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南北楼分别以“贤”字取名，什么尚贤楼，崇贤楼，德贤楼一大堆，两边的甬道因为不是很开阔所以干脆没有种梧桐，倒是校门口插着一排梧桐，每次放学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几颗棕色球状果实挂在树上，骄阳用最后一点余光从叶间穿过，将尚贤楼染的金黄。
南北教学楼甬道两旁种着的是不同的树，高一那条甬道旁边是樱花，夏一的樱花九月份还在飘着，空气中也满是这独有的清香，副校长独爱樱花树，漫天飞舞的樱花倒也成了夏一的一道风景。前一阵子下大雨，每粒豆大的雨点几乎都能带下来几片樱花花瓣，打的满地都是，如果遇到学校开放日倒是一个不错的打卡点。
只不过倒有不少学子因为卫生区和樱花树所在地重叠而不得不肩负起打扫的责任，就譬如小赵同学，用他的话形容就是一地没用的鸡毛。
池瑶正对着黑板上的作业条比对着自己回家要拿什么，后面逐渐走来一个人，她以为是约她放学讨论题的丁当，于是埋头翻着作业说道：“你等一下啊，我先把东西收拾完。”
后面的人好像没有意料到她说这句话，但是也安静地停下来等她。
记完作业的小赵同学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沈故渊。
赵子恒刚想说什么，嘴便被他身后的林航捂住了。
被捂住嘴的小赵同学逐渐从震惊中缓存过来，快速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字。
赵子恒：这什么情况？他俩约着放学？这才几天啊？
而相较于赵子恒来说已经恢复淡定的林二批接过他的笔也在纸上写着——
林航：放宽心一点，万一人家俩是约着放学讨论深奥的数学题呢？
赵子恒：谁家好人数学题是把书包收拾完了在讨论的？题都装起来了他俩讨论啥？怎么着，他俩徒脑记题啊？
林航：那......万一呢？
赵子恒：你看老沈那个眼神，多深情，你敢说他俩没关系？
林航：......他那双眼看狗都深情，你还记得他上次看你物理考十五的眼神吗，跟这个一模一样。
赵子恒：......反正我就觉得不正常，还有，咱能不提上次物理考试吗？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最后涂答题卡涂串了！
林航：你不涂串也差不了多少......
......
这边小赵和林航还在进行着激烈的纸条交锋，旁边的沈故渊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池瑶，对他两个发小的战斗不闻不问。
直到后面的丁当从另一侧的过道绕到池瑶这边，池瑶才注意到好像有什么奇怪的。
等等，现在过来的是丁当，那刚才那个是谁？
......
池瑶好像知道了什么，猛地一扭头，沈故渊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乖乖地等着她，顺便附带着他那个官方版微笑。
想到刚才的事，池瑶不禁解释道：“......那个，你有什么事吗，我放学要和丁当一起走。”
其实这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解释，池瑶原本的意思是她放学要和丁当一起走，所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问她，不然就没有时间了。
但是这换到别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赵子恒那个多疑的家伙。
小赵同学翻译器：我今天要和丁当一起走，所以不能陪你走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子恒只能庆幸当事人不知道他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两个人真有可能把他的脑子抠出来洗洗。
这边池瑶看着刚刚等了他半天的沈故渊，等着他的回复。
“好。”沈故渊点点头回答道。
赵子恒：好？！！还说这俩没事！
小赵还想说什么，就被后面的林航拽着后衣领拽走了，这下真的只剩下呆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丁当和懵逼的池瑶。
“我来填一下月考既定目标。”终于沈故渊同学说了自己的目的，只不过这时候对他俩关系持深入怀疑的小赵同学已经不在接听真相的范围之内了。
