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人的妻子。”她说。
“故人？”张大夫神色显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撇了撇嘴，“行善积德，也算是一桩好事。”
徐青茹敛去一丝悲切，弯了下唇，问道：“你这次外出，可有什么见识？”
老大夫用手沾上少许发霉的豆腐，抹到唇边，舔了舔，“酸，但是有劲。”
“见识？呵，无非是那些山山水水，稀奇古怪的木头，害死人的野生菌子......说到这个，你可知，我竟找到你当年给我看的那株‘仙黛’，只可惜缺了些运气，未能取到......啧，饶是我现在也很好奇，你当年是怎么拿到它的？”张大夫抚着长须，眼神好奇又带着一丝痴狂。
徐青茹却无意识地攥了下手指。
“仙黛”并非他物，而是她当年杀死二当家的毒药之一，它本是珍贵药材，只有在遇到特殊物质时才会化作无色无味的剧毒。
她正是借了原著小说的机缘才发现了这样的东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当年也找张大夫确认过，但没想到，这一确认，这位老医者便一直念念不忘，“嫌弃”她糟蹋了好东西。
徐青茹稍扬了下眉眼，幽然道：“无可奉告。”
张大夫立即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着她，“你这丫头......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顾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当年顾青云委托她医治顾老夫人的病，但她往返山寨中，难得空闲，便把这事交给了张大夫，不知是张大夫医术极佳还是小说中的既定轨迹，顾老夫人的病很快就好了一半，后续再调养着，愈发健朗了。
“健康着，你大可放心。”她回答到，“我稍后要去城阳王府，你可要同我一齐前去？”
“城阳王府？”老大夫摆了摆手，“老夫我从不去这些地方，你自个去看世子妃吧。不过我多说一句，自古皇家是非多，你若牵扯进去，便难以摆脱出来咯！”
少女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才道：“多谢提醒，我这是，难以避开了。”
因为杏花寨这件事，她就无法避开城阳王府。
她挑选了些上好补品与药材，独身前往了王府。
*
顾轻云嫁入王府，既在徐青茹的意料之中，又让她有些困惑——她发现男女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相爱，更多的是因为“合适”。
傅景隆需要一位美丽、聪慧、知书达理的妻子，而顾轻云正好符合这一点；顾轻云希望能嫁入高门，城阳王府是云州之首，也契合少女的需求，两个人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互惠共利的双赢。
不过——
她与高房瑛的关系亦是如此。
马车已到，她驾轻熟路地从侧门进入，一女婢早已等候徐青茹多时，见她来，立马迎上去：“徐大夫，您终于来了！世子妃午时腹部连连作痛，您快去瞧瞧是好。”
徐青茹点点头，声音沉稳，“好，带我去看看世子妃。”
“是。”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徐青茹便到了世子妃顾轻云的寝殿，她早已来过此多次，宫殿富丽堂皇，幽美俊丽。
轻云身边的掌事嬷嬷神色焦急，赶忙对徐青茹说了声“里面请”，接着便对这门口的一个小丫鬟道，“快，拿些前日里世子殿下带回来的荔枝过来，给徐大夫尝尝鲜。”
少女快步走到床榻旁，半蹲着行礼唤了声“世子妃”，而后掀开床帐的一角，“我为您把把平安脉。”
“有劳你了，青茹。”倦懒、虚弱的声音从床帐中传来，带着一丝痛苦。
把脉过后，徐青茹眼神微变，一时没有开口。反倒是顾轻云坐了起来，直接掀开大半纱帐，眼神粼粼地看向徐青茹，“好姐姐，这是怎么了，竟说不得吗？”
徐青的眼眸微微垂了来，嘴角却漾起一丝笑意，她将搭在少女手腕上的绸帕拿去，似是无奈：“轻云......你与世子殿下，也该节制一些......”
