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怀疑过龙橙的身份。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笃信。
或许是初见时,她仓促解开自己设下的结界,脸上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欣喜和骄傲,以及对视时她眼中闪过的羞涩;或许是无数个日夜,他亲眼所见的,她的勤奋与认真;也或许是她无论对谁,都会露出的温和柔软如同春风般的笑容。
总之,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样的她会是魔族的奸细。
更何况,“得之便可得天下、安天下”的神剑被昆仑掌门藏在后山的江湖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他身为昆仑掌门,对此最为清楚。
哪有什么神剑?不过是近年来魔族猖獗,百姓编排出的空虚的寄托罢了。
修为不够,即便是得了神剑,也不可能安天下。
他相信龙橙。他虽然年轻,在仙门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达官显贵、残暴魔族、各路修者,龙橙的纯善若是假装的,他一眼便能识破。
可他并不想忤逆自己的师父。
他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师父对他而言如生父一般。他出生的村庄被魔族屠杀殆尽,以至于他出生没多久便成了孤儿。是师父救下了他,养育、教导他。他的师父曾是修仙界修为第一人,少年时便如战神一般屠戮无数魔族,立下了赫赫战功,保卫了千万百姓。
他自小就仰慕敬佩师父,他的师父对他而言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他拼尽全力也要追赶上的强大的修者。
他知道师父是这世间最正派的人,绝不会无故伤害别人。师父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是,弟子明白。”思虑过后,邢梧焉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龙橙若真是魔族奸细,弟子必定饶不了她。”
他对魔族恨之入骨,对勾结魔族的仙门修者更是厌恶到了极点。究竟是怎样忘恩负义的人,一边享受着天下灵气的滋养,一边却做出残害无辜生灵的事情来!若是被他遇见这等人,必定杀之而后快。
邢庭鹤满意地点头,邢梧焉还是孩童时,他就教导这孩子要喜形不行于色,无论何时都要冷静持重。
这孩子从未叫他失望过。无论是修为、品行或是为人处事,都毫无错处,让他很是放心。
当邢庭鹤做主让龙橙当自己的书童时,邢梧焉已有准备,因此并不惊讶。可是当看到龙橙脸上那难掩的失望和委屈时,他还是觉得心似乎被狠狠揪了一下,那种酸痛轻轻流过四肢百骸。他极快地掩盖下了那感觉,但依旧没能忍住,流露出了一丝心疼。
龙橙对大长老和掌门之间的博弈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无论是谁做的主,她都毫无怨言,甚至对于这样的安排还生出了一丝感激。
既然不是师徒,那便无需投入多少感情,也就更好脱身了,对她而言岂不正好?
龙橙恭敬地收下邢梧焉递来的剑。这剑十分趁手,比她用惯了的那把剑轻许多,但锋利、美观,铸剑师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明。
那是剑上的铭文。
龙橙一愣,邢梧焉的剑上,那铭文的风格似乎与这把剑一致。大约是同一位铸剑师吧。
“此剑名为‘明霜’,从今往后,便是你的佩剑了。”
“是,多谢掌门。”龙橙想起,掌门的剑名为“离霜”,剑身上所刻铭文就是“离”字。
想必就是同一位铸剑师了,能为昆仑掌门铸剑,其技艺可想而知,难怪这剑如此精巧。可是,等等,掌门对书童都出手如此阔绰吗?一旁的亲传弟子尚且没有这样的待遇。
董纤纤死死盯着龙橙手中的宝剑,龙橙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歉意。她并不需要这宝剑,落在自己手中也是浪费。
“试试此剑。”
闻言,龙橙运转体内灵力,缓缓注入剑中,剑身立刻散发出淡淡霞光。龙橙略一挥剑,剑气如虹,以至于立于前方的弟子都变了脸色。
龙橙自然是不可能下杀手的,只是那剑气也让他们感到了十足的压迫。
小小书童,竟还用得上这般宝剑?
看罢龙橙使剑的情形,邢梧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眼神虽是落在龙橙身上,却仿佛是在回答众人那无声的问询。
“这剑与你很是相合,今后便是你的明霜了。”
无论师父如何对待龙橙,他都会把她当做亲传弟子一般,悉心教导。
龙橙微微皱了一下眉。这剑虽好,却似乎与她并不相合,甚至像是在排斥她。她需用平日双倍的灵力,方能驱使这器物为自己所用。
铸剑师在铸造器物时,心境与想法难免会流入器物之中,莫不是铸剑师带着对她的厌恶铸成了明霜吗?
怎会呢,素未谋面的铸剑师怎会厌恶她,更何况掌门也不至于找一个厌恶她的人为她铸造这宝剑。
等等,难不成这铸剑师也和董纤纤一样,恨她来昆仑,坏了自己的好事?
