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对面的茶杯斟满,谢梓就觉察到房内窜入一道轻风,她抬眼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而桌上的杯子已经被两根盈白修长的手指捏了起来。
“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还是惊叹,你这身法,神出鬼没都不足表。也不知我何时才能修习到你的程度。”
“还是希望慢一点。”路乔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谢梓明白对方的意思,在她第一次见到路乔的身法并表现出好奇时,路乔就跟她说过,这是在悬崖峭壁上被创造出来的功法,对方如今的娴熟也是在悬崖峭壁间来回时练出来的,虽然路乔说的时候一个和危险沾边的字词都不曾出现,但可以想见。
“今天如何?”谢梓见路乔抿了一口后,紧接着一饮而尽,开口问道,眼底透露出期待。
“正正好!”路乔端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太好了!”得到想要的回答,谢梓眼底的喜悦溢出,“第二次了哦!”
每次路乔给出结论前,谢梓都会不自觉的提着一口气,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并非谢梓不想自己观察,只是无论茶是凉了还是烫了亦或是刚刚好,路乔都会在抿过之后一饮而尽,神色也与寻常喝水吃茶别无二致,害得谢梓无从判断,每次都只能等着她宣布答案。
“那你加油哦!”路乔出言鼓励,可语气听不出一点向上的意思,这油似乎不太想让加。
谢梓似是习惯了,并不在意,一边打开路乔带过来的小食盒,一边从善如流的接道:“那是自然。”
“可惜你没多少机会了。”路乔还是没忍住,出言打击道。
“你听说了。”谢梓知道路乔说的是放榜之事,她是因为春闱假身应试被禁足在这里,此事了结之时,便是她离开的时候。
“自昨日开始,就在以各种方式通知了,如今开阳城里大约没人不知道的。”
“各种方式?”
历来放榜的时辰和张榜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大家都是到了日子直接去就行了。
春继院和秋试院的外墙上都有一块空地,名登科榜。
如今骤然更改放榜的时间,牵涉到三日的择仕期,必然要广而告之,毕竟这牵扯到太多读书人的前程,所以按照谢梓想的,为了避免出现任何遗漏,必然要在开阳城的各个坊市口、大街小巷的出入口都张贴布告。
可刚才路乔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止如此。
“是啊,布告贴的满城都是,还有京畿卫每日骑马走街,而且听说为了避免遗漏,凡开阳各个方向以最快的方式往返日程在十五日内的府县村也都张贴了布告。”
这个程度,谢梓原本听的有些瞠目,手里的勺子不自觉的都停了下来,可细细一想,却觉得自己所想的没有任何遗漏,还想少了,“很周全。”
“凉了。”路乔伸手探了探碗的温度,出言催促道,显然周不周全什么的,路乔并不是很关心。无论是知道这些还是说起这些,仅仅是因为和谢梓有关,又或者说是觉得她会想知道罢了。
谢梓从善如流,没有再开口,在路乔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将她带来的药膳吃了个精光,完事还举起来,碗口朝着对面展示了一番后才放回食盒中。
她这边刚收拾妥当,方才见她的碗底干干净净后便起身的路乔已经托着棋盘回来了,谢梓起身将放置在棋盘上的棋奁拿了下来,待路乔将棋盘在桌上放置好,谢梓便将两个棋奁分置于棋盘对角的桌面上。
照例,她执黑,路乔执白。
白棋先行。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眼睛专注于棋盘,下的很快。
渐渐的,可落子的地方越来越少,两个人手底下不约而同的都慢了下来。
按理来说,到了这个阶段才是角力的关键期,两个人应该更需要集中注意力,专注思索才是,可偏偏两人似乎都生出了闲聊的心思。
先开口的是路乔:“小公主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啊?”
