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将前些日子冷雨连下积攒的寒气驱散开，长安街头空前热闹。
狄叶走在繁华的市景中，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
刚进长安，他慌慌乱乱的什么都没能做成，竟是未能好好看过这些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今日安顿好了，心境一下便豁然开朗，再看这街景，只觉得越发新鲜。
去裴府的路上狄叶路过了那日见到裴淞之的戏楼，楼上斜飞的檐角挂着红绸，风一吹便烈烈而动，在长安街上很是显眼。
他下意识便在这里稍停下来，阳光斜照下来，他半眯着眼，仰头望着戏楼的牌匾上的大字，“仙音……唔。”
最后一个字没认出来，狄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要是能多识些字就好了。”
他揉揉眼睛，打量着戏楼，心里不免好奇这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今日裴淞之会不会还来这里，这般想着，他往前走了些，正要踏上那台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狄叶一转头，便看见自己心心念念想去找的人站在身后。
裴淞之抬头看戏楼一眼，轻轻念出它的名字，“仙音阁。”
而后看了狄叶一眼，“这里不适合你，走吧。”
狄叶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
茶楼雅间。
小二端上了茶，退出去合上门。
狄叶没进过茶楼，眼下坐在这里看哪里都觉得好奇，“淞之哥哥，这里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裴淞之看着他兴奋的都有些泛红的脸，眸色深深，“你今日是来那戏楼找我？”
狄叶收回视线，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不全是，我只是今日路过这里……”他摸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裴淞之一笑，“我不知道哥哥今天会不会来这里，所以原是想着直接去你的府上的，没成想在这里碰见了，嘿嘿。”
他笑的傻气，裴淞之看着他的脸，想起些以前的事，不免也跟着笑了笑，“饿了吗？”
狄叶摸摸肚子摇头，笑眯眯的，“我早上吃过了，一点儿也不饿。”
裴淞之点点头，喝了口茶，“家中一切都好？”
提起这个，狄叶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将家里情况全都说了一遍，“淞之哥哥，大家都可想你了，我也想，所以便来了长安。”
“哦，还有！”他解开随身带着的包袱，摊在桌上，邀功似地看着裴淞之，“你看，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你以前最喜欢吃这种果子，还有这件衣裳，你冬日里怕冷，阿娘特意缝的厚实。”
青色的果子垫在那件厚实的棉衣上，有几个滚落下来，狄叶便伸手取回来放好。
裴淞之目光落在棉衣上，忽地拿了颗果子过去，在指尖转了转。
“嗯，是许久未见这果子了。”他将果子放下，修长手指碰到那棉衣，触到一点粗糙的绵软。
裴淞之收回手，“替我谢谢婶娘。”
“不用谢的！我阿娘听到又要难受了，”狄叶重新扎好了包裹，笑着递给他，“淞之哥哥，喏。”
裴淞之接过去，盯着那包袱许久，忽然问：“你打算何时回去？”
狄叶一愣，脸却慢慢红起来。
他这次来长安不仅仅是来看一眼裴淞之，其实还有件重要的事——至少对他是极重要的。
“我，我不打算很快回去，”他看了眼裴淞之，红着脸道：“淞之哥哥，我们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裴淞之看着他，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之前？”
狄叶脸皮薄，但胜在勇气可嘉，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发烫的脸，攥紧了衣角，一口气说了出来，“就是，说要和我成亲的事呀。”
“哦，这件事。”裴淞之似乎是想起来了，挑眉看着他，“你还记着。”
“当然记得呀，”狄叶揉搓着手指，睫毛抖得厉害，“阿娘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他成亲的，我喜欢淞之哥哥，所以我一直记着。”
大晟朝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之间结亲的虽是少之又少，但也不乏其人。
“只是说句话，脸便红成这样？”裴淞之笑着饮茶，“你还是同从前一样，面皮薄的很。”
狄叶教他这么一说，脸却是越发后红了，弱弱地为自己发声，“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而已。”
裴淞之笑而不语，忽然道：“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话题转的如此快，狄叶险些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道：“唔，是住在一位大人家里。”