哎,这剑是否顺手倒也无所谓,左右她还是用着自己的剑最顺手。
“多谢掌门赐予这宝剑,我定当日夜修炼不辍,辅佐掌门左右,效忠昆仑和大梁,保卫天下百姓。”
邢梧焉依旧冷淡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依旧看着龙橙的脸。龙橙歪了歪头,对着邢梧焉嫣然一笑。那一刹那,邢梧焉只觉得心中微微一痒,继而是淡淡的温暖。
他并不知晓这究竟是何感觉。果然还是因为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吧,即便是我也不能免俗。
“本届弟子选拔结束,选为内门弟子的不要骄傲,今后要更加勤勉,选为外门弟子的也不要气馁,我昆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弟子。每个弟子都将在昆仑有所成就,为昆仑续荣光,为百姓安山河。都散了吧,好好聆训、修炼,平时日也要注重休息,好好用饭。”大长老似乎永远不骄不躁,在众弟子面前和蔼可亲得很。
他未再看龙橙一眼,只是笑着对邢梧焉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松竹苑。“是!”众弟子恭敬行礼,等长老和掌门离开后便各自离开了试炼场。
不少弟子还在回头观望龙橙和邢梧焉,议论着千载难逢的修仙奇才被大长老选为掌门书童的怪事。
至于龙橙,她就跟在邢梧焉身后,思索着今后要如何与他好好相处。既然是书童,那必定是要照顾掌门的生活起居了。为他洗衣做饭,洒扫房间,收拾书本,保养器物,大约就够了吧?照顾别人她倒是很擅长的,曾经和祖爷爷一起游历人间时,便是她一直在照顾祖爷爷。
下了试炼台,邢梧焉看着龙橙略微含笑的眼眸,淡淡道:“去收拾你的行李吧,今后你便要与我一起住在璇玑院了。你就住在东厢房吧,那里已经为你收拾妥当了。”
“是,多谢掌门。”龙橙恭敬礼貌地行了礼,快活地转身去寻楚葵和杜衡,“葵姐姐,衡哥哥,你们在哪里啊?”蹦蹦跳跳的身影仿佛一只可爱的翠鸟,啁啾着唤着同伴。那耳饰也蹦蹦跳跳的,仿佛在跳舞。
邢梧焉看着她的背影,几乎不可察觉得勾了勾嘴角。
等等,似乎哪里不对。
龙橙看到向自己挥手的楚葵时,忽然想到,方才掌门似乎说东厢房已经为自己收拾妥当了,他是如何想的?早就想让自己做他的书童?
一个书童罢了,还得劳烦掌门寻人为自己铸剑、收拾房舍?这应当是掌门亲传弟子的待遇吧。
她摇了摇头,是不是掌门首徒又有什么所谓呢?是什么身份她从来就不在乎。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家族的任务。
她答应过身为族长的父亲,一定会把祖传的宝剑带回虹渊。她也答应过祖爷爷,一定不会深陷于昆仑,找到宝剑后就立刻去云仙村寻他。
啊,好怀念在云仙村的快活日子啊。
“师妹,怎么了?”楚葵看龙橙有一瞬的失神,还以为她又伤心了,赶忙牵起了她的手,“虽说是书童,但是到底是跟在掌门身边的,你这根骨,掌门必定会悉心教导你的。虽不是师徒,但是掌门必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大可放心,掌门他最是惜才的。”
“没事的,葵姐姐,无论是何身份,都不会妨碍我安心修炼的。不必担心,我方才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但现在我知道掌门不会亏待我,倒也安心多了。衡哥哥,你也不必担心我。”龙橙拍了拍楚葵的手,又看了看杜衡,对二人安慰地笑了笑。
一开始她也是叫他们师姐和师兄的,后来相知相熟,便觉得这称呼有些生分,改口叫姐姐和哥哥了。
楚葵和杜衡一向欣赏龙橙,又喜欢她活泼可爱,一向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倒也接受了这样的叫法。
不过在其他弟子看来,却是有些过分亲密。有说她攀炎附势的,有说她恃才傲物的。毕竟昆仑的弟子一向注重礼教,在众仙门之中也是以作为正派而闻名的。
对于他人的猜疑,龙橙依旧毫不在意。她想要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这师门的种种,本就不可能束缚她。
“师妹,我方才已经叫杂役把给你的贺礼送去璇玑院了,祝贺你成为了昆仑的弟子,日后可要更加勤勉啊。”
杜衡摸摸了龙橙的头。原本是想祝贺她成为掌门首徒,所以他备下了丰厚的贺礼,如今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却是他和楚葵的心意,都是二人精挑细选的物件,杜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楚葵的心意就这样白白浪费。
“谢谢衡哥哥,”龙橙笑着看向杜衡,又看向楚葵,“也谢谢葵姐姐。有你们在,我什么困难都不怕的。”她抬起胳膊便抱住了娇小的楚葵。
楚葵下巴搭在龙橙肩上,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时候不早了,龙师妹,咱们快去拾掇行李吧,早些安顿好,今日还要修炼呢。”
“师兄说的是,师妹,咱们快走吧。”
龙橙挽着楚葵和杜衡,轻快地走向弟子入门前居住的芳草斋。
这芳草斋是专为选拔前的修者准备的,一间宽敞的房舍里摆着数十张床榻,虽然有些拥挤,倒也算是整洁。每张床上都挂着厚厚的帷幔,因此即便是男女修者混住也无妨。
此时,众弟子都在收拾,一想到今后便可以在昆仑修炼,有朝一日守护苍生、闻名天下,众人的谈话声中都带着愉悦和兴奋。
“我终于是昆仑的内门弟子了!我要写信给我娘,以后她在村子里可就能扬眉吐气了!”
“到底是你小子勤奋,天资又高,我就只能是个外门弟子了。不过你小子可别太骄傲,我早晚也是要成为某个长老的亲传弟子的!”
“就是啊,百年不遇的仙灵根尚且只是个书童,你这无用的金灵根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亲传弟子啊!”
众弟子皆大笑起来。
龙橙推门而入,众弟子见她进来,便都收了声,一边默默收拾,一边向她投来复杂、探寻的目光。
面对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龙橙只是回以微笑,并未多言。
龙橙径直来到床前,打开木柜拿出衣裳包好,接着便打算收拾书桌。
“哟,这不是选拔试炼中夺魁的书童吗?你这等卑微的身份,还有脸跟在掌门身边?真乃天大的笑话!我若是你,当初就不来这昆仑,白白让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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