见这棵树说,“我最恨你。”
然后她就变成了一棵树,枝桠上长出了腊梅的花苞,飘雪变成了滚烫的大雪,花苞在雪中竞相盛放。
我慢慢躺在树下,任由越来越盛的雪覆盖在身上,就像被埋在这棵树的根系之间,在梦里腐烂成树的养料,最后在滚烫的雪里和树一起融化。
如果杜呈央真的是棵树,如果我真的能埋在树下。
我想,这真是百年难遇的美梦。
在雪将我彻底掩埋的前一刻,天地间都寂静的可怕,我只能听见我对着一棵树小声说,我最爱你。
直到融化成一片雪白。
已开段评[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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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六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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