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平安排的人上午过来了一趟,送了几身小女孩的衣裳,额外又给了个红包,小乔捏了捏起码有万把块钱,她推脱两下,对方便说,这钱是给孩子看病的营养费。对方留了串电话,说如果她们要留在东市,只管联系他。
言外之意,她不可以再找临平。
小乔有些不信,等人离开后便拨打临平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不死心,又借了同病房的电话再打,电话被接通后,她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边也没有开口,约莫几秒后,电话被挂断,显示通话时间七秒。
小乔捏着红包,转身去交住院费。
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比东生还不起眼的宋临平一夕之间那么遥不可及。
她替自己不值,更替幸芝不值。
小乔想,宋临平之所以能翻身,全靠幸芝车祸后的巨额赔偿,加上稍微有些人脉关系,才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说白了,还是钱。
小乔不免在憎恶东生时,连带东生的父母也多添几笔厌恶。
假如,车祸死的人是东生,她拿着那些钱,如今她跟孩子又会怎么样呢。
这样一想,小乔恨不得原地掘了东生的坟,可忽然一想,他哪里来得坟呢,老两口怕花钱,一把火烧了之后,将骨灰丢在塑料盒子里,到如今还寄存在火葬场,再过几年只怕当做无主之物扬了撒了。
想到这里,小乔不免又高兴几分。虽然昨晚睡得不好,但一直压在肩上的火气一扫而空,连带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交了五百的住院费,又在楼下买了点水果,还给孩子买了小罐补铁奶粉。
上午又是一通检查后,小乔被告知,孩子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缺铁型贫血,输液后今晚再留院观察,如果有所改善,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小乔半信半疑,因为之前也有医生这么说,结果当晚又是反复低烧。
挂上吊瓶后到了饭点,同病房的阿姐下楼打饭,问要不要给她们带一份,小乔婉言谢绝。
阿姐看出她的拘束,笑道:“你不吃孩子还得吃呢,医生不是说了,要加强营养。食堂小火炖出来的鸭汤不错,我请孩子喝。”
两人间的病房,隔壁床的阿姐一个人住院,人很热情,有时候连护士的忙也搭手帮一把。小乔有些纳闷,好端端的人怎么在这住院。
一顿饭的功夫,阿姐也没瞒着,她是公费医疗,住院除了吃饭都不用自己掏钱,就是这吃饭的钱单位也能报销一部分。
“别瞧着我没事,这里不行喽。”阿姐指了指胸口位置,笑道:“说不定哪天倒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心脏病吗?”小乔轻声道:“现在医学很发达,心脏都能移植,阿姐人好老天也会保佑的。”
喝了人家的老鸭汤,小乔说话也有几分讨好。
“得有颗心脏,人医生才能移植是不,这东西一人一个,谁没事愿意把心脏给别人呢。”
“那也是。”小乔忽然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黑市上,不是有卖的嘛。还有我看网上说,谁谁谁缺心脏,找到合适的直接就挖出来装上去,再不行就随便按个脑死亡,直接活挖,是不是真的?”
阿姐一愣,随即望着小乔问道:“假如是你,你愿意?”
