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南阳郡之心脏地,城墙高耸,垛口如齿,门楼巍峨。城内街道纵横,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酒肆飘出的香气、脂粉铺弥漫的甜腻、还有骡马市特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浓烈的市井气息,较之白水乡的质朴宁静,繁华何止十倍,直令人目眩神迷。
刘秀与邓禹一路谨慎,风餐露宿,带着一身仆仆风尘抵达此处。两人皆是寻常布衣打扮,刻意收敛气息,混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并不起眼。邓禹一进城,那双原本因疲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鼻子不停耸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
“文叔,快闻闻!听说宛城的胡饼,用的是西域传来的香料,外酥里嫩,乃是一绝!还有那鼎沸的羊肉汤,撒上一把芫荽,滴上几滴辣油……”邓禹使劲搓着手,喉结上下滚动,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期待。
刘秀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间那只干瘪得几乎贴在一起的旧钱袋,低声道:“仲华,盘缠所剩无几,还需省着些用,打探消息,寻找落脚之处才是正事。”他脑海中,朱祐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子,有点出息!修行之人,当餐风饮露,淬炼体魄……呃,不过……这味道闻着确实挺勾人涎水,要不……咱们先去尝尝那胡饼?”
刘秀选择性忽略了朱祐的后半句,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熙攘的街道和两旁林立的店铺。经历白水乡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后,他深知影阁爪牙无孔不入,不敢有丝毫大意。
两人寻了一处位于城南角落、相对简陋的客栈住下,稍作安顿,便再融入城中的人潮,漫无目的地行走。既为熟悉这座庞大的城市环境,也希冀能在这信息汇聚之地,捕捉到一些关于时局、关于修行界的风声。
行至一处喧闹的集市口,只人群围成一圈,里面传来兵刃破空的呼喝与金铁交击的脆响,隐隐还有灵气的波动逸散出来。
“有修行者在争斗!”刘秀心中一凛,与邓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挤进了人群前排。
场中,两名修士正在激烈交手。一方是个满脸横肉、袒露着毛茸茸胸膛的壮汉,手持一柄沉甸甸的鬼头刀,刀风凌厉霸道,挥动间带着隐隐的血腥气,修为约在凝气四层左右。另一方则是个面色苍白、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使一柄寒光闪闪的细剑,剑法走的是轻灵迅捷的路子,如风中青萍,但修为略逊一筹,只有凝气三层,此刻在壮汉狂猛的攻势下,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落了下风。
“是‘血刀门’的郑屠和‘青萍剑宗’的一个外门弟子。”旁边有知情者压低声音议论,“听说是为了争夺一块刚从城西古墓里出土的‘赤纹铁’,那东西是炼制火属性法器的好材料。”
“这血刀门也忒霸道了,仗着门主巴结上了新朝驻军的某位军候,在宛城地界是越发嚣张,强买强卖的事没少干。”
“嘘!慎言!小心被听了去,惹祸上身!”
场中,那血刀门壮汉郑屠狞笑一声,瞅准一个破绽,刀势陡然加快,如同血色匹练,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竟一刀劈飞了青年手中那柄细剑!随即不容对方反应,一记沉重的窝心脚狠狠踹在青年胸口!
“噗——”青年如遭重锤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落在地,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爬起,面色如金纸。
“哼!青萍剑宗就这点本事?废物也配跟老子争东西?”郑屠得意地呸了一口浓痰,提着鬼头刀,大步上前,明晃晃的刀尖闪烁着寒光,径直对准了倒地青年心窝,另一只手则抓向青年死死护在怀中的一个粗布包裹,竟是要杀人夺宝!
刘秀眉头紧锁,他虽深知自身麻烦缠身,不宜多事,但见此光天化日之下恃强凌弱、甚至要取人性命的恶行,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更奇异的是,他体内那沉寂的赤帝血脉竟隐隐躁动起来,传递出一种对这等暴戾、不公行径近乎本能的厌恶与排斥。
就在他握紧拳头,要冒险出手干预时——
“住手。”
一个清冷的女声自人群外响起。
声音并不高亢,却似一股清泉流过喧嚣的集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不容置疑的淡淡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只见一名少女在几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护卫簇拥下,缓步走了过来。
这少女身着淡青色素面绫裙,裙摆绣着几丛疏朗的兰草,外罩一件月白色薄纱半臂。乌黑如瀑的长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起,几缕青丝垂落鬓边,更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莹白如玉。她的面容并非那种逼人的艳丽,而是清丽绝俗,宛如空谷幽兰,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澄澈通透,却又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疏离。她腰间佩着一柄不过尺半长的短玉尺,玉质温润,刻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灵光内蕴。
那血刀门壮汉郑屠见到这少女,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般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忌惮与讨好的难看笑容,连忙收回刀,躬身道:“原……原来是阴小姐大驾光临。这点小事,怎敢劳您过问?”