谢梓执棋的手一顿,她确实没想到路乔会问她这个,不过她知道对方不会为着什么不好的目的试探于她,答了也无妨,可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他们两个现在坐的可是对立面,是对手,不好叫对方这么顺畅的如意才是,否则岂不失了乐趣。
“嘭”,两指按下,棋子落位,谢梓笑吟吟的开口:“乔姐姐及笄已年又余了吧。”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何时成婚,与何人成婚,甚至于成婚与否,不过全在我自己的心意。”
路乔无有约束,可以洒脱随心,可谢梓作为一朝公主,时势易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心的。
如今国朝安宁、盛宠在身,所思所想、所求所愿,无有不得。
可若有一日,家国生变,需要和亲求安时,谢梓作为当朝陛下唯一的公主,甚至是长公主之外,皇族嫡系旁支所有亲族中唯一的女子,自然会有她的责任和使命,不可推卸,必须担当。
这些想法看似杞人忧天,可时移势易,谁又说的准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路乔的手一直搭在棋奁上,手指搅动着棋子,捏在双指之间来回翻转,眼睛观察着对面的神色,迟迟没有抬手落子。
可谢梓的注意力似乎一直落在棋盘上,好像在她那里,调侃之后那个话题就结束了。
见此情形,路乔识趣的没有再继续,捻起一颗白子,落了下去。
谢梓这次动作很快,路乔的手一离开棋盘,她的子就落了,就好像是早就预判到了路乔落子的位置,想好了对策,只待执行,所以毫不犹豫。
路乔没有再找新的话头,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却与棋局刚开始时流转的轻松不同,周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几手之后,四分之一子之差终局。
沉默依旧,棋盘上的黑子一个个的重新回到棋奁,路乔见状,也开始收拾白棋。
很快,棋盘空空如也。
棋奁被盖上盖子后,重新回到了棋盘上。
路乔起身,棋盘回归了原位,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谢梓的手臂正放在桌上,衣袖撩起,露出手腕,路乔落稳身子后,将手指搭了上去。
每次用过药膳之后,都需消食半个时辰,才能请脉。
“不错。”路乔抬起手,替谢梓将衣袖拉了下来。
谢梓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路乔说过,出生时便中毒,过了十几年才解掉,时日太长,身体底子也该亏的七七八八,可她的身子被养的很好,虽然内里有亏,但尚未伤及根本,很容易就能调理如常,她将胳膊收回垂下,已经放下的衣袖重新平整了起来。
原本这个时候,路乔就该走了,但今天她没有动,依然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谢梓开口了:“张衣阳跟你说什么了?”
自春闱那一日后,张衣阳一直让连舟盯着医药铺,发现路乔每日都往神武大街的方向,连舟虽然跟不住人,但神武大街这边多是官署,张衣阳自然对路乔的目的有所猜测。
张衣阳到医药铺问过,但吃了闭门羹,也跟过路乔,大约是觉得她这里有自己可以学习的门路,也许可以见到谢梓。
可还是失算了,要是真枪真刀的过手,那路乔远远不是张衣阳的对手,可若论起轻功,两个人怕就要打个颠倒了。
显然,路乔的方法无法适用在他身上。
没法儿,张衣阳便日日去医药铺,想要知道谢梓的情况,可路乔的嘴更严,后来得了谢梓默许后,这才松的口。
某种程度上,路乔也算成了两人的联络线,但她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也不曾多说一句,今日一反常态,必然是张衣阳那里有了什么问题,而且异常不小,否则路乔不会开口。
前两天,两人因一问题意见相左,在信中起了争执,谢梓说与路乔,让她评理时,对方只是笑吟吟的逗她开怀,可对两人之事却未曾指点一句,始终置身局外。
路乔答道:“就是什么都不曾说,我才不知该如何跟你开口,又觉得得跟你说,斟酌来去,才选了那么一个话头。”
路乔总是站在她的角度和利益考虑问题,所以她的事对张衣阳总是挑着说,而张衣阳那边但凡知道个风吹草动,都会事无巨细的告诉谢梓。
这一点,谢梓一直都知道,她没有出言,等着下文。
“昨日张衣阳来医药铺,照例问了你的情况后,没有离开,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到底什么都没说,走的时候给了我这个,让我交给你。”
谢梓看清路乔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到她面前桌上的东西时,愣住了。
“我见他神情不对,怕出什么事情,便在他离开时偷偷的跟了上去,他没有回府,直接进宫了。”
进宫?
手里摩挲着路乔刚放到桌上的东西,谢梓心中思索:“他独自一人?”
路乔闻言点了点头。
张衣阳并无功名在身,如今也没有伴读的身份,既然不是随着他父亲入宫,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求见的是慧妃。
“你还记得他去找你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辰吗?”
“巳时初吧,具体几刻,没有留意。”路乔思索片刻,补充道:“他离开,我跟出去的时候在医药铺那条街上正碰见京畿卫打马走街,说放榜改期的事情呢。”
昨日程自若到戒堂的时候约莫是辰时末,辰正三刻散朝,如此...张将军下朝回府,张衣阳得知消息,前往医药铺,时间刚刚好对的上,这么算下来,他进宫找慧妃必然与春闱有关,进宫之前找路乔,那此事必然和谢梓也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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