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月老殿,一女子埋头在一堆红线与人形木牌中抱怨着:
“天天牵红线,天天牵红线!手都要牵得冒火星子了!”
“人间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毁灭!”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愣了半晌,继续道:“算了,不能伤及无辜。天下有情人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原地爆炸!砰!”
空旷的大殿回荡着她话尾的拟声词:砰——砰——砰——
“上班好无聊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份工作的意义在哪里!”
她骂了一会儿便泄了气,继续按照月老给的名单,从木牌中找出对应的名字,用红线绑在一起。
偏偏月老的字写得跟画符般潦草,她将名册颠来倒去,皱着眉头又燃起了怨气:“这柴老头写得什么鬼东西!苏…苏…”
她眼睛朝前凑了凑,完全认不出第二个字是什么,气愤地将手中的册子往地上一摔,崩溃道:“苏什么啊!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嘛!一天到晚的光是认名字就要认半天!人家地府早就无纸化办公了,臭柴老头非说用笔墨更有仪式感,我看他就是舍不得花那设备钱,咱月老殿香火旺得嘞,要那么多钱摆在那干嘛!”
嗅嗅——她吸了吸不知从哪飘来的奇怪味道。
“完犊子!灶上炖的羊肉搞忘了!”女子慌忙起身,只见熊熊火势已经覆盖了身后的半个月老殿。
她傻愣在原地,紧接着被拽起衣领拎到了门外。
“命不要了,你个易燃物站在那里,是要为老夫的月老殿陪葬吗?”说话的正是月老本人。
她抿着嘴,委屈巴巴,眼泪蓄势待发。
“你少来,长这么大了,别的本事没有,哭的功力倒是渐长,老夫又没怪你… …”
月老不说这话还好,说完她便控制不住情绪“哇——”的哭出声来。
“你哭啥子嘛,不扣你工资喔,你要是觉得太累了,我给你放几天假?”
她一吸一顿,渐渐止住抽泣,费力地眨了眨黏湿的睫毛:“放假?”
她自打由一摊理不开的红线幻化出仙形后,就一直在月老殿打工,两个多月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天倒是从未拥有过,所以这个条件对她来说的确极具吸引力。
“那放假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她下意识地问出口,刚张嘴便又后了悔。
她绝对是被月老PUA久了,仙界小报上说近些天人间因996和007工作制闹得怨声载道,这是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剥削!
她刚想骂月老是个资本家,月老就将拐杖轻轻朝她的脑袋上一点,她脚下生空,由层层云朵直接向下坠去。
凛冽的空气刷刷掠过身体,她被弄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已经可以看清身下屋舍的布局,她惊呼:“柴道煌!我一个现代仙,你把我弄到古代来算是怎么回事!”
她的仙形迅速凝聚成一团红色的灵识,朝着某处院落飞去。
此时,院中围了好些人。
她最先看到的便是颗圆溜溜的脑袋,那脑袋因为头发稀疏,打远就油光锃亮的特别显眼。
圆脑袋一旁的是头发半白的灰脑袋,灰脑袋边上的是颗黑脑袋,这三颗脑袋站位靠后,她没来得及去细瞅面容。
随后,跃入眼帘的便是在紧闭的房门前踱步的年轻男子。
他边来回走着,边向她,哦不,那三个脑袋埋怨道:“这就是封建糟粕!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哪有让妻子受难,丈夫不陪在身边的道理!”
门框上,一个约莫**岁的男孩正趴着努力地想透过缝隙看到些什么。她与那男孩擦肩而过,顺着门缝钻入了屋子里。
一开始她还纳闷,为何屋内的女子生产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她瞧见那产妇的嘴里被塞上了厚实的巾帕,旁边的妇人还故作姿态道:“兰儿啊,不是嫂子为难你,是你这叫声实在是有伤大雅。嫂子是过来人,这样也是为了你好。”
“嚯,这是连基本的人权都剥夺了。”她鄙夷这种行为,又不受控制地迅速朝那产妇的位置飞去。
“哎!哎!哎!这是要让我成为那小婴儿啊!”
“完犊子,历史我没活过啊!”
仙界,月老边磨着指甲边念叨着:“你不曾领略那沧海巫山的时代,自然看不透这凡尘间红线的运作,老夫送你去古代体验一番,你便知晓这其中的奥秘。”
说着说着,他又有模有样地稍稍俯身朝那云间的空洞嘱咐道:“你放心去玩,老夫给你安排的是个好人家!”