阴小姐?
刘秀心中猛地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莫非就是……
“郑屠,坊市有坊市的规矩。”被称作阴小姐的少女目光平静地落在郑屠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让周围嘈杂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强取豪夺,非是正道。此人既已落败,东西你已拿到,何必再下杀手?放他离去吧。”
她的声音清泠如玉磬,不带丝毫火气,却让那凶悍的郑屠额头微微见汗。他似乎对这位阴小姐极为忌惮,悻悻地收起鬼头刀,恶狠狠地瞪了地上那气息奄奄的青年一眼:“算你小子祖上积德!看在阴小姐的金面上,饶你这条狗命!”说罢,一把夺过那粗布包裹,带着几个手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阴小姐并未多看那郑屠一眼,只微微侧首,示意身旁一名护卫上前,将受伤的青年扶起,并赠与一瓶伤药。她自始至终并未与那青年交谈,也未在意周遭投来的或敬畏、或仰慕、或好奇的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待护卫处理妥当,她便在一众复杂的注视中,如同来时一般,翩然转身,衣裙微拂,带着护卫悄然离去,那清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然而,就在她出现和离开的这短暂片刻,刘秀一直握在手中、以布条缠绕掩饰的赤霄剑,却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剑柄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与此同时,脑海中朱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奇响起:
“咦?古怪!当真古怪!”
“祐哥,怎么了?”刘秀立刻在心中追问。
“刚才那小女娃……了不得啊!”朱祐的语气带着啧啧称奇,“其命格气息至阴至柔,纯净无比,隐隐与九天之上的太阴星力相合!这……这莫非就是古籍中记载的、万中无一的‘太阴星体’?小子,你走大运了!太阳太阴,乃是阴阳之极,天生道侣,互为臂助!若能得其相助,阴阳共济,对你修行《赤帝焚火诀》有莫大裨益,可事半功倍!而且……”
它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暧昧难明,带着一丝调侃:“嘿嘿嘿……这小女娃长得也挺水灵,眉目如画,气质脱俗,你小子可要把握机会啊……”
刘秀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自动过滤了朱祐那不着调的后半句话,但“阴小姐”、“太阴星体”、“阴阳共济”这几个词,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入了他的心底。他定了定神,向旁边一位看起来颇为面善的老者拱手打听:“敢问老丈,方才那位仗义执言的阴小姐是?”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着打量了刘秀一眼:“是外乡人吧?那是我们宛城阴家的大小姐,闺名唤作丽华。阴家可是本地传承数百年的望族,诗礼传家,乐善好施。这位丽华小姐,不仅人生得跟画里的仙子似的,心地更是善良,时常周济穷苦,医术也颇为精湛,在城中名声极好呢。更难得的是,听闻她自幼便得异人青睐,收入门下,身具神通,乃是真正的仙家中人,等闲不敢招惹哩!”
邓禹也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文叔,这阴小姐绝不简单。看那血刀门凶徒郑屠的样子,对她不仅仅是惧怕阴家的势力,更像是……忌惮她本身。”
刘秀深深地点了点头。阴丽华身上那股清冷而强大、仿佛与周围天地隐隐共鸣的气息,他虽然修为尚浅,却也隐约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不同。
就在这时,朱祐突然又“咦”了一声,语气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小子,小心点!收敛气息!我刚才感觉到几道极其隐晦阴冷的神念,如同毒蛇般扫过这片区域,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这气息……跟那晚在白水乡追杀你的家伙同出一源,但更加精于隐匿,像是专业的暗哨!”
刘秀心中骤然一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新朝影阁的密探,果然已经像蛛网一样,悄然渗透到这繁华的宛城了!
他立刻拉了拉邓禹的衣袖,声音低沉而急促:“仲华,我们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迅速低下头,如同寻常路人般,逆着人流,快步离开这喧闹的集市,返回那间偏僻的客栈。
刘秀坐在简陋的客房内,窗外是宛城不夜的灯火与隐约的市声,他心中却思绪纷杂,难以平静。宛城的繁华之下,暗流汹涌,杀机潜伏。而阴丽华的出现,如在迷雾的前路上,意外地投下了一缕清辉皎洁的月光,在他原本只为生存和变强而奔波的沉重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难以言喻的涟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让他不敢有片刻松懈,而那惊鸿一瞥的清冷身影,却又让这未知的前路,似乎……不再全然是孤独与黑暗了。
在朱祐的怂恿(以及对太阴之力的渴望)下,刘秀决定夜探阴府,希望能与阴丽华有所接触。然而,阴府戒备森严,且似乎另有隐秘。两位身负宿命星辰的年轻人,能否在月夜下迎来第一次正式的相遇?危机也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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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市井藏锋 初遇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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