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女子察觉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忙让开道:“你进来吧。”
崔珏将谢槐放到竹塌上,往身上翻了翻,这回没摸到值钱的玩意,他瞅了一眼女子,悻悻道:“你这治病贵吗?”
女子忙着收拾东西,连头都没回:“不收钱。”
她端着一盆水走到谢槐旁边,先是皱眉:“谢氏的人?”
“啊对,谢氏子弟,谢槐。”崔珏没反应过来。
“谢氏和崔氏素来交恶,你不知道?你怎么敢把他带来我这里医治?”女子话是这么说,手却没停一下。
“世家之间这样,民间也是吗?”崔珏不太懂,换成现代就是资本家和平民之间,这也有关系?
“算了。”女子不再多言,崔珏拿着她给的衣服换了身,去屋外呆着了。
崔珏发现这医馆虽大,却只有女子一个人。院子里草药分两列铺开,只留下一条窄路,勉强能过人。
角落里有一假山,假山旁有洼小鱼池。崔珏不经意地走过去,弯腰好生看了看。
在他没穿过来之前,崔珏也是个钓鱼佬。
都说差生文具多,可他不仅名号响当当,工具也一个不落。什么曼龙鱼、斑马鱼、孔雀鱼、宝莲灯鱼……那是应有尽有,品种繁多,光是鱼缸都有十几个。不过眼前这鱼池中只有十几条锦鲤,没什么看头。
崔珏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去了。
门外有三两孩童在抽陀螺,一阵没由来的气味引得他回头。崔珏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寻着气味走,见是簸箕上的草药被阳光晒开了。崔珏随便挑了个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顿感浑身发虚。
“你要是不怕死就多碰点。”女子端着一盆血水站在门口,傲气道。
崔珏扶了扶脑袋,撑在柱子边:“抱歉,我不是故意碰你的草药的。”
“随便吧,没那么金贵。”女子模样很年轻,看起来比崔珏还要小一点,满头乌发齐齐束成当下流行的抱面高髻式,额头中心有一黄色的花钿,腰间佩有一香囊,除此之外外未有其他装饰,浅色的齐胸襦裙虽素,反倒平添另一种风味。
“请问怎么称呼?”
女子声音洪亮,神情严肃了几分,更显得她傲气了,“你在问我的名字之前不应该先报上你的名字么?”
崔珏拱手低头:“在下崔珏。”
“这是你的名还是字?”
崔珏道:“这有差别吗?名字。”
女子:“……”
“叫我公孙音吧。”
“那这是你的名还是字?”崔珏反问道。
公孙音轻笑两声,将抹布一一洗净晾好,她不在意地将手放到衣服上擦了两下,“上层人才有名和字的分别,我还是算了吧。”
崔珏想往屋里看看谢槐,却被公孙音拦住了,“等等再去吧。”
“来帮我搬下东西吧。”
“好。”崔珏应声。
“你是哪里人?”女子看似不在意的问道,眼神却频频落在崔珏身上,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崔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其实不明白他是什么身份,作为现代人的他其实出生在九江,不过是在长沙长大,思来想去,他道:“浔阳人吧。”
公孙音将一筐草药调换了位置,“我也是。”
崔珏心道:浔阳人好多。
“你也是修行之人?”
崔珏语塞,上回在浔阳城测了,他完全是个废材草根嘛,和修行根本不相干。但女子一眼认定他修行之人,没准他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的,这么想着,崔珏应道:“是。”
“修的什么道?”
修行就修行还分什么道?崔珏面露难色,“茶百道。”
“?还有这种道?未曾听过。”公孙音抄起旁边的簸箕颠了颠,那铺在上面的草药乱作一团,将她整个人都遮完全了。
一直到辰时,二人才停下来。
崔珏还没歇几口,女子又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山上采药。崔珏忙摆手说自己不去,公孙音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谢槐睫羽微动,他一睁开眼,与崔珏四目相对。刹那间,他从榻上坐了起来,连忙将一旁的剑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谢槐面色苍白,头发黏在脸边,他摆动脑袋观察四周,心神不宁的。
“喂你喝药啊?还能干什么。”崔珏翻了个白眼,将药放在一边,起身在屋里转了转。
“眼下你也醒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崔珏二话不说就要走,他可真是够够的了,怎么一来就破事连连。钱没赚到,还赔了块玉,这下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谢槐有些着急,想要去抓他,人没抓着还摔下床去。这一动,胸口处的纱布又染上几分红。崔珏回头把他搀扶回榻上,语气不好道:“你干什么?这是要赖上我吗?”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你这次救了我,日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定会全力相助的。”谢槐朝崔珏恭敬的行了一礼,他语气恳切,瞳仁又黑,崔珏一时骑虎难下。
“崔珏。”
“多谢崔公子,等到来日我……”谢槐还没说完,这影就没了。谢槐尴尬的嘴角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换了个姿势坐着,盯着手中的剑出神。
身为现代人的崔珏实在是玩不来繁文缛节那套,什么啰哩巴嗦的,不如给他点钱。
武陵城是湘楚有名的大城,东连大湖,背靠武陵山,为川黔之要塞。而曲塘镇就在武陵山山脚下,崔珏找人借了匹马,一路向西去了。
崔珏骑马很不老实,一会叉开腿,一会盘着腿,他掀开斗笠望了望天,太阳已经过去了。崔珏现在是在一片流苏林中,这种树每年四月开花,花朵洁白如雪,所以又称四月雪。
西北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吹得大树那是花枝乱颤,千万朵白花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好一个人间美景!
