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日军驻扎在榕城的兵营门口。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嘎吱声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要把人的耳膜给刺破。
兵营门口的卫兵们听到了马车的声音,纷纷警觉地抬起头来。他们手持着长枪,严密地注视着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兵营的大门紧闭着。
曾眠下了马车,胡安就跟着他身后。守在兵营门口的日本人一副想要开枪的架势。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日本人开口问道:“あなたは何者ですか(你是什么人!)”
不用曾眠开口,从兵营里出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曾眠一看,这不就是今早来九乐楼搜查的那个人吗?曾眠觉得自己的颈后已经冒出了冷汗。
“少佐好です(少佐好!)”
面前这个被他们称为“少佐”的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上的军衔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的面容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抿着,透露出一种不易亲近的冷漠。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曾眠,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但其中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胁意味:“你就是九乐楼的少东家?”
曾眠心中一阵紧张,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抬起头,迎上男人的目光,淡淡地回答道:“少东家算不上,在下只是一名乐师而已。”
这个男人的中文怎么会说得这么好?曾眠心里默默嘀咕道。他的语气虽然看似客气,可那股隐隐的压迫感却让曾眠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不敢再与男人对视,生怕自己的紧张情绪会被对方察觉。
过了好久,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曾眠有什么异样,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慢慢地伸出了戴着手套的左手,向曾眠示意道:“认识一下,我叫竹下清一。”
曾眠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了手。竹下清一似乎是等不及了,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曾眠的手。他的手劲超过曾眠的想象,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把曾眠的手骨给碾碎。曾眠有些害怕地迅速缩回了手,声音有些慌张道:“竹下先生,您还是麻烦让一下路吧,我要带人把表演的东西搬到带到表演厅去。等会儿戏子们要到后台化妆。”
竹下清一危险地半眯着眼睛,良久才道:“刚才有些失礼了,不好意思棉乐师。”
“不要紧的。”
曾眠不敢多留,连忙带着伙计搬运着东西走向后台。
竹下清一看着曾眠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一旁的翻译官讨好似地笑嘻嘻地问:“少佐,你是觉得棉乐师是**的人吗?”
“依我看,不像。”
“啊?”
竹下清一扯了扯有些松的手套,不在意地说:“我见过真正的共产分子,他们可不会像曾眠这样不知所措,相比之下,曾眠倒像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儿?棉棉,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表演厅后台,胡安见鬼子都在外头,凑到正在到前面和日本军官谈话的曾眠,问道。一旁的蔻红也走了过来,好奇道:“是啊棉棉,那个叫竹下清一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曾眠的嘴角抽了抽,语气里满是对那个军官的嫌弃:“就他?你猜为什么他在兵营门口?这榕城的鬼子哪一个不知道他们上司每月让我们九乐楼的人来听戏?这人早上就跟着田中介一来我们那了,刚刚又特意在门口等,指不定是怎么样揣测我们。你忘记昨天曾越他们是被谁追杀的?一看就知道是那家伙带的。他既然知道曾越是在我们九乐楼附近消失的,那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了。今天早上就来九乐楼搜查却没找到人,竹下清一八成是以为我是共产分子。他这么爱演,还不如陪他一起做戏,看谁先玩死谁。”
“你这招,厉害!”
曾眠按下蔻红竖着的拇指,还不忘弓起食指冲蔻红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不谈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媚娘不也这样?”
