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子渝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罡气自爆的反噬直面迎来,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灵气乱成一团糟,在他的灵脉里横冲直撞。
这地方本就伤过一次,现下愈加脆弱,疼得箫子渝浑身打颤。
他的喉间不断涌着血,背上的伤口好像裂了一个更大的口子,血顺着他的脊背逐渐下滑,已经染到了大腿根上,将外面的衣袍染成一条血红色印记。
余昭明见此眉间一沉,提起剑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人。
箫子渝脑袋一片嗡鸣,全身乏力。他颤栗地抚着余昭明的肩,刚要站起,喉间再次涌上一股血腥,扭头吐出一口瘀血。
余昭明赶忙扶住他:“先生你怎么样了?”
他眼眶很快就湿了,余昭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箫子渝头很晕,但手指一直没停地做一些动作。他缓了缓,才道:“我刚刚自爆罡气,那将军被我一炸,这会儿不想安静也得给我安静下来。”
他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血腥,扭头对他笑了一下,轻道:“待会儿等那些没被炸到的追上来,就得仰仗殿下了。”
余昭明忍着泪,说道:“我背你。”
箫子渝看了一眼他那小身板,轻拍了他一下,“别了,我还能跑。就怕你背着我,还没我自己跑得快。”
“……”余昭明抿着唇不作声,握紧剑柄,拉起箫子渝便狂奔起来。
后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断撕咬着空气里的血味。刀枪的声音相撞,余昭明的胳膊都被震麻了,仍然固执地拿着剑挡在箫子渝的身前。
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
妖兵源源不断,而他就杀得源源不断。身上的名贵绸缎早已经浸上血,染上土,脏得不成样子。
他却再也撑不住了。
忽然,只听一声脆鸣,手上的武器一轻,他的剑断了。
余昭明错愣地看着前面的车马。刀枪像箭一样密密麻麻,直冲他的命门!
他紧闭了眼,却感觉身后的人忽然一动,巨大的紫色符文拔地而起。箫子渝急忙拉过他,紫色符文瞬间升起一个屏障,将数十里外的妖都圈入笼子里!
爆炸声轰然响起,余昭明在此刻也终于撑不住,倒在先生的怀里。
箫子渝眸子淡淡的,嘴角又增添了几道血气。
他抹掉血,干脆利落地将余昭明背起,三步作一步的飞奔着。
“殿下?殿下?”他边跑边着急唤道:“殿下,听得到么?”
余昭明感觉身体都疼及了,尤其是右手,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右手还在不断滴血。
他昏昏沉沉的,感觉不想动,又费劲全力“嗯”了一声。
随后,他又听到先生的声音:“殿下,别睡,我们说说话吧。”
箫子渝背着他,步履沉重,快步行在一片荒野里。
余昭明静默了片刻,才有了下话:“好。”
他又道:“先生,若是我们出去了,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箫子渝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声音也不像方才那样急促,变得温柔起来:“我们先去金陵城,你上次不是说,喜欢那里的糕点吗?”
“我们就在那里多待些日子。若是你想在那里安家,那我们就找些事做,赚些快钱。我会的可多了,够养活我们。到时候,买一座府邸,搭个小院子,我便在院子里教你剑法……会有很多开心的事。”
余昭明似乎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笑了一声。但他的声音虚弱,连笑声都是轻轻的,“先生,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啊。”
箫子渝怔愣了一下,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余昭明竟然还想着这件事。
他默了片刻,还是说道:“难道不是吗?”
背上的人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总之一颤一颤的,嘴角的呼吸也搔着箫子渝后颈一阵痒意。
他温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余昭明的声音:“先生,若我们活着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教我剑术。”
“这是自然。”
他又道:“先生,若我们活着出去,你教我帝王之道吧。”
他的爹娘皆惨死于叔叔之手,自己的天下被他人窃取,这也是必然要拿回来的。
箫子渝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
余昭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先生,若我们活着出去,你就嫁我做婆娘吧。”
箫子渝:“这是自……”
他顿了一下,差点把背上的余昭明甩了出去。
“你说什么?”
余昭明却好像是委屈极了,轻轻说着:“先生就算是不愿意,也不用下杀手啊。”
“……我没有。”
他却没有接着刚刚的话题,一下没一下地吻着箫子渝的后颈,“先生,我们成亲后,你就唤我小余吧。”
箫子渝本想一口拒绝的。但一下子想到此刻余昭明身受重伤,还是要给他个执念的。
于是,他干巴巴地问道:“为何?”
见他没有反对,余昭明眼睛瞬息一亮:“因为我娘叫我爹老余,所以,你就叫我小余啊。”
箫子渝顿了顿,这是把他们的关系也认定成余鸿和司桠之间的关系了。
他没说话,便听见余昭明接着说:“那我唤先生什么呢?”
箫子渝想着,既然是要结成道侣的,那理应要唤得亲密些。于是他毫无负担地提议道:“阿渝。”
反正他家长辈,或者是一些关系亲近的人都这么叫他,他也没有心里负担。
余昭明却摇了头:“不行,别人也叫过的。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能叫的称呼,别人都不可以的。”
箫子渝有点欲哭无泪了:“那你要叫什么?”
“婆娘!”
箫子渝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不行!”
