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只觉一阵暖意扑面,好似三月暖阳散下,正是好睡时候。
轻柔微风吹拂,有香气慢慢拂过她的脸颊。
淡淡的甜意飘在鼻尖,忍不住深吸一口,她闻到花瓣的柔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像裹了层温热的糖。
“夭夭。”
忽然间,有一股好闻的桃花香气飘来,她只觉落入一个比艳阳越发温暖的怀抱,而后被轻柔唤着摇醒,一睁眼便看到眼前的美貌女子。
“娘……”
困倦未歇,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下一瞬却警惕地看着院子里突然出现的男子。
云岫将她从楠木躺椅上扶起,搂在怀里笑着道:“夭夭,快瞧是谁回来了。”
虞锦歪头看了看她,随即从她怀抱中离去,径自下躺椅却踉跄了一下。
她看着自己的小手,又低头伸了伸自己的短腿,总觉得好像短了些,令她未能估摸好躺椅高低。
莫非方才白日梦里梦见长成大人?
虞锦望向渐渐走近的虞鹤洲,其面容轮廓温润柔和,发间束着一根素银发簪,簪头雕着简单低调的竹节纹样,自有一种清俊雅致。
在其期盼的目光下,虞锦拧着眉心疑问道:“你是何人?”
虞鹤洲的一颗慈父心瞬间碎成稀巴烂,无奈看着掩面偷笑的云岫,也坐到躺椅上,将虞锦抱坐在两人中间。
“夭夭,我是爹啊,爹回来了,还给夭夭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瞧瞧可喜欢?”
虞锦略有心动,但仍然撇了撇嘴扭头道:“我不认得你,娘说莫要同不相识之人讲话。”
虞鹤洲扬起眉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我是不相识之人?”
云岫彻底笑了出声,容颜比之他们身后院中的春日桃花还要明艳娇柔,眉如远山含黛,恰如桃花枝的弧度,眼睫如沾着晨露的桃花蕊,双颊笑时泛起不浓不淡的桃红色。
“夭夭怎会不识得你,还不是你太久未回来,夭夭同你赌气呢。”
“哼。”
虞锦轻哼着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太过可爱,整个人又被揽到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然无论她如何费劲挣扎,虞鹤洲依旧笑得无比开怀,只以为她在玩闹:“是爹的错,爹给夭夭赔罪。”
虞锦没一会儿就折腾累了,仰头却见两个大人已开始柔情蜜意,全然将自己忘在了一旁。
趁虞鹤洲放松了气力,她转了转灵动的眸子,小胳膊小腿奋力一挣,从他们怀中溜了出去往前门走,只匆匆留下一言。
“我去寻竹驾儿!”
云岫回神眨眼时眼睫轻轻颤动,似有细碎光影流转,连忙嘱咐她道:“记得唤他来家中用夕食,还有莫要欺负人家。”
“夭夭那么懂事,旁人捧着她不是应当?若是不愿,就像之前那小子,换一个就是了。”
虞鹤洲温润面上浑不在乎,反带着些纵容的痞气。
见云岫瞪他一眼,不由讪笑两下,顺着她锤人的手将她搂入怀中,后知后觉才疑问道:“那竹驾儿是哪家的小子?”
虞锦一路哼着小调轻快溜达,没一会儿便到了前院。
老管家站在门后,见她来笑呵呵地唤了声小姐,而后让出半边地方。
她顺着半敞开的大门,看到门前站着正同老管家寒暄的小少年。
约莫十来岁年纪,身形尚显单薄,却已透着几分少年人的挺拔,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青衣布料已看不出原本的鲜亮,但瞧着仍干净清冽,于冬去春来日最为合宜。
“夭夭!”
小少年见她时眉眼一亮,还未等她出言询问,已将手中油纸包递给了她。
虞锦嗅了嗅香气,欣然接过,打开一瞧果然是自己想念了许久的糖糕。
却未立时吃,余光偷偷瞥向老眼昏花的老管家,见他笑呵呵地半眯着眸子,似乎未注意此处,一把拉过比她高上许多的竹驾儿,一溜烟跑到外头去了。
两人一路小跑,到一处莲花河边才停下。
见虞锦睁大灵动的双眸陡然凑近,他认命地叹了叹气,去河旁边的馄饨铺借了条凳子,那馄饨铺摊贩已是见怪不怪,还笑着给他俩盛了两碗热汤端过来。
虞锦甜甜地道了谢,面朝着清澈的莲花河高兴坐下,吃着她香喷喷还热乎着的糖糕。
“还是你好,不像我爹只会捉弄我。”
“虞叔回来了?”
见虞锦鼓着腮帮子点点头,小少年温和一笑,心叹她乖巧时软糯,嗔怒时瞪着双眸越发可爱,难怪虞叔云姨平日都喜逗她玩乐。
“昨日我也买了糖糕,去私塾寻你不在,说是病了未去学堂,今日可好些?”
虞锦吃着糖糕的动作不停,面不改色道:“昨日是有些不适,不过今日都好了。”
显然是在撒谎,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但小少年并未戳穿她,反而取出一用丝帕包好的长形物件,瞬间吸引住虞锦的目光。
“这是送我的?”