“哦，好。”池瑶把一个白色的册子掏出来递给他。
“其实你这次可以先不用填，前几次的周测你都没有参加，如果没有把握的话可以先放一下。”池瑶看着顺手拿起她的笔的沈故渊说道。
考试既定目标册，这东西一般比对着自己之前的成绩进行规划才会比较有准确度，况且，这东西还有这奖惩制度，填了即代表接受，她对还没有成绩估测的沈故渊还是做了善意的提醒。
“没事，对了，这个名字是你帮我写的吗？”沈故渊的笔尖指向名单的最后一行说道。
册子上用墨水打印的印刷体整齐地排列着，除了最后一行——明显用碳素笔画上去的格子，以及那标准的小楷。
“嗯，当时入校报道时你没来，但是册子已经打印好了，所以当时没有你的名字，后来我帮你填上了。”
“谢谢。”沈故渊低下头笑了笑，接着简单地写了几个数字。
池瑶思考了一会，还是劝了他一下，毕竟现在落笔写上去完不成的名次最后都会成为考后反思上的泪水。
“要不，你再想想，我是说，这个写上去了，没有完成的，班主任是会定惩罚的。”
“不用了，我定的不是很高，应该可以完成。”沈故渊把笔还给池瑶然后说道。
“另外，你的字很好看。”
沈故渊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出了教室。
旁边的丁当看着刚刚离开的少年也不禁好奇起来，他把目标定了多少呢？但是丁当并没有去主动问池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另一边，池瑶在拿回册子后还是瞟了一眼。
沈故渊那行已经填满了，其他数字池瑶倒没有仔细看，倒是有两行他挨着填了两个一。
哦，班级名次和年级名次。
......
???
池瑶回想起刚刚少年离开的背影，不禁皱了下眉。
敢情他是来抢第一的啊。
虽然她对他的底细还不了解，但是想到程丞提到的联大集训，池瑶大概心里有个数了。
来者不善啊......
“学委，我们......”终于，一旁的丁当开口说了话。
“哦对了，我好了，我们走吧，路上我们边走边说。”池瑶背起书包拿着资料说道。
“好......”
在两个人去政教处交资料的路上，丁当终于把自己写的信给了池瑶池瑶很明显愣了一下。
“给我看的？”
“嗯......”
丁当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开口，只能把整件事情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她对着别人说话的时候容易结巴，害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另一方面就是这封信如果池瑶看后没有问题的话，她想把信交到教育部。
池瑶读信的速度算得上是快的，信读到了最后，两个人也一起走到了政教处，池瑶先是让丁当在门口等一会，等她把资料送完以后，池瑶拉着丁当走到拐角处。
“教育部就在政教处旁边，要交出去吗？”
池瑶明白丁当的意思，既然她写了这封信，那就说明她有交信的念头，她比任何一个人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小团体的问题，这是以语言暴力形式存在的校园欺凌。
九组现在加上沈故渊一共六个人，刨去作为组长的赵诗雨和丁当自己，剩下的就是以李漫为首的三人。
“其次，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想让我怎么处理，既然你来找到我，说明你相信我，刚刚我也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处理才能解决这件事，但是我没有办法仅凭我自己得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交不交信由你说了算。”
黄昏将鱼骨一样的云炸的金黄，看起来十分酥脆，天气总算是阴了一些，微风将燥人的热气都卷走了，现在操场上学生三两成群。
高三的学生掐着点朝食堂狂奔——他们还有三节晚自习，现在去食堂或许还能抢到个不错的饭菜，要是再晚点，就要被高二住校的学弟学妹们炫完了。
池瑶看着低下头一言不发的丁当，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
“其实你也知道，像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从根本上制止，即使不是她们，也会是别人，即使这一次处理了，也还会有下一次......”