胡安轻笑道:“你娘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头脑都一样机灵。”
曾眠掀起出后台的帘子,转过头冲胡安蔻红两个人说:“快点化妆穿戏服,我先去前面陪那几个人了。”说罢,曾眠便走了出去。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射到曾眠的脸上,曾眠伸手挡住了射过来的阳光,正好看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往穿着军装的男人嘴里投喂一粒葡萄,自己嘴里还说着哄人的话。男人被哄开心了,搂着女人的腰就开始和旁边一起准备听戏的军官炫耀自己的小老婆。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张送原。
她穿着件绿底黑纹的旗袍,上边还绣着梅花,头发盘着,上面插了一簪梅花簪。她笑起来如冬日的暖阳,脸颊两侧的酒窝把整个人显得格外明媚。
张送原是八年前没有跟着曾家的人离开榕城的,留在这里陪着曾眠,还嫁给了日军的少将山口一郎做了小妾,为什么呢?只因为几年前**和媚娘的一次合作时说过,要是有人在日军内部做卧底,那就对以后的抗日有很大的帮助,尤其和那些军官很亲近的话,那再好不过了。那时张送原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狠下心来,在日军少将到九乐楼听戏的时候,让媚娘和这个军团长说九乐楼有一个上好货色的女人,把张送原送进了日军里头,成了那个军团长在榕城的“妻子”。人人都知道九乐楼就算豁了命都不卖姑娘,再加上媚娘的花言巧语,这少将还真的把张送原娶作小妾,还学中国人的习俗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张送原娶回了日军兵营。事情轰动了整个榕城,但对外也只是说:九乐楼卖姑娘了!丝毫没有提起卖的是谁家。
曾眠垂着眸子,装模作样地在这群人模狗样的日本人面前“恭恭敬敬”地问好。张送原用签子叉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送到山口一郎的嘴边,稍作不在意问道:“今天要唱的,是什么戏啊?”
曾眠上身前倾,双手举过胸前相互交叠,颈后的长生辫垂了下来。
“太太,唱的是《牡丹亭》里游园惊梦的部分。”
张送原诧异地望向了曾眠,眼神里带着疑问和困惑。军团长注意到了张送原的表情变化,漫不经心地问:“送原,是怎么了吗?”
“啊?没有啊。”张送原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悄悄地擦去冒出来的汗珠,说:“只是好久没听过牡丹亭这出戏了,团长陪我听完好吗?”
“哈哈,我哪一次没有陪你听完了?”
“上次啊,你忙着公务听戏听到一半就不陪人家了……”张送原装作生气的样子,嘟囔着嘴,眼神示意着曾眠到自己身边的空位置坐下。
此时,竹下清一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将と奥さんには会っています。(属下见过少将和太太)”
山口一郎摆摆手,示意竹下清一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竹下清一见曾眠旁边的位置没有人,便走到曾眠身边,笑着开口:“棉乐师,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曾眠佯装一些慌张却镇定,像是不在意道:“当然可以了,竹下先生。”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子假意心满满,竹下清一一定会怀疑自己的。
“谢了。”竹下清一坐下后脸上的笑意未逝,曾眠注意道一旁的人儿一直盯着自己看,却没办法当面指责,只能忍气吞声地往张送原身边移了移,拉宽了自己和竹下清一的距离。
这家伙,阴魂不散啊。
曾眠心里嘀咕着,怕是等戏唱完后这家伙会跟着会九乐楼吧?
曾越在客房里写信。泛着黄渍的纸张把桌上的茶壶压着,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顺畅。一旁是一支已经断了墨的钢笔。
“从北云姑娘那借来的钢笔好吗?”
闻夕正好从门外进来,手里是一份信件。
“政委写信过来了,有突发情况。”
“?快把信拆了看看!”
曾越给闻夕移了一把椅子到桌前。闻夕撕开信封的封面,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 “曾越、闻夕、沐槿同志收:”
这件事情通知你们匆匆,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提前收到。日军捣毁我军潜伏在海城地下党组织,拘禁我军共十三名地下党员于榕城。组织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救他们脱险!
此次行动由你们三人统筹。团长已派吴敏、章七等共十人与你联络于榕城城南杂货铺,联络暗号依旧,十八日见。
谨记:胆大心细,摸清敌人布防,制定详细计划。党和同志们等你们的捷报!
“麻烦了……海城的同志怎么被抓……”曾越面色凝重,像是思考着什么。良久,闻夕说:“现在要做的是先把我们手上的信寄出去,告诉他们计划的大概,利于他们到时候在城外卧底。主要部分我们还是等与组织派来的同志接头再说吧!”
“嗯,不错。今天就是十八,那我们去城南那家杂货铺看看。”
曾越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望向窗外——木棉树上已经长出了花苞了!
文中的时间是按照农历来算的。
大家猜猜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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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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