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目前面临的敌人是一个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对抗的敌人：长草期。
说真的，为什么少年游会有长草期？游戏仍然只是那个游戏，所谓的更新也不过是事物发展所逐步展现在人眼前的正常规律，要说最近的那个，也是他昼夜不眠的写了许多信之后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这些变动并不影响玩家们能体验到的游戏内容。在了解了长草期的定义之后，沈知礼便觉得越发难以理解玩家们了。
为什么会无聊？你们玩不就行了？游戏内容还有啊！为什么都在说自己开始长草了？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的起因，沈知礼硬着头皮开了一次员工会议。当然，是在SP21147号世界，用的还是上次的那只狗身体。
会议的过程如何暂且不提，只说结果：玩家们觉得无聊，主要是因为游戏性质发生了改变，因此很难适应的缘故。
那个员工是这么说的：“虽然我们的游戏打着‘自由度高’的招牌吸引玩家，但其实只是在规定好的游戏框架内自由度高而已，玩家们还是会有新手指引，也能随着游戏剧情的推进接到属于自己的个人任务。我个人认为这种游戏类型是市面上最多的游戏类型，也是受众最多，玩家们相对来说更加习惯的游戏类型。”
“但是，最近的游戏风格更倾向于沙盒游戏。沙盒游戏……是一种上限和下限都取决于玩家自身能力的游戏。如果没有攻略，大多数人都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享受而已，只有极少数的顶尖玩家可以从缺少指引的游戏中找到游戏乐趣，得到足够他们玩下去的反馈。”
“为什么？啊……因为……这应该是和内生动力相关的吧？如果有任务指引的话，只需要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就可以了，但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么玩游戏的目标需要自己制定，在游戏里要做到什么也是自己去想的。因为没有了外力给予的反馈，最后能得到什么也全看玩家在游戏内的行为，所以能不能坚持也是完全看自己。听起来很容易，但能做到的可不多啊。”
也就是说，玩家们不会玩游戏。
不会玩沙盒游戏。
也是，他们要是沙盒游戏的受众，那干嘛不去玩沙盒游戏呢？既然选择玩少年游，那肯定是喜欢这个游戏类型的，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沈知礼不明白沙盒游戏是什么。
他还没搞懂这个，员工们又向他抛出了一个提议。
“要不要搞周年庆活动啊？”一个小姑娘举手说道，“线下活动也可以增强玩家黏性。”
在接收了一大串使用了大量沈知礼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的解释后，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狗脑袋已经快要宕机了。什么增强群体认同感啦，什么开直播啦，还有去什么叫做展子的地方摆摊啦，等等等等，几乎全是沈知礼没有办法理解的词汇。而他在搞清楚员工们对此十分热衷是因为到时候可以请真人扮演NPC角色——其实是他们想知道角色演员到底是谁——之后，就将周年庆活动驳回了。
至于主要角色形象单薄，应当酌情添加支线任务或者活动让玩家们更好地认识主要角色；扩大商业活动范围，与一些品牌进行合作，贩卖周边产品；还有开展更多样的激励活动等提议，也统统被沈知礼无视了。
这些不过是游戏的外扩，还是解决玩家们的长草期问题更重要些。沈知礼**地结束了会议，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并看了躺在地上睡大觉的系统一眼。
最近系统没有给玩家们发引导任务，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也是他默许的。
因为他觉得玩家们有权利去决定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如果未来的走向被任务操纵，那只能算是被操纵的人生。被操纵的人生就算再怎么多姿多彩，也配不上韶华胜极这四个字。现在看来他需要给玩家一些指引……沈知礼将手指抵在下巴上，并不觉得添加指引会起到好的效果。
如果添加指引，那么玩家本来所具备的多种可能性就会消失，事情转而会朝他期望的方向发展。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将主线任务设置成追查妖魔进化真相，捉拿人类叛徒，以及发展门派呢？但他又确实最好弄一点指引出来，不然习惯了以前玩法的玩家们会逐渐流失，少年游这个游戏也会逐渐过气的。
沈知礼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的信纸发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呆。随后才提起笔，试探着给林子墨写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当然是问候，说最近避鼠山庄少有人来，猫也少了很多，他倒是很久没有这么清闲过了。又问他最近天气转暖，腿可有好些？又说了说千机阁那边的动向，嘱咐他关注弟子的情况，也说了自己的猜测，觉得一定是有人与妖魔勾结才使得场面变成了现在这样。最后，他委婉地提醒林子墨派点事给玩家们做，也讲了玩家们觉得最近游戏十分无聊，提不起精神来。
“……最近猜忌我之人甚多，我并不好直接出面，徒增阻挠。还请阿砚高抬贵手，帮我一次。等风头过去，我再出手。”他在信的末尾写道。
林子墨看到这一句，不由得冷哼一声，将信轻轻丢在了一边。
“我已经给玩家们找了不少事做了。”他这么抱怨了一句。
这是实话。因为这里工作强度大，任务繁重，药王谷现在都有了“黑砖窑”的别称，进来的玩家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说自己体会到了在医院实习的痛苦，就是说自己已经变成了纯种的牛马。要是再给玩家找点事做，林子墨觉得他们恐怕要联合起来，把他和轮椅一起丢出去了。