“呜哇——呜哇——”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院中人激动不已,迫切的眼神都要将那房门望穿了。
屋内的妇人将门打开,姿态摇曳地冲到人前报喜:“生了!生了!是位千金!”边说边笑得心花怒放。
门前原先徘徊的男子瞥了眼她后,径直钻入屋中。
大嫂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怎么会不清楚。大哥家生的是儿子,自己家生的是女儿,大嫂自然认为老太太以后会向着老大家多一些。他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照他来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谁料,老太太敷衍地向老大媳妇点了点头,喜眉笑眼地一同往屋里去了。
“快让我看看我的乖孙女。喔唷,喔唷,这小脸蛋水嫩嫩的,真喜人。”将宝宝从稳婆手中接过,哄了好一会儿。
随后,又坐到那产妇的床边,语重心长道:“兰儿,让你受苦了。生子如劫,这月子咱一定不能马虎!”
话落,老太太便朝身后寻着:“芬芳,芬芳啊,人呢?”
秦芬芳是老大邓成的媳妇,早些年为邓家诞下了嫡长孙,这年代搁任何一家都是大功一件。
往日秦芬芳带儿子回娘家省亲,都自视甚高地恨不得能横着走,偏偏老太太平日里对她和这个孙子不温不火的,她当老太太生性淡然,毕竟对两个亲儿子的态度也就那样,可二房这胎,老太太的反应着实让她有些摸不清头脑。
“哎,娘,我在这呢。”秦芬芳从倚着的门框上回过神来。
“你去灶上,将我先前煮的红糖水热热,再给兰儿端来。”老太太吩咐着。
“奥… …”她应了一声失落地去了厨房。
邓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邓老爷子在世时是当账房先生的,攒了不少积蓄;老太太家里是做中药铺子的,嫁妆相比普通人家也算得上丰厚;大儿子时常北上做生意,二儿子在码头帮工,小女儿是家中最爱读书的,如今在别的府中教书。
虽说邓家的日子过得较为宽裕,但老太太节省惯了,始终没有请过佣人,家中的大小事务每个人分担点也不觉得会有多累。
“明日我去汪大姐家买只鸡来给你补补。”老太太说这话时,秦芬芳正端着碗进来,目瞪口呆。
她生产时,最好的待遇不过是红枣水里加了颗蛋,家里逢年过节才吃得上肉,宋兰她生个闺女,老太太是要把她捧到天上去啦!
“娘,不必如此破费的。”宋兰受宠若惊。
“用的,用的。娘子受了这番罪,是要好好养养身子。娘的好意你就别推却了。”邓明头回见自己的娘这么大方,撺掇着宋兰赶紧应下。
“明明说得对!你安心将月子坐好,别的事不用管。这老母鸡汤,月子期间管够!”老太太拍着胸脯道。
秦芬芳下巴都惊掉了半截,现在也不是寒冬腊月,鸡汤放不久的,顶多三四天,那一个月就要买六七只鸡,老太太疯发啦!
宋兰也有些不安,等天色稍晚,众人散去,她问邓明:“为何我生个姑娘,娘这般高兴?”
邓明见妻子小心谨慎的模样,打趣道:“娘重女轻男,你不知道啊?”
“嗯?还有这事?”宋兰诧异不已。
“嫂子心真狠,你这嘴角都裂了,得先抹上药膏,娘的故事我慢慢跟你讲。”
秦芬芳虽然在开门前取下了宋兰嘴里的帕子,但以邓明的机灵劲儿,他一进门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兰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孩子嘛,那么多女子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可邓明的举动,却让她鼻子一酸,眼眶都湿润了。
邓明一边指尖轻柔地为她涂抹药膏,一边将原委道来。
老太太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她虽是家中嫡女,却始终不受待见,连吃饭都不被允许上桌,是端着碗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墩上解决的。
别说旁人待她如此,就连老太的母亲,也就是邓明的外婆,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要不是后面紧接着又怀上了一胎,当初差点就受别人的教唆将老太太和远方亲戚的一个男孩换着养。
等后面老太太的弟弟出生,她存在的意义除了照顾弟弟和做些女红补贴家里,就是被寻个殷实的人家嫁了好未来能帮衬到她弟弟。
她的嫁妆原先有两箱,其中一箱早年被她弟弟借走,到老了也没还。
老太太在这种成长环境下,激发出了逆反心理,对男孩嗤之以鼻,一门心思想拥有个女儿,于是第一胎邓成,她失落的很;第二胎邓明,她气得恨不得当场将那娃娃掐死;直到第三胎邓平的到来,她将自己童年所缺失的爱,全部变相地弥补给了自己的女儿。
“原来如此,我说娘怎么对小姑子那样好。咱这年代除了官户,谁会让自己女子读书,也不知道咱闺女能不能读的上书。”
“一定能的,你看她这么乖巧,不哭不闹的,说不定将来跟平儿一样是位女先生呢!”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欣慰着。
怀中的婴儿看他俩说话像演情景剧似的,哪里顾得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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