虞锦欢喜地将吃了一半的糖糕用油纸随意盖好,手上有油纸遮挡干干净净,又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边。
其实她方才小口小口吃,并未沾上任何糖渍,只是娘亲教导待人接物要有礼。
深得她学不透,装装样子还是会的。
她兴致勃勃地接过,不忘甜甜道谢:“谢谢阿辞哥哥。”
小少年听罢也同她笑起来,如同三月阳春拂面,很是好看,但虞锦的心思全然在那帕间之物上。
这形状,虞锦猜是簪子。
虽她还戴不得,但她很喜欢这种锦绣光华之物。
娘亲有很多款式各样的华贵簪子,只是如今她都不怎戴了,至少出门时不戴,都放在卧房妆奁中。
虞锦常常掀起偷玩,对着铜镜比划着放在发间,不忘自我欣赏一番。
“这是我托旁人寻来的,你见了定然欣喜。”
听他这样说,虞锦好奇愈重,一点点将那帕子掀开。
“日后若是,”
小少年言语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舍,“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旁,只望你莫要将我忘在脑后,没两下便跑去同旁人玩耍。”
说罢,又看了看她,不放心地轻叹一声:“罢了,想玩便玩,左右虞叔云姨定会为你挑好玩伴,夭夭又是聪颖懂事之人。只盼你莫要伤心,平日将我忘在脑后也好,时不时骂我两句也罢,我若不在,只望能由它替我一直陪着你。”
他在说何,虞锦已然未听进去。
那帕子已被她全然掀开,里头并不是簪子,而是一鲜活的桃枝。
浅褐色的枝干泛着温润光泽,表皮还覆着一层极细的绒毛,摸上去软乎乎的,上有鲜嫩青绿的枝叶,花苞鼓囊,沾着清晨的露珠。
本是极为盎然之景,小少年却忽地止住了话头,未见预想中虞锦欢欣模样,只见她垂下眸子,似在熟悉地积蓄怒气。
“夭夭怎么了?”
虞锦气恼地将那枝桃花扔回他怀里,小少年一时顾不上囫囵先接住,慌张安抚她道:“夭夭莫气,你若不喜,我以后不会……”
“你以后还想摘不成!”
虞锦很是生气。
她盯着那小少年,妄她小时还唤他作阿辞哥哥,后来虽玩闹般唤他竹驾儿,可玩伴有来有去,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怎能这样!
小少年顿时明了她在气恼甚么,赶忙解释道:“夭夭你误会了!”
虞锦却只觉自己的小身板快要被气炸,根本不给小少年反驳的机会,眼眸前似朦胧染上雾气,面前小少年的清瘦身形逐渐在视野中变得模糊。
她侧身避开那人熟练地想要上前,替她擦泪之举,草草用锦帕擦了擦,搜肠刮肚想着平日看的那些话本子,想从中寻到最狠毒之言骂他。
“你你你,你狼心狗肺!”
小少年叹着气上前,从她手中将锦帕抽出,将那胡乱擦过的地方一一轻柔仔细拭干,边无奈应道:“嗯嗯我狼心狗肺。”
“唔……抛妻弃子!”
小少年别过脸忍俊不禁轻笑一声,而后佯装严肃板起脸,戳了戳她的额头:“夭夭近来都在看些什么话本子。”
“铡美案。”
虞锦下意识答完,立刻捂上了嘴,又瞪他一眼,只是刚哭红的眼睛全然无平日力道。
“原来未去私塾,是‘拖着病体’去茶楼听了说书。”
“你,你别告诉我娘!”
虞锦慌了一瞬,立时将他推开,气急又心虚的眼眸微转。
忆起说书人说到怒起之时,似乎都是唤人本名大骂,她坐在茶桌后心神也随之一震一震,听得连茶也顾不得喝,只觉太有气势。
而后被老管家从茶楼揪回去,被娘冷笑着抱臂骂时,也是一口一个“虞锦”,衬得她本就缩在一旁的身子愈发没气势。
虞锦侧目看着面前人。
面前人在她小时是阿辞哥哥,大了些是竹驾儿,他本名太久未唤,久到她还得细想才能忆起。
他本名是何来着?
如同遥远的记忆被拭去灰尘,那名字在虞锦脑海中滚了一圈,突而变得无比熟悉,相比之下,常喊的竹驾儿都离她远了去。
“你若告诉我娘,谢清辞,你,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在他愣怔未动时,虞锦大着胆子说完便跑走了,只觉如同干了坏事般心跳得好快,连头也不敢回。
馄饨铺摊贩乐呵呵地伸出头来瞧了眼热闹。
这对小儿女没几日便要闹一回,第二日便又亲亲热热在一起玩闹。
这两人一直如此,他已是司空见惯,总不会出错。
虞锦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家。
脱了外裳爬进拔步床,眼光虚虚看着床沿垂挂着水红绫罗床幔,幔角缀着的坠子因她风风火火的举动还在相撞,发出 “叮铃” 轻响,如檐角风铃般清脆。
她将棉褥往身上拉了拉,小脑瓜里有些后悔。
瞧谢清辞那样子,似乎自己是说了重话。
他可会气得三日不理?
可明明是他做了错事在先,她生气不也应当。
虞锦侧翻了个身,方绷紧的那股气随着她翻身,转眼便被她落在身后。
世上哪有气能撑三日。
明日便去找他,大不了,让他也将这话对自己说一回,就算扯平了。
床榻旁桃花暖香氤氲,虞锦颇为满意自己的大度之举,边想着边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眼皮耷拉着逐渐合上,在桃花暖香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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