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漱完毕,躺在熟悉的床上。夏夜的虫鸣透过窗户传进来,更显夜的寂静。白天的喧嚣褪去,那个被强行压下的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这个疑问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辗转难眠。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决绝,想起耿星语那双破碎的眼睛……如果她的离开,真的造成了更坏的后果,那她所谓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黑暗中,她摸索到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她眯了眯眼。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开了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被她沉底、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头像。
那个变成一条横线的朋友圈背景,像一道沉默的审判。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很久,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理智告诉她不要打扰,现状也许对彼此都好。
可那股想要确认对方是否安好的冲动,以及内心深处无法推卸的、模糊的责任感,最终战胜了犹豫。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点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没有附加任何信息,只是一个空白的申请。
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的那一刻,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汹涌而至的心跳和未知的、令人恐惧的期待。
夜更深了,虫鸣不知疲倦。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通过,也不知道如果通过了,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一切,都悬在了这无声的夏夜里。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小簇冰冷的火焰。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系统提示跳出来的瞬间,黎予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手指僵硬,脑子里一片混乱,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才终于发送出那句干巴巴的、带着试探的询问:
『听说你休学了?』
发送成功后,她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等待着一个审判。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复,或者自己已经被再次删除时,屏幕亮了。
『是的,怎么了?』
隔了一会儿才回复,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不耐烦?
这简短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黎予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的火苗。
所有准备好的、想要迂回表达的关心,都被这堵无形的墙撞了回来。她感到一阵手足无措的尴尬和深深的无力。
『没什么,就问问』
她最终只能发出这样一句苍白到近乎愚蠢的话。连她自己都厌恶这种欲言又止、言不由衷的姿态。
而对方的回应,更快,也更决绝。
『问完了没什么事就删了吧』
黎予甚至来不及反应,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那句试图挽留或者解释什么的“等一下”还没打出来,屏幕上的对话框就猛地一滞,随即,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又被拉黑了。
从头到尾,可能真的没超过十分钟。
黎予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持续的虫鸣和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嗡声。
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烫在她的心上。
太快了。
结束得太快了。
她甚至没能确认对方是否安好,没能问一句“为什么休学”,没能……没能为那个冬天的决绝,说一句迟来的、或许也毫无意义的“对不起”。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犹豫、所有在深夜鼓起的勇气,在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近乎羞辱的交流里,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她以为至少还能有一点残存的联系,哪怕只是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沉默地证明着那段过往的存在。
可现在,连这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可能,都被对方亲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暗了下去,最终彻底漆黑,映出她茫然失措、毫无血色的脸。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夏夜的虫鸣依旧喧闹,衬得这无声的崩溃,愈发苍凉。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结束了。
以一种比她想象中更彻底、更冷漠的方式。
季节更替,从不由人的意志转移。
盛夏的蝉鸣在某一夜之后,忽然就变得稀疏、乏力,最终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之前的喧嚣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灼热的阳光渐渐褪去了毒辣,变得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风里开始夹杂起凉意,不再是夏夜那种黏腻的热风,而是清爽的、带着植物成熟气息的秋风。
黎予的生活,也像这季节一样,表面上完成了一次更迭。
她回到了大学校园,投入到新的学期之中。日子被课程、作业、社团活动填满,像上了发条一样规律运转。她不再像刚分开时那样行尸走肉,脸上偶尔也会有浅淡的笑意,能和室友正常地聊天、开玩笑。
她似乎真的在努力往前走,把那个名字、那座小城、那个充斥着决绝与红色感叹号的夏天,都封存在了身后。
她不再去江边散步,即使学校的湖边风景很好。她绕开了所有可能勾起回忆的烧烤摊。那些曾经共同憧憬过的、属于夏日和未来的画面,都被她小心翼翼地规避着,像避开一片片无形的雷区。
当第一片梧桐叶开始泛黄,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时,黎予正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出来。她停下脚步,看着那片叶子晃晃悠悠,最终落在脚边,形状像一只摊开的、被烫伤了的手掌。
她怔怔地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脚,从叶子上踩了过去,发出细微的、干枯的碎裂声。
秋天来了。
这是一个与她记忆中任何秋天都不同的季节。天空更高远,蓝得有些空洞。阳光变得金贵,洒在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暖意,风一吹就散了。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香,那香气本该是馥郁温暖的,可吸入肺里,却带着一种清冷的疏离感。
她变得比以前更安静了。那种安静,不是内向,而是一种仿佛被抽走了某种鲜活底色的沉寂。她依然完成着一切社会要求她完成的角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某一部分,好像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收到红色感叹号的、闷热的夏夜,再也没有跟着时序一起向前。
她不再试图去打探任何关于那个人的消息。休学与否,身在何处,都与她无关了。那条被她亲手斩断,又被对方彻底焊死的路,那头的风景,她已经失去了知晓的资格。
偶尔,在秋风乍起,吹动她额前碎发的瞬间;票。或者在夜深人静,听到窗外遥远传来的一声模糊汽笛时,心脏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地、细微地抽搐一下。
不疼,只是一种空洞的提醒,提醒着她那里曾经有过多么炽热的充盈,如今便有着多么彻底的荒芜。
季节兀自流转,从盛夏到深秋,仿佛只是翻过一页书那么简单。而有些故事,却永远地停在了某一页,成了压在时光里,一则无人知晓、也无需再被提起的,未完待续的休止符。
又是一年冬。
沪城鲜少下雪。今年却意外地飘了一场。
第一场薄雪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时,黎予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整理期末论文。她抬起头,望着窗外那些细碎飘落的白色,动作微微一顿。
冬天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心湖上。
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她第一次以家教的身份走进耿星语的家门。书房里空调暖气开得很足,女孩穿着厚厚的毛衣,脸色苍白地坐在书桌后,像一尊易碎的白瓷。
然后是那个雨天,墨香氤氲的书房,微凉的指尖覆上手背的触感。
还有最后,那个寒风凛冽的傍晚,决绝的逃离,摔碎在地上的春联,和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寒冷有关。
我们的故事,只会发生在冬天吗?
这个念头带着些许自嘲,浮现在脑海里。春天的时候她们在彼此试探,夏天的时候她们骤然分离,秋天的时候她在努力遗忘。
而冬天,仿佛一个轮回的节点,总是不合时宜地勾起所有与那个人相关的记忆,无论是开始的悸动,还是结束的冰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呵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结成一团白雾。外面的世界正在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像是要给所有过往都盖上一层洁净的、却也是掩耳盗铃的伪装。
也许不是故事只发生在冬天,而是冬天本身,就像她们之间感情的隐喻——始于看似冰冷的相遇,有过短暂靠近时摩擦出的微弱暖意,但终究,抵不过现实的严寒,最终凝固成无法融化的坚冰,沉寂在四季的最后一个季节里。
她伸出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没有写出任何字迹,只是留下了一道短暂清晰的痕迹,随即又被新的雾气覆盖。
就像那个人,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深刻的、无法磨灭的印记,然后被时间的尘埃渐渐覆盖,看似不见了,但你知道,它一直都在那里。
冬天年复一年地来。
而她们的故事,似乎也永远地,停留在了上一个,和每一个,冬天。
其实我特别想你。
很快就很好了放心吧[菜狗]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四季更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