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初至，菊有黄华。
打点好礼品，何安吩咐人将东西都抬入轿内，随后进了府。
狄叶帮着抬完了东西，刚坐下擦了擦汗，一抬头，恰看见谢椋玉出了府。
他今日着黛色，本不是明丽的颜色，精细银线绣成的鹤样云纹却添就一丝亮色，两相调和，正是恰到好处。
谢椋玉平日除了官服，多穿浅色的衣裳，这般颜色，狄叶是头次见到他穿，不觉看得呆了，人到了跟前还未回过神来。
看见他这副模样，何安难得的没有数落他，还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好看吧？”
狄叶点点头，“好看！”
他揪了揪谢椋玉的衣角，在何安要打掉他的手前，笑着道：“大人，你怎么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啊。”
谢椋玉自上而下看他一眼，眼里含着些飘渺的笑意，瞧见他还坐着，眉头微皱起，“怎么还坐着，起来说话。”
何安伸出的手很是自觉的垂下去，一把给狄叶提溜起来“快起来，地上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狄叶拍拍衣衫，嘿嘿一笑，“这里刚扫过嘛，”他好奇地看一眼马车，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何安正要回他，便看见谢椋玉上轿的动作一停，回转身来垂着眼看着狄叶，“想知道？”
狄叶连连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答疑解惑，却见谢椋玉轻轻一笑，
“换身衣裳，同我一起去。”
————
公主府前，车马络绎不绝。
狄叶坐在轿内，忍住想要掀开帘子的冲动，紧张又兴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来了哪里，可他已然听到外面许多的人声，听着便知是极热闹的场合。
他托着下巴，看了眼阖着眼的谢椋玉，思索一会儿，还是探身过去，撩起了一点儿帘子。车厢内刚透了些光进来，谢椋玉便睁开了眼。
狄叶身体僵了一下，一扭头，正和那双眼睛对上，他欲盖弥彰地放下帘子，揉了揉自己的衣角，眨巴眨巴眼睛解释道：“大人，我好奇。”
小香炉冉冉吐出丝丝缕缕的薄烟，谢椋玉眉峰挑起，轻笑道：“急什么。”
他话刚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
谢椋玉看了眼狄叶，“下去吧。”
狄叶眼睛一亮，掀开帘子先一步下了车，而后站在车前，朝谢椋玉伸出一只，“大人，我接着你！”
谢椋玉方掀开车帘便瞧见他仰着张白净的脸望着自己，动作微微一顿，他偏开目光，看了眼那只稳稳伸出的手，将手放了上去。
————
夜色将深，府内人影憧憧，沿着画栋雕梁，明灯亮起，一时间竟是恍若白日。
狄叶跟在谢椋玉身后，越过一众的人，终于到了个还算清静的地儿。
方才的好奇早被无数涌上前来同他丞相大人寒暄的人给消磨的差不多，他松了口气，攥着衣角的手这时才缓缓松了些力。
外面院落中的旱金莲开的正盛，橘红的花瓣重重掩映，交织成亮色的花墙，花香袭人。
堂内十分宽敞，陈设华贵，已有不少达官贵人就座。席前玉壶已备，侍女斟酒，酒液落入杯中，在琉璃盅中荡漾着流转，琼浆映着杯光，更显浓稠。
有侍女引着谢椋玉入座，狄叶跪坐在身后一个小蒲团儿上，看着底下人端上一盘盘珍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即便已然入座，仍然有不少人举着酒杯前来，狄叶看着大人身边的人来了又去，等到终于暂时没了人后，他轻轻扯了扯谢椋玉的衣角，小声道：“大人。”
谢椋玉缓缓坐下，放下手中酒盏，理了理衣裳，“何事？”
狄叶凑近了些，轻声道：“他们都是认识的人吗？”
这‘他们’，自然指的是方才那些与谢椋玉把酒寒暄的人。
谢椋玉应了声，只觉得耳畔被他说话时的呼吸弄得发热，“……靠这么近不成礼数，坐好了。”
狄叶自然听话，乖乖坐了回去，可没一会儿又眼馋桌上色香俱全的糕点，手指头动了动，又去拉他的衣袖，“大人，”他指指桌上的点心，小声问：“这些能吃么？”
谢椋玉：“……”
他看着狄叶期盼的眼睛，‘不能’二字到了嘴边滚了又滚，终究没吐出去。
狄叶只当他是默认了，拿了块儿莲花模样的点心，倒还记得问问他，身子于是又倾斜过来，“大人，这个点心真好看，好像只有我们这里有，你要吃一口吗？”
谢椋玉轻轻扫他一眼，“坐好。”而后看眼那莲花点心，蹙起了眉，只一瞬间又恢复如常，“不必，你吃吧。”
狄叶便偷偷啃起了点心。
虽然贪吃，他到底是没忘了来时丞相交代的，知道这是大场合，吃了两个就乖乖坐着不动了。