听到这些话的丁当心里一沉，池瑶说的并没有错。
谣言，尤其是校园里的谣言，为满足某些好事者，无聊者的兴趣，打发自己时间空缺，给他们无法满足的生活带来一丝乐趣的谣言最是强大的，就好像那烧不尽的枯草，即使这次干净了，但是总有一个时候会再次生长出来的。
他们，那些无法在学校教育设定的方面上找到自己存在感，找到自己的乐趣的学生，就会拼了命地在其他方面寻找存在感，寻找满足自己**的事这也是学。
校教育中攀比心，校园欺凌，谣言传播的起点。
因为每个人活着都需要存在感。
“那该怎么办啊......”丁当低着头呢喃道。
她也知道，这种形式的校园欺凌不会消失，且不说就算这次处理失败了，就是成功了，那些人也会重新磨砺出一把把新的刀子，而那些刀子会在某个时间段再次捅向她。
语言霸凌无处不在，也从未停止。
“丁当，这种情况不会停止，今天是你，明天也有可能是别人，我很庆幸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他们需要受到处理，但是，决定权在你。”
“现在有两种方法，第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太长时间，等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你就安全了，但是，在这期间所受到的痛苦你要一个人承受，而且，持续时间不定。”池瑶看着丁当黯淡的目光，顿了顿。
“第二，教育处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们去向老师反应，这种方法是最保险的，因为在这种情况上，学校永远是站在你的后面的。”
丁当飞快地思考着，忍气吞声吗？那她当初为什么选择写信给池瑶，她不可能忍气吞声，但是，如果向学校举报了那些人，那个后果呢？更疯狂的语言暴力呢？她能承受的了吗？而且......学校真的会处理吗？如果老师们只当这是一件加重工作负担的烦心事，亦或是饭后茶语的闲谈，那她今天的行为算什么？
池瑶看出了丁当的犹豫，就像她当年一样的犹豫，但是如果她当年能勇敢一点，也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这也是为什么池瑶选择了去帮丁当。
一个平常事事不问的人为什么会动容呢？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她能够为丁当提出的最好的方法，她也能在刚刚交资料时顺道把那封信交到教育处，但是她还是返回原路了，因为她不清楚丁当的选择。就好像就算让她自己回到当初去，她也无法替从前的自己做选择。
只是建议，也只是提出方法，虽然后悔，但是她尊重丁当，也尊重以前的自己。
终于，池瑶开了口：“如果你相信我，这件事，由我去说，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明白丁当在害怕举报成功后反弹回来的加倍的暴力，她明白丁当在害怕学校的受而不理让一切都显得过分努力但徒劳无功，所以她想去试试，如果丁当相信她的话。
“池瑶......我，我想试试。”
高三的教室里有些学生没有去吃晚饭，他们抠出来这一点点的时间去整理错题，教室里的风扇在上方摇头晃脑着旋转，不时地还发出“呼呼”的声音，风扇带来的清凉并没有多少，但至少能让人静下心来。
丁当比她要勇敢。
在她们分析了所有情况后，她仍然选择去试试。所以，为什么不试试呢？
“好，我们试试。”池瑶轻声说道，这个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池瑶走进教育处的时候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在怕，如果并不成功那她们该怎么办，那丁当该怎么办？但是她已经进来了，教育处的主任也开口问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丁当在教育处门外的走廊上踱着步。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池瑶却帮她承担了风险......
丁当还在想着，池瑶已经出来了。
“怎么样？”丁当慌忙走过来问道。
“主任说明天会带老师去彻查情况，若果情况属实，将会严加处理，决不包庇。”
听完池瑶的话，丁当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解脱。
至少，学校是要管的。
丁当又想到刚才的事，于是愧疚地说道：“这本来是我的事，可是，却要你帮我承担风险......学委，谢谢你。”
池瑶看着这个平时就小心翼翼惯了的女孩子，微笑着安慰道：“没事，你以后有事都可以找我，对了，刚刚我也跟主任申请匿名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这封信......”
“事情既然都已经处理了，它就没必要留着了。”池瑶盯着信说道。
然后她们找了个厕所把那封信冲走了。
夜深了，墨水瓶打翻了，天空逐渐染成了黑色，由暗淡到浓厚，夏城的夜晚很少有星星，黑压压的天总是张着嘴着想要将月亮吞了，让人看着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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