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余威尚未散尽，聒噪的蝉鸣黏在湿热的空气里，高二开学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晚饭后，李舒颖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絮絮地叮嘱。
“小迟，新学期的盲文教材和辅导资料，阿姨都给你放在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里了，都贴好了标签。”
“江屿，你的新球鞋我刷好放阳台了，明天记得穿。还有啊，听说这学期物理有了个挺厉害的老师，你可不能再像高一那样吊儿郎当了……”
迟夏低着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剩下的汤，低低“嗯”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讥诮的审视，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沉默的注视。
江屿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依旧是言简意赅：“知道了。”
李舒颖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开学日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校门口人声鼎沸，各种脚步声、谈笑声、书包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迟夏依赖秩序感的听觉世界。他握紧盲杖，指节微微泛白，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审慎。
一个身影隔着一臂的距离，走在他身侧。没有肢体接触，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只有在遇到台阶时，会传来一声短促的提示：“台阶。”或者在人群突然涌过来时，一句简短的：“左转。”
声音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完成一项被指派的任务。但迟夏注意到，那声音比以往更近了些，提示也及时了许多。
就在他们穿过操场时，一个清亮活泼的声音穿透喧嚣，由远及近：“知知——！”
他空洞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微微偏过头。
盛烨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过来，一个身影准确地停在了迟夏面前，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可算找到你了！刚才在那边看了半天，人太多了……你这暑假怎么样？信息也不怎么回，我都快无聊死了！”
“小叶子，你还是这么吵。”迟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这是他的发小盛烨，从小学就玩在一起的伙伴。
“一个暑假没见，想我没？”盛烨的声音带着笑意，很自然地伸手轻轻碰了碰迟夏的胳膊，这是他们之间习惯性的问候方式。
“在新家过得怎么样？那个……新哥哥，好相处吗？”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关切。
迟夏察觉到身侧的江屿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还好。”迟夏含糊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盲杖，不愿多谈。
“什么叫还好？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可得告诉我！”盛烨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护犊子的意味。
“对了，你身边的这位是？”
“江屿。”迟夏淡淡地介绍道。
“哦～你就是江屿，你好，我是迟夏的发小，日后会常见面的。”盛烨朝身边的打了声招呼。
“嗯”江屿只是不咸不淡地点头应答。
盛烨随即又转了话题，“对了，我们班这学期换到三楼了，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让同学来叫我，我马上下来找你！”
迟夏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盛烨开始叽叽喳喳地分享暑假去数学集训的见闻，抱怨作业太多，又说起他班级新调的座位和听说换了的新老师。
迟夏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盛烨的存在，短暂地驱散了他周遭因陌生和不安而产生的滞闷感。
上课的铃声响了，盛烨依依不舍告别道："我得回三班了，下课来找你。”
"嗯，好。"
“那我先走了啊！”盛烨说着，脚步声又风风火火地远去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迟夏能感觉到江屿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走吧。”江屿的声音打破沉默，依旧简短，却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些。
高二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的空气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暑假残留的松散气息。
迟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抚过崭新的盲文教材，感受着那些熟悉的凸点。窗外的香樟树在夏末的风里沙沙作响。
江屿的座位则在他斜后方。即使看不见，迟夏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时而会落在他的背影上。
迟夏能听到，周围有同学在小声议论着新来的转学生。
“那就是江屿？”
“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啊……”
“听说他以前在别的学校挺有名的……”
那些细碎的声音飘进耳朵，迟夏不动声色。他能感觉到，江屿似乎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这个热闹的新环境格格不入。
课间休息时，迟夏独自坐在座位上，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江屿的方向那种无声的、缓慢渗透的疏离感，以及江屿身上那种与周遭环境难以融合的气息。
"知知！"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盛烨顶着一头柔软微卷的头发，像只活泼的小狗一样窜到迟夏桌前。
"小叶子。"迟夏的嘴角微微上扬。
盛烨熟练地拖过前座同学的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抵在椅背上，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一些的趣事，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迟夏安静地听着，偶尔也会跟着笑。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了，盛烨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我得回三班了，到时候放学我们一块走。对了，我妈让你周末来家里吃饭，说要给你做最拿手的可乐鸡翅。"
"好。"迟夏点头，"替我谢谢阿姨。"
盛烨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迟夏手里："差点忘了，给你的。最新款的盲文便签贴，据说粘性特别好。"
迟夏摩挲着盒子上的盲文标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盛烨揉了揉他的头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迟夏仔细地将便签贴收进笔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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