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条粗壮的尾巴垂落到脸前。
俏皮的尾巴尖勾起。
殷苍抬头和上面那人对视，一个在树上，另一个在树下，谁也没移开视线，时空仿佛在此刻调转……
一个在树上哈哈大笑，另一个在树下发着牢骚……
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傅星晖静静坐在树上，点点荧光在他四周漂浮着。
暗红色的尾巴尖亲昵地蹭了蹭青灰色手腕，又缠绕了殷苍细小的胳膊三圈，往上一拽，吓得殷苍惊慌失措。
一声招呼都不打啊？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却被傅星晖抓着手臂，尾巴和手一起用力来减轻殷苍身体遭受突然飞起来的压力。
殷苍的双脚找到着力点后轻松上树，尾巴随之松开，摇摇欲坠的黑发青年偷摸往下看一眼。
唰，一切都变了。
景物被拉长延伸变得尖锐，像电视雪花画面被扭曲时的恐怖场景，第一次上这么高的树，殷苍还有点胆怯，双腿微微颤抖。
手上传来的触感令他眉头一皱。
收拢心神后，殷苍趴过去看，发现这里树干上面的划痕与一方的不一祥。
这个位置的划痕更深一点，是一笔画，而不是来回蹭的那种抖动线条。
五六米的高度人类应该上不来吧？
“嗬？”
指着这里，殷苍回头问道长。
傅星晖没理他，低头看脚尖，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僵尸话了，他正摸着尾巴发呆，似乎在思考今天晚上吃什么。
殷苍急了，作势要扑到道长身上晃醒他，结果傅星晖和刺猬似的，传递给殷苍的信息是无法拥抱。
“哎呀！”
类似静电的电流噼里啪啦响起，炸得殷苍大脑一片嗡鸣，灰白眼珠往上翻，就差口吐白沫了。
手背突然一热，“嗬！”吓得在树上殷苍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傅星晖向他所在的方向躺过来。
道长特意用温热的脸来贴他冰冷的手背，“手不冷吗？”还多余问他一句。
闻言殷苍拿出三根手指在脸前搓搓，来回感受一下，他觉得神奇，还真是！
傅星晖脸上的温度要比他的双手更高一点，“啊？”
殷苍推开道长的脸，那也暖不热啊？
可能是觉得傅星晖这人神经病，殷苍向下用视线大概丈量距离地面的高度，他翻身一跃，啪，帅气落地。
学超级英雄那般，殷苍抬头，锐利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朦胧，脚踝好痛……故作镇定的殷苍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
他懒得搭理傅星晖。
看向已经被变异蚂蚁占领的半个白青观，意识到目前也就只有这个小院是绝对安全的。
同时殷苍也明白这里坚持不住，希望那一刻不会太久……
来到广场，原本巨大的蚂蚁已然消失，只剩下保留了蚂蚁部分特征的蚂蚁人形怪物，它们三人一组，正在不同方位上的黄符前忙得热火朝天。
走过去和爱丽丝打招呼，“吼！”
哈喽呀小白！
爱丽丝：“……干嘛。”
“嗬。”
你们在干嘛？
“拆‘炸药包’，我们可不想和白青观同归于尽。”爱丽丝在殷苍还有继续问的时候，来了一句神神叨叨的话语，“你知道神的预言吗？”
殷苍摇头，不知道。
才到殷苍大腿位置的爱丽丝抬头看天，此刻天空暗淡，小白手抬起来，她闭上眼嗅了一口阴冷的空气，说：“要下雪了。”
“？？？”
从哪里看出来的？
殷苍抬头望天的同时，他旁边传来一道男性的声音，“还是初雪。”
“嗬？”
这位是？
殷苍看到一位和他差不多高的黑色蚂蚁……人？
这个家伙浑身漆黑，和蚁群王后的莹白相比是极大的反差，“吞噬了近万只蚁王的超级蚁王。”爱丽丝伸出手为殷苍介绍道。
“你知道的，殷苍，我们等不了。如果等到天亮，我们是没有办法逃离白城的，这里已经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盖住了。”
“嗬。”
白城为什么会被封锁？
“不清楚。”
“但神说过，只有在下雪、日出前后、黄金树的树冠，集齐这三个要素才能够到达玻璃罩最薄弱的地方，逃离这座死城。”
“嗷嗷！”
不是死城，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爱丽丝摇头不同意，“五年了，白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神明已经很久都未现身，我们被抛弃了。眼下唯一的活路还被傅星晖阻拦，你说我们能不急吗？”
“嗬？”
万一我们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呢？