“明月公主到——”
人群忽地散开，一袭玉红裙装的明月公主缓缓而来，她左右看看，似乎是没能看到自己想见的人，秀美的弯眉轻蹙，转而落了座。
狄叶好奇地看着这位公主，不由地想起那日来丞相府的另一位公主。
贵为公主，果真是与寻常人的气势不同，以往他哪里想过会见到公主，未曾想这几日竟是一连见了两位，心想长安不愧是长安。
狄叶这般想着，低头将身下的软垫挪了挪，再抬眼时，忽地发觉明月公主身旁那位粉衣侍女似乎是在看着他，只是与他目光方一对上，便很快移开视线。
刚刚当是没看错吧，她貌似在看着这边……或许是巧合罢了，他摇摇头，没再细想。
没待一会儿，狄叶便待不住了，左动右动，总觉得这垫子坐不安稳，衣裳随着动作交叠又分开，窸窸窣窣地一阵响。
谢椋玉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若是无聊了，便出去待会儿吧。”
闻言，狄叶顿时亮了眼睛，正欲起身，忽然远远看见一个人，那人一身深绿衣裳，面容俊秀，正是裴淞之。
淞之哥哥！
他一时也不动了，视线粘在裴淞之身上，对方若有所觉地转过脸，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最后移到谢椋玉身上，神色变了变。
“怎么了？”谢椋玉注意到他的异状，浅啜一口清酒，“不想出去？”
狄叶这才收回眼，高兴道：“我看见淞之哥哥了！”
淞之？谢椋玉细细一想，记起了这号人物。
他垂下眼，酒盏在桌上叮咚一声轻响，“裴淞之……便是你那日梦到的人？”
“什么梦啊……”狄叶嘟哝着，忽然回过神来，噤了声。
他梦到少年时事的时候，可不是攥着大人的衣角呢嘛。
原来他那时还说梦话了……狄叶捂住脸。
谢椋玉看见他红透的耳朵，勾了勾唇，“梦话是寻常事，你不必如此。”
“倒是……”他话头一转，问：“你们从前认识？”
狄叶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点点头，想了想，他道：“是一起长大的哥哥。”
话是如此说，他的脸却是比先前更红，谢椋玉皱了皱眉，没再多问。
————
平昭公主姗姗而来。
她一身华服比平日里更要招摇，面若桃李，面上喜色不掩，瞧着是极高兴的。
“本公主是个直性子，多余的话便不说了，且陪诸位大人干一杯！”
底下一众人笑着应声，皆举起酒杯，众人便一同干了一杯。因着这一杯酒，这夜宴的氛围便松缓下来，平昭挑眉勾了勾手，身旁红莲俯身在她耳畔点了点头。
“多谢诸位大人到来，我家公主说了，今日无须拘礼，尽兴为上！”
言毕，她拍了拍手，弦乐声起，舞女细腰纤纤，衣带裙摆袅袅飘动，觥筹交错间，众人便被引去目光，纷纷叫好。
平昭则端着一杯酒下来，径直来到谢椋玉面前。
“殿下。”
谢椋玉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平昭抬住他的手，挑眉笑道：“丞相不必拘礼，”她声音低了些，“你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谢椋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殿下的生辰宴，臣没有不来的道理。”
“是吗。”平昭捏着杯子的手倏地一紧，面上笑意未减，“既然如此，丞相可得给本公主个面子，”她抬了抬手，唤道：“红莲。”
红莲端着一壶酒上前来，朝谢椋玉伏了伏身，“大人。”
平昭亲自斟了杯酒，递给谢椋玉，“这是皇兄赏我的好酒，可我实在不好一人独享，我与丞相投缘，不妨一同喝上一杯？”
席间有不少人从舞乐中抽出神来状似无意看向这边，又见怪不怪地移开眼。
大晟谁人不知道平昭公主对谢相那劲头？今日倒算是矜持的了。
“怎么？”平昭眉头皱了皱，颇为疑惑地看着谢椋玉，“丞相是不喜欢皇兄赐的这酒？”
搬出了皇帝，又在众多达官贵人面前，这酒再没有避开的理由。谢椋玉垂眸接过酒杯，“殿下言重，既是陛下钦赐的酒，自然是好的，”他一口饮尽了酒，“多谢公主抬爱。”
平昭笑意更甚，她也饮尽了杯中的酒，娇艳的红唇轻启：“是本公主该多谢丞相，愿意喝这一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椋玉一眼，转身离开。
何安：不儿，大人以前不是带我吗？[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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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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