余昭明撇了撇嘴,声音好像也弱了几分,“好嘛,不让叫就不让叫,凶什么。”
箫子渝:“……”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入耳的皆是箫子渝轻轻踩在沙子上的声响。
太阳狠毒,风很大,沙子漫在天边,熙熙攘攘地打在箫子渝的保护罩上。
余昭明忽然开口:“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箫子渝“嗯”了一声。
他似乎是在斟酌语词,但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直接讲了:“先生,你喂我灵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原想说“目的”,到嘴边却硬生生改成了“原因”。
箫子渝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他又问:“你是不是……原本就没打算救我,也没打算救我爹?”
“早一点说,其实自你第二次来到幽州,就已经知道幽州今天的劫难了,对吗?”
箫子渝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余昭明默了默:“为什么?”
“天道难违。”
其实这些余昭明也知道。就算箫子渝告诉了他们,就算他们做好了准备。可是余鸿身上的毒素仍然存在,司桠仍然因为怀孕而不能随意动用妖力。
就算箫子渝告诉了他们,幽州王室也依然会亡。
但是,若箫子渝告诉了他们,是不是就代表箫子渝是站在他们这边呢?
他苦笑了一声:“先生……”
也许箫子渝救余鸿只是为了他的龙骨,也许箫子渝救他也只是为了魔龙身上的珍宝。
没有谁会一直对你好的。
他这样想着。他的叔叔也是,那将军也是。这些,都是自小待他极好,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那个时候,他觉得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因为每个人在他面前都笑口颜开,都恭敬奉承。
直到现在。
那些在他身边笑了十几年的人都过来反咬他一口了,那只是待了几年的箫子渝呢?他会不会,也如同他们一般?
箫子渝垂眸,他忽然停了下来,将余昭明放在一旁的石头上。
余昭明一怔:“先生?”
只见箫子渝蹲下来,咬破唇,吻了上去。
他的血是甜的,余昭明一直知道。这会儿与心里的疑惑相交,竟然生出几分苦味来。
余昭明心神一动,忽然伸手擒住他的腕子,按住他的头,不由拒绝地吻了上去。
箫子渝被他这个动作震惊到了,茫然地眨着眼。
先生手上戴了一个玛瑙镯,余昭明不好将两只腕子扣在一起。等箫子渝反应过来,便把他推开了。
“余昭明…”他半句话还没说完,便撞上了余昭明幽暗的眸子。
余昭明缓缓道:“既然是要喂灵血,那我多喝一点,不是正如了先生的意吗?”
箫子渝红了面庞,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灵血是有疗伤补灵的功效的!你能不能不要成日想着傀儡!”
余昭明顿了一下:“既然如此,先生又为何用嘴?”
箫子渝真是服了这个文盲:“唇角灵血效果最优,不然随便受点伤不都得被人捧起来。”
他这话刚落,就听见远处马蹄的嘶鸣。不一会儿,便看见了满山遍野的“黑云”呼啸而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来了。”
看着先生背着自己,余昭明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先生,你要做什么?”
箫子渝身子一顿,回头向他笑了一下,轻声道:“对了殿下,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非常厉害技法,要不要我耍给你看。”
余昭明哽咽了一下,摇着头:“我不要,我不看,我们走。”
箫子渝回头,轻轻擦掉小殿下眼角的温热,柔声道:“乖。”
忽然,余昭明只觉得身下一轻,他的脚下骤然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符文。
他神色一顿,而他的周围却被画了一个圈,将他困在其中。
这是传送阵。
“先生!”
“那些血会保你平安。”箫子渝隔着屏障,点上他的手指,“乖。”
“先生!先生我们一起走!你说过要陪我的!”
箫子渝摇了摇头,他阖眼,转过身去。
“我若走了,他们同样可以追到人族……没时间逃了。”说着,他左手上浮现出了一个阵盘。
余昭明忽然想到先生曾经说过,只有厉害的灵纹师才会有属于自己的阵盘,而阵盘一出,要么敌死,要么己亡。
“以吾血为祭,引乾坤挪移……”他的思绪刚断,便听见箫子渝的声音悠悠传来。
箫子渝的衣袍无风自动,手上阵盘也随着灵力灌入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天杀……”
余昭明的心沉了下去。那日先生的话犹在耳畔:
“天杀七十二阵需要七级灵纹师以上才能掌握,一经布下,便无法中途停止。并且会在一盏茶时间抽空六阶修为的灵气。”
“那若施术者没有六阶的修为呢?”
“那便以气血为引,抽光为止。”
“那岂不是会死!”
“是这个理。”
而眼前,箫子渝眸子一凝,闪着寒光,续完后面的咒语,“七十二阵!”
巨大的灵纹阵拔地而起,方圆数十里,在一瞬间罩上嗜血的黛紫光,五行随三转八卦齐下!
但伴随着杀阵的,还有箫子渝身上不断消散的血气。
马匹嘶鸣、遍地哀嚎中,小先生忽然回头,对他笑着。
他轻轻说:“殿下,为我长大吧。”
话音刚落,余昭明的头脑便传来一阵眩晕,再入眼眸时,便是来来往往的人们,是硬化的大理街道,是喧闹的欢声笑语。
但却看不见他了。
余昭明一怔,久久站在原地。
下雨了。
—本卷完—
前尘卷已完,下章回到正常时间线~
国庆期间双更,一更12点,一更18点~
余鸿和司桠这条线其实我想了很久,但总是没有写出那种感觉。就是两人其实很相爱,但因为是家族联姻,总以为对方是被强迫的。就是属于那种,心里一直在膈应,但到最后才知道,他们最爱对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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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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