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张紫檀六柱架子床,淡淡阳光透过长窗撒在螺钿镶嵌的床柱上,折射出极为绚烂的色彩。承尘上的雕花工艺繁而不乱,刻着些当下流行的戏文故事。
透过浅青色的纱幔,隐约可见一位七八岁的姑娘正端坐在案前写字,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她搁下毛笔,快步而来。
“大哥哥你醒啦?“小姑娘掀开帘子,崔珏先是注意到她发间红头绳,而后又看见她眼角的墨渍。
姑娘蹦蹦跳跳地端了一杯水要崔珏喝下去,崔珏点头接过,又指了指她脸颊,示意对方擦去。
虽然身体有些不适,行为打扮也很古怪,但好歹是回来了,崔珏心想。
嗓子被润过后舒服很多,崔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斟酌片刻,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小姑娘,我们是在拍什么啊?”
“什么拍什么,大哥哥,是少主大人路边捡到你嘱咐我们好生照顾的。”女孩口齿伶俐,羊角辫梳得是干净利落,红绳做配,透露着一股机灵劲。
崔珏没理她,翻开被子下了床,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哗啦”一声窗户被打开。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数百个穿着黄色校服的弟子在练功,崔珏离得远看不清人脸,只觉得这是一比一复制的,他有些不可思议道:“科技有先进到能在现实中复制人吗??”
放眼望去,形态各异的拱桥跨水连天,将数百座精巧雅致的亭台楼阁连接在一起。
被云雾层层萦绕的山崖峭壁上生长着百年青松,淡淡紫气从峰顶蔓延开来,千丈飞瀑自岩缝中泻下,流入桥下的十清潭中。
莲叶一阵骚动,几只鲤鱼从中跃起,激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长阶将此处一分为二,旌旗蔽空。
正中央有一方形广场,广场两旁立着几根石柱,柱身上有道道硬物击打下的痕迹。清冽的泉水从柱顶涌出。
苍穹之下,一群青鸟掠过,彩色的尾羽连成一条线。喷涌出的泉水有些许落到了青鸟的羽毛上,那鸟一个猛冲,撞得水花四溅,将底下练功的弟子浇了个透。
崔珏二话不说就把窗户给关上了,心道:这也太逼真了!
他快步走到水盆前,这回了结结实实的看了个清楚。脸还是原生的那张脸,就是透露出一股病态。头发倒是长了不少,半扎着束在脑后,崔珏用力地扯了几下,惊恐地喊了一声。
女孩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支支吾吾地道:“大哥哥,你是疯了吗!”说完便飞快地出门去了。
不知道谁惹得谁不快,广场上的人彼此打了起来。
听着他们的叫骂声,崔珏在那一刻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游戏剧本,他真的穿越了!!
四月下旬,晴空万里。
崔珏瞅着这如水一般蓝的天,出了神。一只虫子贴着他的衣服,沿着缝钻了进去,在他背上咬了一口,他急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动便惹出了一身汗。他方才胡乱的将衣服套上就出来了,现如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崔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黄衣和这里的人一般无二,无端生出一种认同感来。他甩了下头,又捋平了衣衫上的褶子,顺着石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弟子见了崔珏,纷纷和他点头问好,崔珏不明所以,学着他们同样回礼。
“真是倒了霉了,我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崔珏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一把花生,自顾自的嚼着。
走了不多时,崔珏看见一道山门。刚想出去,却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那山门上方凭空出现三个字“通行令”,一旁的弟子见到这幅怪事,指着崔珏问道:“喂!你是城内的百姓吗?怎么穿着我家校服?”
崔珏被撞得生疼,没有理对方,抽了几口气朝反方向走去。
这一走,便走到了后山。
后山与前殿相比,要更加古意一点。崔珏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人。
几座小山横在半空中,崔珏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往竹林中走。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流水声,难以说崔珏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终于熬到头了!
崔珏会水性,本以为这次也要靠他的运动特长脱险,没想到这水面上竟停着十几只竹木阀,崔珏“蹭”的一下跳了上去。崔珏是没玩过这东西的,但这副身体好像对此格外熟练。
大街上熙熙攘攘,卖各种东西都有,崔珏一眼没看,他可没这个闲情。
“完蛋了,我今年的修炼考核没过,等明年我就二十一,超过了他们招生年龄,哎,可能我真的不适合修仙吧。”
“崔宁到底要干什么?崔氏如今都沦落到四大家最后一个,这招生考试却越来越难!”
“可不是嘛,我看这女人真是疯了,浔阳崔氏也是往下坡路一去不返了。”
崔珏推开围在一旁的人群,坐到了正在说话的几人对面:“打扰了,我想问一下你们这说的浔阳崔氏是哪里啊?崔宁又是哪位啊?”
正在喝酒的男人看了眼崔珏,神秘兮兮地说道:“喏,沿着这条大街一直走,走到顶,就是浔阳崔氏。至于崔宁,你打听她干嘛?该不会……”
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崔珏一拍桌,正色道:“绝无此事,只是听闻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好奇而已。话说,你们指的修仙是灵根啊还是金丹啊?”
