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灿烂,两人走在街上,失去了馄饨铺的顶棚遮阴,虞锦也觉日头渐渐有些热起来。
偏头一瞧谢清辞却似并无感觉,周身清冽气息如同能散发冷气,令她也心静下来。
“娘亲让我邀你去家中用饭,现下回去正好赶上时候。”
谢清辞笑着应下,不必虞锦提醒,除了吃食,他已将买的那些玩意儿收好,等进了院中后再趁人不备偷偷拿给她,让她拿去睡房藏好。
虽然除了她,众人都知晓她的小动作,但众人只当视而未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哪来这么多银钱?”虞锦略微咋舌。
刚开始时她买得热闹欢欣,然仍注意着价钱,若是太贵便只当不喜欢,但她那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过谢清辞,干脆递到她手中付了钱。
可谢清辞出生后便父母双亡,虞鹤洲抱来养成孩童,而后他虽搬了出去住在一破旧小院中,平日替先生做些杂活换取碎银,日子过得也只能称之清贫,更别提一下大手笔花这些银钱。
“那日东街钱府的钱少爷打马路过,见我写的字不错,便出价二两银子买字。”
二两?
虞锦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岂不全换了这些东西,谢清辞还往里搭了些碎银。
谢清辞轻笑道:“夭夭不必担心这些,听闻宗门除妖报酬不少,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虞锦略有些忧心,只不过不是银钱,而是他的安危,不过谢清辞做何事都轻而易举,除妖于他应当也不算难事。
“那些坏人还来寻过你麻烦吗?”
谢清辞想了下,才明了虞锦所言的坏人是谁,他轻摇了摇头:“没再来过,那日多谢夭夭将坏人都赶走。”
虞锦得意地扬起头。
没一会儿便到了虞锦家所住的那条街上,站在院外便能瞧见那棵生机盎然的桃树,为往来行人送上幽幽清香,令人心神不由放松下来。
虞锦朝前一瞟,却见自家院门竟然敞开着,平日守在那处的老管家也不见了踪影。
她略感奇怪地靠近,院门内景象逐渐徐徐展开。
虞锦顿时惊惶瞪大双目,身子不由微微颤动着,下一瞬眼前一黑,被谢清辞用手紧紧蒙住。
“夭夭,没事的夭夭,闭上眼莫要看,莫要想。”
她颤着手抓住旁侧谢清辞的衣衫,那是她现下唯一可抓住之物,紧咬下唇,紧绷得泛白,她应当是要哭,亦或是尖叫,可脑海中只有一片鲜红,震颤得她不知该作何,只颤抖着身子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可那压抑下的惊愕悲痛,早已从微微颤抖的下颌泄露出来。
“没事的夭夭。”
她逐渐从鲜红中有了些许意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谢清辞抱在怀里跑动着,他捂着自己双目的掌心好湿,似乎又过去好些时候,她才终于听到自己崩溃的哭声,才知谢清辞掌心尽是她哭出的眼泪,心好似被撕成了好几瓣,跌落进重重绝望之中,被尽数吞噬殆尽。
那可怕的鲜红噩梦不受控制地紧咬着她的识海不放,不论强忍着哀痛的谢清辞如何轻声劝慰,那噩梦般的一幕任然回荡在她脑海中久久甩不开。
她爹心口处被一把刀直直插入,而手握那把刀之人,溅出的鲜血染红衣衫之人,却是她娘?
她娘,杀了她爹?
“啊,原在此处,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虞锦只听得一个陌生男声突而出现,却察觉不到其任何气息。
身侧谢清辞气势一凛,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只轻言安抚道:“夭夭,没事的,其他的暂且莫想,等我回来,会有法子的。”
虞锦只觉脑海中忽而变得昏沉,她挣扎着想要抵抗那股困倦,却只感受到谢清辞的手掌撤走,将她放到一侧睡下,有何温暖似艳阳一般包裹着她。
“竟然是你!你竟然没死!原是被虞鹤洲掩去了气息,难怪!哈哈,没想到此行还有此收获,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事的夭夭,阿辞哥哥会护好你。”
那可靠安抚声的主人听不到虞锦心中呼喊,渐渐远去了。她眼前昏暗,浑身被暖意裹挟失去了意识,沉入深渊。
虞锦从幻梦中陡然恢复意识。
记不清发生了何事,只觉头脑很疼,疼得快炸裂开一般,过了许久才渐渐缓和下来,令她开始想起旁事。
昏睡前自己在作何?
似乎是身上很烫,然后便昏了过去。
突破了?
丹田似在回应她所想,令她惊讶发觉自己已晋至金丹初期,之前身上的灼热许就是前兆。
可那长长的幻梦又是怎一回事?