上帝的沙盘，玻璃球里的世界？
“……不知道，不过总要去看看的。”爱丽丝抬头看向金光璀璨的黄金树，高大，且如此的令人向往。
“神啊，你为什么抛下我们？命运真的能改变吗？”
自此，得不到答案的爱丽丝不说话了。
王后不发话，其他蚂蚁自然理都不理殷苍，搞得僵尸脸上没面子，只得灰溜溜回到小院里，嘴里还在吐槽爱丽丝的无情。
“什么大鱼吃小鱼，你家蚁王批发的啊？我真是服了，找我又不说什么事情，一个二个谜语人，我能知道什么啊！”
“难不成知道了我不打算同意你们的请求吗？也是，我要是这帮蚂蚁们，出不去，我也疯。”黑发青年瞬间又理解爱丽丝的做法了。
其实对方也透露了一些内容，只不过现在的殷苍没办法参透而已，都是一些破碎且意义不明的话语。
“？”
瞳孔放大的傅星晖脸上都是疑惑，不可思议地看着生气的黑发僵尸，“刚才是老婆你在说话吗？”
“啥玩意儿？”殷苍一愣。
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呀！
能说话了？！
“我天，太好了！终于可以说人话了！啦啦啦~”拍手的殷苍非常高兴，拉着腰间的大肥鸭一起转圈。
傅星晖明知故问：“你会说话了？”
懒得和死对头计较，现在殷苍心情非常好，用力点头，“嗯！”
“那我就放心了……”
殷苍突然觉得不对劲，大肥鸭上的双手缓缓收回，“你那一副释然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傅星晖摇头，“没什么。”
“话说，怎么不见你喊我老婆了？”殷苍故意跑到他面前仰着头坏笑道。
“……权宜之策。”
如殷苍预料的那样，低头的傅星晖刻意回避这件事，他下巴都快戳到胸膛里面了。
“你之前不是挺享受的吗？”殷苍问他，却得到了傅星晖沉默的回应。
可殷苍自然不给傅星晖装哑巴的机会，用肩膀撞他，“说话啊！”
傅星晖捂着嘴死活不愿意再开口。
“你这家伙我真是服了你，你比爱丽丝还要神经，人家小萝莉起码还愿意和我说两句话，怎么叫我老婆的是你吧？现在可好，知道我能说话以后就闭嘴了，是不是怕我一口唾沫喷死你？”
听见殷苍骂他，傅星晖反而神色镇定，双手微微颤抖，“继续，别停。”
“……”
舔舐干涩唇瓣的殷苍骂他：“有病吧！什么叫继续不要停？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我偏不！我就是这样叛逆！”
“不仅如此，我还要昭告天下说你傅星晖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胆小鬼！贪生怕死！惦记我直肠的死gay！偏偏专门恶心我的屑人一个！我告诉你，等回去以后，我高低打得你满地找牙！”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傅星晖痛哭。
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他多么想回到五年前，那天他要是好好听殷苍讲话，而不是用看笑话的抗拒态度，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哭什么？”殷苍拍他肩膀，神色是不耐烦和嫌弃的，这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竹笋炒肉，“这又不是小时候，有什么好哭的？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吗？”
傅星晖不说话，就这样静静望着他，黄金树的光芒在充满泪水的眼眶里流转，那对红宝石熠熠生辉。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得人起鸡皮疙瘩。”感到不舒服的殷苍一惊一乍地捂着双臂，赶紧从傅星晖身边跳开，“我爸妈呢？僵尸不是会攻击亲人的吧？”
“少看点僵尸片。”
等等。
“你不记得了？”傅星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殷苍，身体止不住在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不让我……昨日就是未来，未来就是现在，没有发生的事情是没办法阻止的，即使两个都是你……”
一瞬间被巨大信息量覆盖了心神，以至于呆愣在原地像发羊癫疯似的，惹得殷苍吐槽他：“嘀咕什么呢？”
深呼吸，眼神恢复清明的傅星晖摇头，“没什么，他们很安全，白城的所有人都跟我师傅离开了。”
“那你刚开始为什么想杀我啊？”
泪花点点，傅星晖知道殷苍在说什么，“曾经有一瞬间，你也想杀了我。”
殷苍嘴角抽搐，报复吗？