坐在崔珏正对面的男人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他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看着崔珏:“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啊?金丹灵根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修炼哪里用得着这个。”
崔珏语重心长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来浔阳正是为了修仙之事,无奈我对此一窍不通,所以想请教一下各位。”
男人顺手一指,“看到门口那石头没?去验一下,能亮说明你是这块料子,要是不能,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男人们吃完作鸟兽散,崔珏不好再多打搅。他按照方法去验了一遍,果不其然,石头没亮。
“黑心地府倒欠我八万啊,我就知道没那么好心。”崔珏哭笑不得。
他肚子有些饿,往大街上没有头绪地走了一圈,在城门口见到有人布施便上去讨要了几碗。
布施的人是个很年轻的女子,她的头发被盘成当今妇人的模样,几朵绿色的绒花点缀其间,那绿绒花有些陈旧了,光泽不比往昔。另有两撇头须插在前髻两端。
黄色的宽袍大袖将她整个裹住,倒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女子戴着面纱,崔珏看不清她的脸,陪了个笑抓起几个馒头就走了,顺畅领了碗粥坐在路边喝起来。
“黑无常说我执念太深……我能有什么执念啊。”崔珏思索了下,又道:“赚钱也是执念的话那把全地球的人投放过来吧。”
“不管了,当务之急是要活下来。”崔珏将剩下几个馒头揣进怀里,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随意地休整一番就准备离开了。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在这。
出城的前一秒,他忽然发现自己包袱丢失了!想原路返回去找,可巨大的人流使得他无法动弹。崔珏内心暗骂一声,又碰巧瞥见墙边补贴的告示,这字写得歪七扭八,和他不相上下。
崔珏凑近了些:“武陵城曲塘镇寻武力高超大师,重金酬谢”。
运气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又能赶路又能赚钱的差事怎么就轮到他了?虽然他既没有武力也不是大师,可谁说入行一定要专业对口?
“行吧!”崔珏松了口气,悬着颗心上路了。
浔阳城依山傍水,又同鄱阳湖离的极为近,西边还有个水库,说是水城一点都不为过。江右三面环山,唯有北面有个平原,而浔阳城就在这其中,可谓占到了最好的一块地方。
崔珏终于走到了码头上,这码头是由一座古浮桥搭建而起的,以船造桥,也算个新鲜。码头边停着一艘大船,能容纳百人。
趁着人多,崔珏混了进去。他藏在人群之中,只听得船夫吆喝一声。
船是往武陵方向开的,说来也怪,最近一段时间,各水路上去武陵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崔珏算了算时间,他来到这里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对于整个世界仍是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东西也是他张嘴问来的。
崔珏思索了下,操着一口方言问了问身边的人。
崔珏已经很久没说过方言了。小时候领养他的夫妇会和他说方言,但他们一个是云南人,一个是湖南人,一来二去也被带偏了些,所以他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
崔珏在船上抓了几个人想要进一步询问,可其他人见他这幅样子,唯恐是个疯子,纷纷站到另一边去,只有一个少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太安四十六年。”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很年轻小伙子,估摸着十五岁左右,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二十岁,不过他经常把人年龄看大,久而久之他便会自动改小几岁。
少年一身黄衣,方领罩甲之外另加了件袍衫。袖口被皮质护腕绑住了,还没束冠,头发简单的用黄头须扎成一个马尾状,一部分耸搭着。编织的长生辫尾部系了根红绳,眼神明亮,身姿挺拔。
视线下移,崔珏注意到少年腰上也有条玉绦环,不过是如意状的。少年身侧两旁各配有一条黑色绶带,衣前还挂了只银杏纹样的荷包,下面添了点蓝,像水纹。崔珏总觉得这身打扮很熟悉,这不是他刚刚跑出来的那家人的打扮吗!
说来也怪,这户人家大的很,他在里面兜兜转转好一会儿都出不来,最后凭着感觉绕到一处后林中,撑着竹木阀下来了。
只是……
少年见他盯着自己,不自觉地问道:“怎么了?”
“你们这个打扮?唐朝?”
“嗯……硬要说的话是南唐。”少年语气温和,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你们家?是什么?”
“浔阳崔氏。”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是意外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名号,崔珏心中警铃大作,刚刚就是这家害得他差点被削了!
可话说回来,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浔阳崔氏啊?楚地有名的修仙世家。在长江中下游以贩卖草药为生,在当今的世家中,属这家历史最长,有近千年。和它同一时期的几个世家不是垮了就是不干了。
不过也是,修仙这玩意哪里有做官好呢,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偏偏崔氏反其道而行之,最初只是在浔阳驻扎,后来势力范围竟蔓延到整个江右,再后来荆楚湘楚也归他们管辖。
崔珏心道:得了吧,什么啊,听都没听过,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他倒是听过,五姓七望嘛。
——————小剧场——————6.29
欧阳真初:“谢无虞,这人真讨厌,你觉得呢?”
谢槐:“初次见面,我不好评价。”
欧阳真初:“你怎么能不好评价?他可是崔氏的人!”
崔珏:“小公子,照你这般说,姓欧阳的人都讨厌?”
欧阳真初:“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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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曲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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