一路商队路过,崔珏没多想,跟了上去。这行人就近在一处客栈歇脚,众人坐在一起吃饭,崔珏没有钱,便坐在了门外。
谁知其中一个汉子对他喊道:“小伙子!过来一起吃!”
崔珏回头,发现是那个在浔阳城内给他递衣服的男人,头上裹着一圈白巾,手中正拿了只酒葫芦,一副侠客做派。
“我没有钱。”
“我请你嘛。”汉子是个和善的人,笑的很是爽朗。
崔珏应了声便坐了过去。
“你是哪里人啊?”
“浔阳。”
“我是临川人,算半个老乡!”一群人像是找到话题一般,纷纷介绍自己从哪来。崔珏不语,一个劲的往碗里夹菜,白头巾男人看他把一大桌菜吃了个精光,也没责怪他,只是吩咐人再上了新的。
中途听到他们讨论曲塘,崔珏抱着打听的态度凑过去问了问:“你们说的这事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要我说武陵会变成这个样子,和崔宁脱不了干系!哎,你刚才说你要去曲塘干嘛?”汉子打了个嗝,像是缺了点脑袋样,显得傻气。
坐在旁边的女子忙拦住他不让他再说,“你少说点吧,崔宁好歹是中南一带的掌权者,被她听到了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哎,要我说崔宁,虽然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但有一点还是可以的:虽然天赋比不上他师兄,但脾气比她师兄好多了,从不滥杀无辜。再说了,骂她的人多了去了,哪里杀得完。”
……
今天下四分,整个江湖背后暗流涌动,但总有些“新秀”脱颖而出,成为当下争相追捧的红门世家。就比如永嘉谢氏和广元曹氏,一个坐落东南,一个位于西南,也不知道怎么就越过中间的浔阳崔氏扯上了关系。
要说这崔氏,曾经也是声名赫赫的大世家,可惜世事难预料,风水轮流转。如今的崔氏,那是能不提就不提,要是被炎上了那就不得了了!
最后一门地处中原,乃常山赵氏。
这赵氏也是个神秘的世家,据说主家这一辈膝下无子,收了个义子来培养。不过南北世家向来互不干涉,也鲜有往来,事实如何没人知道。
唯有一点,赵氏喜竹,因而整个仙门都坐落在竹林之中,九九八十一道结界之下,谁也找不到。
这四大世家又被称为四大宗门,各以自己家的天府作为宗名,比如这浔阳崔氏的天府叫做“望仙”,自然崔氏也被叫做望仙派。
酒足饭饱,那行人又继续赶路了。崔珏没有跟着他们,而是在客栈歇息了下来,说是歇息,也就是靠着门坐了会儿。
崔珏抬头看了眼天,屋檐边的两只灯笼忽闪忽闪,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不大的客栈内只剩零星的几个人。
崔珏忽然想起来那白头巾汉子对他说的话:“你还是别去曲塘吧,这段时间太乱了。”
也不知打哪来的醉汉,踉跄着非要从崔珏身侧挤过。那人衣襟湿了大半,此刻已神志不清却偏要摆出威风架势,斜吊着眼看向崔珏:“活腻歪了挡我的道?”
崔珏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漫不经心地侧了侧身。酒鬼满意了,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崔珏,坐回位子上继续喝酒了。
“听说了吗?浔阳崔氏满门……”说话人突然压低嗓音,手上拧湿衣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当时我还是崔氏的一个杂役,眼见着一伙人冲了进来,一个没留啊。”
屋外雨幕如织,男人衣摆接连滴着水,在地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同座的一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口齿含糊道:“想来也是唏、唏嘘啊,千年世家,说没就没了。”
一盏茶下去,依旧解不了寒意,男人将蓑衣抖了抖,重新穿上了,边穿嘴巴还不得停,“谁让那个人惹祸上身,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要去什么单挑仙门,这下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人们茶余饭后就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不会厌倦。大概十五年前,崔氏的确是被灭过门的。除了几位侥幸逃出来的弟子和几位闭关多年的长老,其他全被杀了个干净。
好在崔氏小辈给力,尤其是那位叫崔宁的,虽不是崔氏亲传血脉,但行事利落、手段狠辣,凡事亲力亲为,加上曾经的基业,花费数年便将崔氏重建了。只是没了主心骨,崔氏上下都萎靡不振,再也没有重现当年的荣光。
天空中劈过几道雷电,崔珏遮了遮眼,那些闲言碎语尽数入了他耳,虽然黑无常说他是崔氏子弟,可到底他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身子,这些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自然,他也生不出什么情绪。
几个人围在一起取暖,噼里啪啦的炉火烧得正旺,众人的脸被火晕的模模糊糊,“雨这么大,你还要去?”
“没办法,上面开口天亮之前一定要见到东西,一年到来就指着这几个钱了。”
……
通往蜀地的大路近来被封了,不知怎的,无缘无故没了好几条人命,官府派人严查也没什么结果,有人说是此处惨案太多,冤死的人都化成厉鬼,来索命了。
车夫也听过这个传闻,不免地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他断不会接了这笔生意的。车夫神经紧绷,摸了摸头上那不存在的汗,自个嘀咕着:“我没害过人,你们可别找我啊。”
俗话说得好,越不想什么,什么就越灵。男人的马突然停了下来,一阵冷风吹过,盖在货物上的白布被吹的哗哗作响,雨越下越大了。
8.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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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曲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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