谈起谢椋玉，他话愈发的多了，将他是如何被捡走等等说的一清二楚，末了感叹一句，“他真是好人。”
裴淞之来了兴趣，“这位大人的名字你可知道？”
“名字……”狄叶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募然想起，自己竟还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这可不行，哪能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晓，他回去定要再问一遍。
再一看裴淞之，他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裴淞之眉头一皱，“他救了你，你却连名字也未曾问过？”
狄叶委委屈屈看他一眼，“不是呀，我问过了。”
“不是怪你的意思。”裴淞之眉头松缓下来，撩起衣袖为他倒一杯茶，“喝些茶吧。”
茶香闻着清雅，狄叶喝了一口，尝出些略苦的味道，喝了小半杯，便不再动了。
他盯着荡漾的水纹看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方才一打岔，成亲的事还没说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裴淞之，“淞之哥哥，我们还未说完呢，”他摸摸脸颊，“阿娘说要是成亲的话，得我们一同回去呢……”
“成亲不是小事，”裴淞之打断他，“我初到长安，根基未稳，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说完，他看着狄叶乖乖听他说话的样子，语气松了松，接着道：“更何况，这事本就需要做许多准备，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哦……”狄叶听的云里雾里，但也是听懂了，淞之哥哥是叫他再等些日子。
他一向是唯裴淞之的话是从，自小便觉得他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眼下也这样觉得，他勾起裴淞之的手晃晃，高高兴兴地点头，“我愿意等着淞之哥哥！”
“你愿意等着……便好。”裴淞之看着他月牙似的笑眼，唇动了动，未再说些什么。
他垂眸，看见二人搭在一起的手指，有一瞬恍惚。
这画面，竟是同年少时重叠。
————
“淞之哥哥！我抓到鱼了！”小小的狄叶兴高采烈地跑进裴家，熟稔地一头钻进裴淞之的书屋。
一条银尾小鱼在他手里甩着尾巴，试图挣脱束缚。
裴淞之正在温书，闻言抬头，一眼瞧见狄叶光着的脚，斥责道：“你怎么又光着脚，河边那么多石子，若是弄伤了脚怎么办？”
语气虽严厉，他却是很快放下了书，拉着狄叶坐下，拿了一块儿干净的棉布给他轻轻擦着脚。
狄叶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傻乎乎的笑，“我下次会记得嘛，淞之哥哥你不要生气，我把小鱼送给你。”
裴淞之在他脚背轻轻一拍，换上副无奈的神色，“我不要，你带回去叫婶娘做给你吃。”
他拉下狄叶的裤腿，替他整理好了，方才起身坐回去，继续拿起了书卷。
正是炎热的暑期，外头日光炎炎，这一方书屋却是凉的，阳光从窗外穿过，斜照过一缕，恰好在裴淞之的侧脸，他面色沉静的翻着书，睫毛上挂着轻软的光。
狄叶盯着那排扇似的睫毛看，不知不觉便看呆了眼，他晃动两下脚丫子，笑：
“淞之哥哥，你真好看。”
挂在裴淞之眼睫上的光似乎是摇晃了几下，狄叶没等来回答，眼前倏地黑了下去。
狄叶猛然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眼前一片片重重叠叠的秋海棠开的正盛，鲜艳的花瓣映着将熄的日色，连成一片燃烧的云霞。
这是丞相府。
他这才想起来，与裴淞之在茶楼见过后，没一会儿对方便说有要事离开了，狄叶便回了丞相府。他来长安的路上废了将近一月，可谓跋山涉水，这几日放松下来，倒似是那一月的疲乏这会儿才涌出来，很容易便睡着了。
刚才梦里的一切栩栩如生，恍在眼前，狄叶揉揉脸，心说怎么又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醒了？”
狄叶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谢椋玉，墨蓝的衣裳衬得他气质更沉稳，面容如玉。
“大人？”狄叶迟疑着唤他一声，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不然怎么能一睁眼就看见眼前的人？
谢椋玉站着没动，淡淡应了声，“是我。”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衣角上，“你还要攥到何时。”
狄叶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见自己手里正紧紧捏着他的衣角，本是上好的布料，此时却被他捏成一团，瞧这样子，也不知道是放在手里了多久。
等等，难道刚才梦里的小鱼是这个吗？！
不会起标题的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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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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