她一点想不起来,只逐渐回想起更多,进入碧水秘境,来到了巨石坑底,伺机反水的冷秋婵,还有她进入巨石坑底要寻的人,谢清辞。
虞锦缓缓掀开眼帘,忽如其来的晶莹亮光令她不适地扇动两下,逐渐才适应这陌生之处。
她记得昏迷前似乎是在个很暗的石洞中,而此处宽阔得好似说书人幻想的仙界宫殿,十六根巨石柱支撑起巍峨殿宇,绝非人力能铸就而成,仿佛从上古时代起,这宫殿便已矗立在这里,空旷中散发着威严而神秘的气息,相较之下虞锦的身子显得无比渺小。
细看之下,最中央的巨石柱上各雕刻着三字。
‘碧水落’
‘万象生’
忽而闻到一股清冽的冷雪气息,虞锦神思尽数变得清醒,转过身子去瞧时,撑着地的手肘却恍然踉跄一下,惊愕看着将她护在身下的谢清辞。
只见背后却被几道巨大的冰凌刺穿,其双目紧闭,面色冰冷中显出一丝沉痛,似维持着遭受重击前的最后神色,半跪着的身子分明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保持着平衡。
“大师兄!大师兄!”
虞锦反身上前唤他,又轻碰了碰他面颊,冰凉得无一丝生气,若非察觉到他微弱呼吸,谢清辞与死去也无异了。
何况看到直插到他背上的巨大几道冰凌,受了这样重的伤,他还能余下微弱呼吸,比他已死去还要令人愕然。
“谢清辞!”
虞锦又唤了他几声,仍旧毫无反应,莫非他也入了幻梦之中。
可该如何救他?
又是谁将他们引入幻梦?
虞锦不清楚幕后的妖物将他们引入幻梦想作何。
通常而言,妖物将人引入不断重复的幻梦,能够令其源源不断获取人的“情绪”,但主要是恐惧绝望。善于制造幻梦的妖物通常以此为食,能够从中得取提升妖力的修为。
而上等的恐惧绝望,并非直接将人引入地狱般幻梦使其绝望,而是将人拖入回忆之中,编织出曾经甜蜜好梦,而后在其沉溺于幻梦之时,妖物操控手段忽地一变,曾经好梦眨眼间成为通往地狱的绝境,相伴身侧之人惨死,家族被屠杀,天资聪颖的修士一朝沦为落水狗等等,诸如此类。
再无比享受过幸福之后,再迅速将其摧毁更能令妖物获得人的恐惧与绝望。
而这种地狱般的幻梦并不会就此停滞,获取完一轮情绪后,被拖入幻梦之人往往会被妖物投入下一轮幻境,直到灵魂被反复消磨殆尽,消散于世间,连轮回都不得入。
毋庸置疑,虞锦笃定自己方才被拖入了这种幻梦,当下的谢清辞亦是。
“猜得不错。”
“谁!”
虞锦屏息凝神,周遭声息在她识海中陡然放大,却仍寻不到那道苍茫之声的源头。
能言,还会读心,对比修士至少也是化神期之上的妖物。
她警惕地盯着四周,虽不大可能对得过,但仍做好与那制造幻梦的妖物斗法的准备。
“化神期?此种戏言,我已有千年未曾听过。”
虞锦愈发戒备不知将从何处发来的奇袭。
千年?
若放在外头已能飞升上界。
而其却在这秘境之中,莫非是被困在了此处?
“谅你是难得能脱离幻梦之人,呵,且先饶你一回。”
可她为何会醒过来?
她的幻梦中又发生了些什么?
她一无所知,什么都未能想起来。
“至于你为何会醒来,我亦十分不解,千年前醒来的那人与你相似,却又有所不同,这次连你幻梦中经历了何事,我竟也无从得知。万年来不曾见过此异象,当真有趣。”
万年?
虞锦算是知晓为何还能同它言语。
她才活了二十年,万年于她的年岁,翻折多少次也追不上。
至于斗法,更是想都不必再想,她怎可能斗过一个万年妖怪,即便在其被困在此处,即便其除了幻梦之外无旁的法子对付外来者,凭万年的本事,早能驱使这巨石坑中藏匿的诸多妖物来杀他们。
无非这万年妖物暂且还不想动手罢了。
她瞥了眼谢清辞,轻咬唇,只得另辟蹊径了。
万年。
虞锦孩童时似乎听过一传说……
“你莫非是上古神兽。”
那万年妖物忽地大笑出声,整个庞大宫殿回荡,伴着威压沉下,震得虞锦不由想捂住双耳。
“上古神兽,”万年妖物笑声暂歇,似对这称呼还算满意,对待虞锦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些:“原如今之人都这样唤吾等。”
虞锦心不由紧了紧,本以为此处只这一只万年妖物,然它提及“吾等”……
“既是上古神兽,何不现身?想必我们还有旁事可以相谈。”
“还算有几分眼色。”
虞锦只觉一阵强力劲风凭空在宫殿中刮起,分明宫殿之中晶莹无尘,她却好似被尘土迷住了双眸,什么都看不清,只不由伸出臂弯前去抵抗那阵妖风。
过了好半响,风渐渐停滞,并非消失,而是如同静止不动了一般,弥散在这大殿之中,臂弯缝隙间,虞锦瞥见它们变为了忽闪的晶莹微光,才知那风并非那万年妖物有意为之,而是其妖力,亦或者称为上古神兽神力的一部分,相伴相随而生。
虞锦放下手,虽早有准备,却仍被眼前似要直冲云霄的庞然大物讶然一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