听到这话，顾轻云脸色瞬间烧得通红，身为上位者的气势敛去，“不是，不是徐姐姐你想的那样，我——”然而，这种事情也一时半会也难以解释，最终只化作一句，“徐姐姐，我知晓了。”
徐青茹知她羞涩，也没在这方面多言，毕竟新婚燕尔，她一外人，也不好多说，只道：“世子妃了解就好，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此外，荔枝性温，过食易引起上火，您在这方面也需注意。”
“竟是这般......”顾轻云点头，神色闪过一丝懊恼，“是我贪嘴了，不该吃那般多的，要不我把剩下的都送给姐姐你吧？你拿去给阿嗔阿匀试试。”
徐青茹忙推脱了过去：“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此前高二公子已为我送了些许，我也给阿嗔阿匀试了试，你留着，宴请宾客或赏赐给管家阿嬷的，也是好的。”
“房瑛哥哥已送？”顾轻云嘴角笑意加深，“你们的婚事怎么还有半年，你到时候真正嫁入了高府，我们也算是扯着线的亲戚了。话说，这真是我第一次见房瑛哥哥对人如此上心，以往他只沉迷于书画之中的。”
徐青茹笑笑，微微低着头。
“徐姐姐。”顾轻云双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感慨郑重，“身为女子，在这世道不易，更何况我们又经历了山匪一事，世人诸多议论于此。我现已为人妇，算是安稳，但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嫁得一良人，生儿育女，此为，我真心肺腑之言。”
徐青茹神色一愣，她看向顾轻云，少女的眼神中满是真挚，她似被蛊惑了般点了点头，回握住顾轻云的手，“轻云，我知道的，我会同房瑛好好度过此生的。”
“徐大夫。”方才的掌事嬷嬷笑着走了前来，招呼着一旁的婢女端着盛着荔枝的果盘走到徐青茹面前，“您尝尝这荔枝，世子殿下特意送过来的，娘娘之前吩咐了一定要给您尝尝。”
徐青茹与顾轻云对视一眼，她笑了笑，拈上一颗，“多谢嬷嬷。”
随后管事嬷嬷看向顾轻云，道：“娘娘，我方才已派人订了十日后荣尚阁的点心，有一些样式等会儿需要您过目。”
“知道了，嬷嬷您先下去，我同徐姐姐再聊会儿。”
“是。”
“徐大夫，这荔枝我便放在这，您可随意试尝。”
待嬷嬷走后，顾轻云微微皱眉：“不知你可听到消息，圣上赐了景琰王云州封地，不久后这位王爷便要到往云州了。父王嘱咐我，等景琰王到了云州，即为他举行宴会，以表城阳王府的诚心。”
景琰王......徐青茹点点头：“是有听到些消息......不过这位王爷是何人，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景琰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也是太后娘娘的第二子，只是景琰王出生之时起便身体孱弱，自带心疾，靠各式药材才得以存活，后便被先皇送往寺庙静养。听闻近日景琰王大病已好，圣上欢喜，觉得咱们云州风水极好，这才赐了云州封地。不过，青茹你知道的，我们是异姓王府，有王位已是天子开恩......如今这位，过来，不知会发生什么......”
徐青茹听懂了少女的未尽之言，同时心中也闪过一丝不安，她感到事情的发展已经渐渐脱离了原著小说......等一下，小说是什么东西......
寒暄之后，徐青茹为顾轻云再开了几副安胎的药，这才离去。
她咽了下口水，思绪有些混乱，想想起什么却又觉得十分头痛。
忽然响起一声石头落到地面的声音。
徐青茹转过身去，却发现一个身着雅素的小姑娘站在那里。
“妙笙郡主？”她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小郡主神色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你来看她？”
徐青茹点点头，想起什么，将手中拿着的一颗荔枝递到小姑娘手边，“拿着，尝尝。”
小郡主神色一怔，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自然地接过，撇了下嘴，“那些荔枝，果然被他全给顾轻云了。”
徐青茹蹙了下眉：“郡主，你怎还是叫世子妃名字？”
“我不喜欢她，叫不了她别的。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只会因为她才来王府，我过来也只是想见你一面，见到了我也走了，今日功课还未做完。”
小姑娘不大，语气却很成熟，徐青茹心里叹了口气......当年王妃娘娘在她的调理下确实怀上了孩子，众人欢喜，然而，王妃却在三个月后上吊自杀，留下一封遗书，只八个字，‘吾心所向，吾之所行’。这事也在云州引起轰然大波，不过城阳王府以及高家对外的说法都是王妃突发恶疾病逝，隐去了遗书之事。
但，傅妙笙是知道的，只是这位郡主的反应很平静，没有哭嚎，也没有痛苦，唯独性格更为偏僻了。
当然，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尽管王妃生前也并未多喜欢她，郡主在王府的日子也更加徒有其表。
前几年，徐青茹来王府之际，总是会给她带很多东西，小姑娘安静地收下，然后整理出自己不喜欢的、不需要的东西返还给她，一双眼睛泠然而成熟。
“近日学了些什么？”徐青茹问。
“学了些诗句。悲怀感伤，我并不喜欢，倒不如纯粹的写花写山。”
“为何？”
“囿于困苦之，可困苦不会消失，我只是觉得，这样过于消极。”
徐青茹颔首，抬头看了眼天色，顿了顿，“多读多学，即有自己的感悟。郡主，此时已晚，民女先行告辞了。”她转身，衣袂飘然。
“姐姐，我希望你下次来王府，是专门来看我的。”
少女的身后，忽响起女孩的声音。
徐青茹的脚步一顿，但又很快继续上来。
这位她曾给予善意的郡主，也是这个世界无法预料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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