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焕轻轻转了一下手,露出一枚三皇子的随身玉佩。
玉佩在他手心里被玩出了花。眼花缭乱之中,沈识焕笑了笑,道:“听说横玉山上的山匪格外英勇,不仅能劫道进京赶考的书生,还能力抗金吾卫、生擒三皇子,听起来京城防务跟纸糊的一样,很像是在叫板北大营统帅林飞琥。”
“三皇子再不济,也还有金吾卫从旁协助。金吾卫虽是皇子府卫兵,却也是正经的行伍出身,不至于废物成那个熊样。除非,他们根本毫无准备。”
“也对。”沈识焕看着童阿牛,“流民们听说朝廷的军队打到山脚下,束手就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老百姓不管做什么行当也都只是混一口饭吃,没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刁民。”
“那么究竟横玉山发生了何事,才致使你等错判了时机,以为昨日上山剿匪的是三皇子而主动束手就擒?”
——沈识焕昨日亲身经历,童阿牛这伙山匪的确是实实在在要受降的。梦中虚实不清,但他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可一群手中有火器的山匪,何须诈降这么迂回的手段,只需出其不意便可一击即胜。只有一种可能,横玉山上确实有两伙山匪,但并非同时出现。
童阿牛等人只需做两件事,劫书生,和等三皇子上山剿匪时束手就擒。
沈识焕问他,“你们,中间是去了何处啊?”
童阿牛认命地闭了闭眼,“书生被放下山后,横玉山匪患便传开,百姓们都不敢靠近。那日夜里,来了几个人偷摸上山。”
“他们手中握有衡玉山的藏宝图,趁着无人靠近前来寻宝。”
“我们兄弟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一同去寻宝。所谓的宝,是一处山洞中的两大箱金子,虽说不是价值连城但也很值钱。”
“大家高兴地在山洞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发现山洞被堵住了,挖了不知多久才重见天日。才重新回到山寨,便听说官兵上山剿匪。”
沈识焕:“……”
离谱,但又有一些合理。
“官兵上山,我们便以为是三皇子。”童阿牛苍白道:“我们就顺理成章地投降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三皇子其实早已被换上红裙关押在匪寨中。”沈识焕评价:“你们与三皇子,倒是不遑多让。”
童阿牛:“……”
童阿牛依旧认为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主意,不甘心道:“大人是如何认出我的,我从未在贵人面前露脸。”
“很难吗?”
沈识焕不知该作何表情,“虽然你刻意粗着嗓子说话,但你过了一夜都没长出胡子。你是太监。”
童阿牛:“…………”
憋屈。
沈识焕怕他气出个好歹,于是安慰:“你用的事宫中推行的记账方式,去年才改过的,你学得很不错。我一眼能看出来,是因为那是我同陛下提议改的。”
·
刘丛山的表情跟被雷劈过一样,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皇子牵涉其中。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提这一茬。
反倒提起另一件事,“你既知道,又为何不直接查另一伙山匪的踪迹,反倒要将此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山都炸了,他们还能留在京城?”沈识焕忍着没有翻白眼,“再说是谁炸的山有何要紧,要紧的是查出背后主使。”
刘丛山努力思考,“所以你常公子等人闹得越大越好,是为了叫背后捉刀之人相信官府已经抓到山匪,狗急跳墙?”
“可他若是不跳呢?”
“刘大人,”沈识焕轻敲一下桌案,“你以为另一伙山贼的目的,是什么呢?”
刘丛山摇头,不知。
虽然有一个猜测,但是不敢说。
“你也猜到了。”沈识焕捏着手指,又放开,“为了炸死我。”
“可是这样心狠手辣的行径,应当杀人不眨眼才是,可他们又对童阿牛这些人放了一手?”沈识焕疑惑,“如果横玉山一定要被炸,他们为何要用以藏宝图为引子困住童阿牛等人,杀了他们,然后趁着爆炸的时候把尸体往火药堆一扔,再神通广大的仵作也是验不出来的。”
“他们为何要多此一举?”
刘丛山积极猜测,“或许是不想暴露身份?”
“你是说嫁祸?私藏火药一事,嫁祸给山匪?”沈识焕一笑,“这未免有些太不把朝中诸位大臣放在眼里了。”
“假设我并未提前发现横玉山的火药,那么此案会如何发展?”沈识焕自己往下说,“我在横玉山上被炸死或炸伤,即便看在我爹的份上,陛下必定会下旨彻查。”
“那么,其中的区别就是——”沈识焕道:“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只是发现火药,陛下未必会竭尽全力追查,极有可能点到为止。”
“可今日横玉山差点炸了太学一群二世祖,同炸一个我效果也差不多。陛下也同样会下旨彻查。”
“所以,背后这个人——”
沈识焕自己说都觉得难以置信,“或需要的就是朝廷彻查私卖兵器一案。”
刘丛山咋舌:“……那他还真是挺,高尚的。”
“是啊。”沈识焕笑了,“原计划只需要炸我一个。”沈识焕想起那个梦境——横玉山炸了,但是却没炸死他。
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巧合。
刘丛山:“……”
不敢再说话。
刘丛山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只是推测,并无实据。”
沈识焕更冷静,“再等等,不出今日。”
沈识焕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小吏上前来报。
“刘大人!”小吏道:“安长公主驾到,说要见您!”
