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你的脸怎么了？”
悠真的声音拉回了米洛的意识，他勉力挤出笑，听见悠真的话，他往脸上摸了摸。
“是这里。”悠真指着米洛的额头，褐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你和别人打架了吗？”
米洛有个厌恶照镜子的习惯，他猜应该是被黑麦砸的淤青。但他觉得不会很明显，否则老阮应该一眼就瞅见了。悠真的家乡文化让他总爱夸张，对此米洛没辙，毕竟是好意，他只能收下。
“你怎么回来了？”米洛拉开话题，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对面的瘟神身上。
悠真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尴尬：“我弟弟生病了，我需要多赚钱。”
武东港可以赚快钱，但赚快钱的门路向来就那几条，大概率是重操旧业做陪酒工作，米洛没有点破。
“什么病？”
“心脏的病。他需要一颗新的心脏。”
米洛沉默了很久。心脏移植需要的不仅仅是天价治疗费，更是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捐赠器官。
悠真看见米洛沉默，却笑了笑：“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解决问题了，我能赚很多钱。”他望了眼四周，努力活跃气氛，“你以前就喜欢来这里吃东西，我一直记得。”
米洛刚要说话，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端着餐盘，没好气地搁在他们桌上，足金戒指异常显眼，是真货。
店主老阮踢了上菜的人一脚，对米洛和悠真弯腰致歉。
“没事。”米洛不在意。
这人是老阮的儿子阮家明，向来不务正业，总逮着机会说自己又要发财了，赌徒一个，赚了钱就坐轮渡去武东港对面输个精光。
悠真盯着阮家明的背影愣神好半天，米洛问他怎么了，悠真才支吾着说似乎见过这人。
再问，居然是在史蒂文的私人聚会上，还正巧是被黑麦砸的那间地下商铺。
悠真有点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你知道一周前的爆炸案吧，其实，那不是意外，新闻是假的。”
米洛假装震惊。
悠真没有什么朋友，从前听到什么奇异见闻都爱跟米洛聊上一嘴，而史蒂文这个情场老手出现频率又颇高。
悠真打开了话匣：“史蒂文在聚会上偷偷做生意，有人嫉妒，要抢走他的钱，就打坏他的店。爆炸案就是史蒂文放的炸弹，他要炸死他的敌人。”
米洛忍不住笑，澜曼的通用语是英文，可悠真说得并不好，煞有其事的样子更添可爱，尽管他这个小道消息说的偏离事实，米洛却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那你知道是谁打坏了史蒂文的店吗？”
悠真压低声音：“米洛，你一定不要对别人问这个问题，那是个可怕的杀手做的。”
这个倒是没说错。
但是悠真一定想不到那个可怕的杀手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坐在他们身后，就这么明晃晃地盯着他们。
米洛还要逗悠真，一辆橙黄迈凯伦急停在路边，打断了他。车里晃下两个半醉的年轻男人，不知道哪个酒池里摇完了出来的，晃到餐厅门口，找老板要水，水没来人倒是先哇啦哇啦吐了一通。
兴许是一群赤膊糙汉里，他们这桌算惹眼的，其中一个吐完了的男人打着晃走到他们这桌前，笑眯眯打量二人，说：“帅哥，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悠真一脸尴尬，他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怕给米洛惹麻烦，就想起身往外走，却被米洛一把按住了。
“哇，好亲密，手拉手，其实我也喜欢手拉手，特喜欢那种，小帅哥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请你们喝酒哦。”
悠真不知所措，米洛却牢牢按住他的手，转头对男人和善微笑：“玩个鸡毛。”
只想玩鸡的男人脸上没了笑，跟上来的男人立即指着米洛的脸骂：“你个科技脸的烂货，问你是给你脸，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悠真听不懂加快的语速，只能通过个别脏词判断现场情况，总之很不好。他瞧着米洛腾的站起身，毫不畏惧，正好挡住了似乎要上来劝架的店老板。
俩醉酒男被堂而皇之挑衅了，下不来面子，一对眼觉得该给米洛一点颜色看看。
餐厅室外用餐的人顿时如鸟兽散，没人敢搅合进来。
眼瞧着其中一人挥拳过来，米洛闪身，脚下一勾，那人被绊倒，结结实实砸在了一张餐桌上。
而坐在桌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操！”男人扑腾着起身，瞅见眼前坐定的戴帽男，浑骂起来，“妈的！死聋子，残废，赶紧滚！”
米洛默默后退，他也瞧见了黑麦耳朵上戴的助听器。