死对头的回答模棱两可，还是不说清楚，自从得知了什么重要信息后他就一直在哭，情绪已然崩溃。
傅星晖恨啊，恨自己的无能。
殷苍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然后经受一个人漫长的孤独，这样对他来说好残酷，死了就什么也看不到，更没办法预测殷苍会怎么做。
为什么啊？
时间卡得如此严密，一定要让殷苍亲眼见证死亡，傅星晖不愿意让他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绝望。
这样的话殷苍一定会许下愿望……
一旦许下愿望，五年前的自己同样会许愿，这条时间线无法更改，殷苍必然会再次穿越，选择另外一条他还没许愿的时间线。
拆了东墙补西墙，这样穿越轮回，发生的事情已然会发生，永不停息。
绝望的傅星晖一直在小声啜泣。
抓住殷苍的手腕，想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道长陷入挣扎。
让殷苍活吗？
可这个世道都这样了，殷苍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让殷苍活？
可他又有什么权利干涉他人的命运？
“殷苍……”
“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
“话说我为什么曾经想杀你？”打断傅星晖的话，他不想听死对头的选择，殷苍问出一个新问题。
喉结滑动，傅星晖吞咽口水。
“你怕我……”
“我怕你做什么？”殷苍切了一声，迫不及待发表他的看法，“从小到大，你见了我哪一次不是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静静听殷苍说完，傅星晖摇头，语气平淡：“你怕我做傻事。”
“所以你还是做傻事了？”
殷苍推断出，自己曾经为了阻止傅星晖做某件事，想要动手杀了他，奈何心软，没成功。
傅星晖点头。
自觉终止这个话题，“我家贝贝好看吧？”殷苍再次用肩膀撞他，竖起大拇指夸自家小妹，转移话题，“大美人！”
“……”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傅星晖沉默不语，殷苍还在不合时宜地扯话题聊：“话说，联姻你真看不上我家贝贝？”
“年龄差。”这是傅星晖的理由。
“切，你老牛啃嫩草呗！”
“殷、苍，你别逼我发火。”傅星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是真的生气了。
厚脸皮的殷苍讪笑着继续问他：“你真不想联姻？”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殷苍：“我想知道！”
闻言傅星晖深深看了一眼殷苍，退让一步：“那这是你最后的问题。”
掏出两个银白色的戒指，“我和你，订婚了。”傅星晖将它们展示低殷苍看。
“……？！”
殷苍一愣，左转一下头，右转一下头，像短路的机器人那样，嘭，核弹在他脑袋里爆炸了。
不是说单身一辈子吗？
单到狗肚子里了？
角落里的大黑狗：谢邀昏迷中……
“那鬼这种物种？”在傅星晖看过来的时候，殷苍耍赖竖起食指，“保证是最后一个！”
他不好奇死对头订没订婚，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早杀完了，除了我那道怨念的载体，现如今它也没了。”
“怪狠啊？”殷苍对此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反而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有没有类似黑暗森林那种宇宙法则，时间法则也行，比如说祖父悖论啊，穿越不能带不想干的东西……”
啪，给了殷苍脑门一个脑瓜崩。
“想什么呢，一切都是神明的游戏。”
打断殷苍接下来的话，傅星晖劝他不要多想，如果真要深究，那么神明设计的穿越逻辑都不严谨。
“那就弑神啊！”
殷苍这豪言壮语一出，轰隆隆，一道碗口粗的亮雷不由分说劈下来，将殷苍脚边炸得焦黑。
“……”
“……”
世界变得一片死寂。
捂着脑袋，殷苍露出惊恐的神情。
目睹这一切的傅星晖扯了扯嘴角，这家伙依旧无法无天。
他确定现在的殷苍就是五年前的殷苍，不过有一点依旧无法改变，五年前的他是一头犟驴，听不进去殷苍的话……
一切选择都走向了那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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