小乔一怔笑着打哈哈说:“我啊,是穷人,到那时候就闭眼等死,有那钱买一颗还不如留给孩子。”
阿姐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小女孩,问:“怎么就你养她,她爸爸呢,离婚也是要给抚养费的。”
“死了。”小乔咬牙切齿:“去嫖,猝死在野鸡肚子上。”
阿姐忙岔开话题道:“那孩子也有爷爷奶奶,你自己父母也不帮衬些。”
小乔本就堵在闸门的洪峰,因为这句话一泄而空。
如东生的父母如何贪财,如自己的父母如何畏惧嫂嫂,如安葬费如何一分落不到她的手,如她如何含辛茹苦……
说到动情处,小乔眼泪横飞。
阿姐一边递纸巾一边轻声安慰:“也是可怜,如今就你们俩相依为命。”
这一顿饭,两人吃出了感情来。
两人互通姓名,加了微信。晚上阿姐再说替她打饭时,小乔便没再推辞。
说来也怪,连着两瓶药水下去,这一晚,小孩的确没有再发热,睡得踏实极了。
小乔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隔壁床轻微有鼾声传出,小乔翻了阿姐的朋友圈,比自己大十岁,人家那个生活才叫生活。
夏天去海边吹风,冬天去雪地赏景,春日赏樱,秋日捡落叶,闲时出国游四方,忙时煮茶手添香。
一张张照片里,虽然只是背影,小乔分明觉得阿姐的目光带着促狭的炫耀落在她脸上。
一样都是人,怎么活法差别这般大。
小乔藏在白色被子下的手攥得发疼。
于是,次日一早,阿姐下去买早点时,小乔多要了两个酱肉包。
鲜甜鲜香,可口美味。
小乔吃完有点意犹未尽,阿姐又递了两个过来,笑说:“你还要吗?我减肥呢。”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呢。”
小乔接过来,跟孩子一人一个,吃得满嘴流油,浑然没瞧见隔壁床阿姐略带嫌恶的眼神。
接着又是中餐和晚餐,小乔也没客气什么,几乎吃光阿姐拿回来两荤两素,直撑的肚皮发圆,摊在阿姐的病床上,浑然没了初见时的局促和小心。
她觉得这些就是老天开眼,让她拙荆见肘的生活忽然掉落了位财神爷。
等冷静下来,小乔也觉得有些害臊,抹不开脸面没话找话地搭腔。
“阿姐,你一个人住院,怎么也没见人过来。”
阿姐低头剥橙子,头也没抬道:“我这不缺人手,再说,我能跑能动的,别人来我还觉得麻烦。”
“阿姐,你结婚了吗?”
“结了,我生了两个孩子,小的是个男孩,比你姑娘大一点。”
小乔点点头又说:“阿姐瞧着就是个好福气的,不像我,一天福没享到,一回头全是自己找罪受。”
这一次,阿姐没搭话,将剥好的橙子递给小乔女儿,小孩子脸上笑嘻嘻,捏着橙子往嘴里塞,阿姐又掏出帕子小心擦拭她嘴角渗出的汁液。
动作轻柔,十分亲昵。
小乔瞄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就忽然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和孩子有点亲昵过度了些。她从人家病床上爬起来,抽了张纸巾将孩子揽在怀里,装模作样地擦嘴,不捉痕迹地挤在中间。
阿姐看得出来,便笑着坐回自己的床位。
“天气暖和了,我瞧着孩子有些上火,多吃点水果是好的。”
“阿姐真是有心了。”小乔抬头问:“对了,阿姐,怎么没见你孩子过来看你。上学了吗?”
阿姐摇摇头道:“没呢,他在另外一个医院住院,跟我一样,遗传的。不过他比我幸运,也许不久就能跑能跳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小乔的女儿。
只是一眼,小乔瞬间毛骨悚然,只觉得整个人掉入冰窟窿中,浑身忍不住打颤儿。
阿姐说完,便转身离开。
小乔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临平打电话,空号,尝试无数遍仍旧是空号。接着她又给前两天送东西的那位打电话,接得很快,对方一口叫出她的名字。
“乔女士,怎么了,是要出院了吗?”
小乔整个人在发抖,又怕是自己疑心太重,只含糊其辞地问道:“请问,我们病床是宋总给安排的吗?因为我们住进来时,说床位紧张,至少得有几天,这不第二天您过来后,就通知我们有床位,是不是您帮忙安排的?”
对方似乎想了片刻,在电话那头道:“这个倒是没有,他只是让我替他送点东西,带几句话。不过有病床不是好事吗?孩子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小乔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巨大的轰鸣声贯穿整个身体,她再也遏制不住地捂住嘴小声抽泣。
“您能给我一下宋临平的联系方式吗?我找他有急事,非常非常急。”
“抱歉,我也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他之前的号码好像注销了。”
小乔哭出声,她捂住嘴不敢惊动孩子。
“那您,您现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可以接我们出院吗?我可以给钱的,求求您帮帮忙。”
“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我目前不在国内,最快的话也要一周后回去。”
小乔没再说什么,她听见阿姐跟导台护士打着招呼。
她似乎跟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熟悉,就连查房的医生对她都恭敬有加。
小乔现在只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假装哄孩子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阿姐很快进来,见她这样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又烧了?”
说着,要伸出手去试孩子的额温。
小乔猛捏了下孩子腰间,孩子吃痛哇哇大哭,小乔哄得越发大声,眼看着孩子越哭声越大,才扭头道:“阿姐,麻烦你帮我喊一下医生,怎么好好的就哭个不行。”
“哦,好好好。”
阿姐刚出门,小乔便将现金好证件塞进贴身衣服口袋里,一手捂住孩子口鼻快步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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