沈识焕一笑,“刘大人瞧,这不就来了?”
·
安长公主亲自登门,刘丛山自然马不停蹄地去迎接。
安长公主却没有摆一点公主的架子,表现得十分谦卑。甚至不止谦卑,一露面就开始自揭其短地数落起曹二来。
曹二的正经名字叫曹耀祖,是个在脂粉堆里混大的二世祖。他是安长公主的幼子,因此受宠得紧,虽然不至于敢去欺男霸女,但是在京城的世家公子中是最招人烦的那种,身边也总纠集一帮狐朋狗友。
沈识焕对曹二早有耳闻。
不过安长公主倒是同传闻中一样。
安长公主不是哪个皇帝的女儿,而是先帝的生母燕太后在入宫前生的女儿,先帝接她到京中荣养。前朝时,她便不声不响的,如今燕太后已经仙逝,安长公主同元德帝又没什么情分,继续不声不响做富贵闲人倒很合理。
只是她毕竟是公主,其实不至于走这一趟。
横玉山的脏水无论如何泼不到安长公主府,即便要关心案情,也只需派人催促。
安长公主训斥曹二一通,最后勉强支应着精神将这不肖子往堂前一扔,“此事皆因这不成器的小子顽皮之故,本宫管教不周,便将这小子交给大人了!”
“这……”刘丛山措手不及,道:“安长公主严重了,二公子上山抓野兔也是疼爱侄子的缘故,二公子才是苦主,下官怎敢提管教二字。”
“曹二公子。”刘丛山笑容可掬,“请起吧。”
曹二原是要起的,但是觑了一眼,有委屈巴巴地缩了回去。于是,场面就此僵持住了。
刘丛山只好再劝,再三地劝。
一味地劝,翻来覆去地劝,安长公主依旧谦卑地固执己见。
沈识焕看不下去,叫人去给刘丛山递了一杯茶。
刘丛山:“……”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沈识焕这个主审官看了半天戏,也不好真的一言不发。这么些功夫,沈识焕大概也能捋清楚。
安长公主进京后改嫁,夫家姓曹。
曹家不是什么大族,却刚好与三皇子母家是姻亲。三皇子的舅母,便姓曹,正好是曹驸马嫡亲的妹妹。
容妃设计的一出“空城计”,说不定还有驸马的手笔。
沈识焕终于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十分不诚心地劝说了两句。刘丛山还等着他把公主请走,结果他三言两语就不说了?
真气人!
沈识焕不多说,是知道劝说无用。安长公主哪里是来负荆请罪的,她是特地来看看这事会不会牵扯到她家。
“安长公主慈心,想必是怜惜昨日受惊的小辈。”沈识焕十分人畜无害地微笑,“既如此,也不必独留二公子在此处,不如请安长公主一同留下。”
“不瞒安长公主,官府擒获的山匪涉及官宦,您是长辈想必见得人多,一会也请您帮着认一认人。”
沈识焕这样说,实际是有一些失礼的。不过安长公主并未计较,而是犹犹豫豫地应下了,她捏着袖子道,“如此,好吧。”
说完这一句,安长公主便不开口了。
刘丛山立刻召人来,请安长公主和二公子去院中休息。
安顿好,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你怎么将人留下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沈识焕叹气,“一时看不出安长公主此行的目的,只好将人留下,要不然怎么办?”
刘丛山无话可说。刘丛山积极提问:“现在是不是该查火器的来历了?”
“哦?”
沈识焕奇道,“我以为刘大人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刘丛山十分腼腆一笑。
他只是油滑,又不是傻子。既然能查,且势必要查,自然没有把功劳往外推的道理。
“沈大人自幼在裴帅军中历练,想必对火器盔甲很熟悉的,你有什么头绪吗?”刘丛山虚心问道:“若有什么差使,你尽管说。”
沈识焕苦笑不得,“裴帅远在边关,即便要私卖军火,卖得着裴帅的么?”
刘丛山大惊失色,“你也没有头绪?”
“我没有头绪,或许有人能提供一些线索。”沈识焕好笑道,“按时辰推断,我请的人应当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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