悠真拉住米洛的手，不安地说：“我们快走吧。”
米洛反握住悠真的手：“再等等。”
悠真不知道要等什么，但下一秒，他瞧见凶神恶煞的醉酒男忽然哀嚎起来，没等他搞明白，另一个男人就扑向了坐那儿吃饭的戴帽男人，结果没碰到人影就被折了手腕，吭的一声砸到桌上。
“好了，就现在，跑！”米洛发话。
悠真稀里糊涂被米洛拉着跑出了烧烤摊，两人一路飞奔。
悠真瞧见米洛脸上一闪而过的笑。
路边的橙黄迈凯伦后座缓缓降下车窗，一脸醉意的史蒂文斜靠着，左耳缠着纱布，出神地望着远处。
街角路灯下奔跑的黑发男人回头望路，那样一张脸猝不及防撞进史蒂文的视线范围内，连带着他的心脏都猛地刺痛了一下。
唇红齿白，像块暖玉，眼睛最难得，深邃而明亮。
确实是漂亮的，可漂亮到过分精致的地步，也就显露出后天加工的痕迹，并不算珍奇。
也是，有那样的珠玉在前，后来的再怎么雕琢都不过是粗劣的仿品。
史蒂文的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
“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一下？”
“帮个屁。你能在那疯狗手底下讨到好？”
“那……就这么不管了？他们跟你的合同还没签成呢，我们捧了他们这么多天，这要是被打残了……”
史蒂文的目光追着在夜色中奔跑的人影，喃喃自语：“还真是像啊，我差点都以为死人还魂了。”
“像什么？”
史蒂文没理会这个问题，他抬脚踹前排驾驶室椅背：“悄悄地，跟着前面跑的人走。那个个矮点的，看他住哪儿。”
到了店门口，米洛没留悠真进屋，鹌鹑蛋大的地方已经足够磕碜，他总不能拿两盒套给悠真当见面礼。
悠真一脸歉疚，总说着下次要见面给米洛请客。他们那地方的人就爱道许多的歉，米洛笑笑，算是答应。
进了门，没歇一秒，米洛拉开抽屉，纸币硬币混杂，站着血渍的新钞躺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米洛的视线落在零散的几张银行卡上。
迈尔斯新给他的那张金额足够可观，但是他不能用在除自己以外的地方。
纠结几秒，米洛抓起一张旧卡，推门追上离去的悠真。
“我这几年也存了一些钱，你知道的。所以，不要拒绝。”米洛将卡塞进发愣的悠真手中，“没有密码。”
米洛有个神秘金主，这件事悠真一直有察觉，但两人从不点破对方的灰色生活。
悠真反身抱住米洛，媲美国际男模的臂膀勒得米洛哭笑不得。米洛只好拍拍他胳膊，感觉像在安慰一只泪眼汪汪的大金毛。
“谢谢你，米洛。我一定会还你的。”
送走悠真，米洛才想起来查看手机里堆积如山的信息，十条有九条是杰西发来的碎嘴嘱咐。
思绪飘荡，米洛留意到迈尔斯发过一条信息。
迈尔斯从不给他发信息。
再一查，果然打过一个电话，他没接，对方就没再回播过。
迈尔斯的信息很简单：来见我。
米洛没想着耽搁，打算立即出发。
店门口无比寂静，意味着没有人到访。
那个黑麦没有跟上来。
米洛猜不出此人的意图。既然他放过自己一次，一时半刻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米洛决定乐天一回。
夜色正浓，米洛站在店门口，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当当停在路边，米洛刚准备上路，手机却弹出一条信息。
[^_^]
来自未知发件人。
米洛忽然觉得后脊一凉。
这张电话卡里的联系人寥寥，他从不轻易往外给。
这像是个恐吓短信。
会是谁发的？能是谁发的？
米洛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收紧。
这个黑麦看来不是个只会打杀的凶徒。一个星期的实践，能找到他私密的电话，大概率意味着他应该已经掘了遍他的生平履历。
三更半夜，行人寥寥，零星几个晃在路上的每一个都像黑麦。
米洛关掉手机，直接上车。
即便这个黑麦多有本事，他也确信对方无法踏进迈尔斯的领域。
方脸司机大叔带着米洛走上无数次走过的路线，从半城中村的地带逐渐驶入上城区，再进入叫做璋台的半山别墅区。
穿过隧道，一阵黑暗过后，真正的夜色才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米洛迈步上楼，透明电梯逐渐升高，整个武东港的夜景尽收眼底，半山半水，雅致内敛。
敲了门，有阿姨来开，米洛按部就班换掉衣服鞋子，穿上只有在这个屋子里才能出现的纯白颜色。
干净，规矩，是迈尔斯做人做事的准则，于己于人皆是如此。
正厅里没见到人，拐个弯，餐厅旁正站着迈尔斯，袖管半挽，正在醒酒。
他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色居家服，罕见的随性。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胡茬，整个人在暖黄的灯光下居然显得没有那么平日里那么严肃。
“来了？”迈尔斯望向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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