不过，叫沈知礼继续干涉玩家们也不现实。之前发生的事他也听过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沈知礼最好是能有多安静就有多安静，就算要把水搅浑，那也不能是他自己出手把水搅浑的。而且论发布任务，行医救人的药王谷确实比其他几个更适合一些。好一个沈知礼，这次又叫他误打误撞着了。
想到这里，林子墨捂着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前几日药王谷刚下过雨，刚刚转暖的天气又凉了。他的腿也因此疼得无法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示人，还要盖着从雪域那里弄来的毛毯才好受一些。在病痛的折磨下，林子墨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办法思考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旁边的系统抬头看了看他，确认他只是老毛病犯了之后又慢吞吞地趴了下去，继续睡觉了。
“……别睡了。”林子墨对着正要进入梦乡的猫说道，“给我开权限。”
“你又不是策划。”系统说。
“怎么？沈兄请我办事，这点权限都舍不得？”林子墨阴森森地问道。
他可没有沈知礼那么好脾气，所以系统说归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开了和沈知礼一样的权限，还贴心地保留了历史记录，方便他查阅。
林子墨先把韶华胜极的记录给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又找出梅川酷紫看到山参童子的那一段来回播放了几遍。光线昏暗，即便是放大了许多，他也看不清山参童子称量的药材是什么，自然也搞不清楚他最近跟谁有牵扯。若是福尔摩斯那时闯进屋内搜寻一番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也只能见机行事。
“沈兄是天道宠儿，不知我是否也是？”他对着猫说道，“你觉得呢？”
系统懒懒地睁开一只眼。
“你不是知道天命是什么嘛？”它反问道。
林子墨没说话。他编辑好任务内容，又设定好触发条件，正要发布出去，手却停了下来。
等等，他要是也学着沈知礼那样操纵泥人，自己不也会被猜疑吗？那些人最忌惮的可就是沈知礼这一手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布了他的后尘。
林子墨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就觉得肺部一阵瘙痒。他弯下腰，又开始咳嗽了。
“师父！”雪莲童子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汤熬好了，你喝些……”
林子墨接过碗，慢慢地将金黄色的汤一饮而尽，喉咙这才好受了许多，也不再咳嗽了。
雪莲童子站在一边望着他，没有立刻离开。
“师父，还要一碗么？”
“……不必了。”林子墨摆了摆手，思索片刻，说道，“去信千机阁，就说……本谷主近来发现不少与往日大为不同的病症，拜托各位泥人们搜集材料，以便于药王谷对症下药。”
他想了想，又说：“将我们目前有的方子都免费放出去，托千机阁传播。造福天下人。别挑那些有名贵药材的，就挑些普通的就好。还有……刚刚说的，除了搜集材料外，若是泥人们觉得和新病症相关的，都可拿来换钱。”
“可是师父，铜钱……”
“无妨，再去信莲花宗，问自在天要钱。”
雪莲童子睁大了眼睛，扶着林子墨的手变换了一下位置，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没疯，不必替我诊脉！”林子墨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拍开，“……我与自在天有些渊源，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小，自然是不懂的。先按我说的做，以后有空了我再与你讲……与你讲她是怎么欠我钱的。嗯……再跟她说，如今世道越发艰难，莲花宗既然为三大门派之一，也应当做表率，别叫我药王谷抢了风头去。也问问他们那边有什么新妖魔，说我们最近正在研究……罢了，派几个泥人去，省得还要与她通信。”
雪莲童子一一答应下来，见林子墨还有话要说，就又在原地略等了等。
“给国师写信，问他一个人。王寿。长寿的寿。去吧。”
雪莲童子再次睁大了眼睛。
“师父，这些人您都认识？我瞧您这口气，倒是和他们很熟呢？”
“哼，怎么，觉得你师父我没本事？”
“没有没有。师父最厉害了。”雪莲童子连忙说，“那师父，还要给谁写信呀？”
“给沈城主回信去。就说不必他操心，我心里有数。”
雪莲童子点了点头，捧着碗跑走了。林子墨锤了锤发疼的腿，看向系统。
“我问你，他们几个都知道玩家做了什么吗？”
“论坛上的帖子是能看见的。”
“给他们也开权限。”
系统没动作。
“给你开是看在沈知礼的份上才给你开的。”它说，“你要给他们开一样的，那可不成。要是谁都能知道每个玩家都做了什么，那不就乱套了吗？”
“……那就只给他们看自己家阵营的。这总能行吧？就算没有你，他们费点心思也能做到这点事。”
这个要求还差不多。系统两只爪子捣鼓了一会，将逍遥子和自在天的权限也给打开了。
“其他的再说吧。”它这样说着，又躺了下去，再不肯给其他人开了，“再多一人也不行了，再说了，给无门无派的开了又有什么用呢？不添乱就算好的了。就这样吧。”
林子墨见它不肯松口，又想其他人也确实开了没什么用，便也不再说话了。
他摇着轮椅出去，喊另一个童子推他去坟地里走走。
“师父，刚下了雨，我们还是别去了。”童子不情不愿地在他身后推着轮椅，说道，“再说了，玉瓶也不够了。”
对此，林子墨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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