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一秒。
“所以我这段时间,可以住你家吗?”
图穷匕见,卫戈冷笑。
当然不……
“卫戈——”祝白珉这次的尾音拖得长了些,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
拒绝的话就这样中道崩殂。
我真是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卫戈面无表情地想道。
*
就这样,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我和他同居了。
——小卫日记
清晨,卫戈推开房门,听到楼下乒乓作响,恍惚以为家里进贼了。
楼梯几步路,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倚天被偷该怎么打报告。
然后他寻声推开厨房门,和拎着锅铲艰难颠勺的祝白珉、捧着菜谱瞎指挥的元灵,以及在一边加油助威的倚天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盘子里目测有六个糊了的鸡蛋。
毁灭吧,卫戈闭眼。
他现在很想把他们统统回炉重造。
祝白珉信誓旦旦:“我这次一定能成功……”
“糊了!”元灵的惊呼声打断了他。
锅里原本尚且状态良好的鸡蛋,不负众望地糊了。
祝白珉:“……”
卫戈好笑地把糊了的鸡蛋丢进垃圾桶:“别浪费我的鸡蛋了。”
元灵一下子肃然起敬:竟然能认出这是鸡蛋,此乃神人也!
祝白珉不服辩解:“我会吃掉的。”
卫戈毫不客气打断他:“你也别霍霍你那可怜的身体素质了。”
祝白珉还想说什么,卫戈指着厨房门,好声好气:“滚。”
祝白珉闭嘴了。
一人一灵一剑,麻溜地滚去客厅。
没过多久,卫戈也出来了。
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他沉默片刻,问道:“是先开火还是先倒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屋子里四个人三个物种,凑不出一个会做饭的。
*
最后还是卫戈点了外卖。
送来的早餐品貌良好,温度适宜,卫戈一边吃饭一边回群消息。
群聊—怪谈都是废(5):
【烽子】:(两天前)@戈只是个传说,我去查过了,叔叔阿姨进入S市就消失了,见面细说。
【戈只是个传说】:我遇到决明了。
【是十七不是十八】:呦,失踪人口回归了。
【是十七不是十八】:!你遇到谁?
【是十七不是十八】:旧情复燃!
【烽子】:天雷地火!
【AAA方予】:……不知天地为何物?
【戈只是个传说】:。
【戈只是个传说】:(回复@烽子)今晚,老地方。
【戈只是个传说】:哦对,他现在住我家。
所有人:???
聊天正热火,卫戈随手伸筷,“啪”,和祝白珉的筷子一碰,而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汤包。
两人同时缩手,一抬头又对视上了。
迎着光,卫戈的眼珠有些发灰。
祝白珉率先移开眼,小口啜着牛奶,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最后一个让给他。
卫戈握着手机的手指蜷了蜷,一瞬间,终于有了和人同居的实感。
某种隐秘的,糊涂的气息在空气里发酵。
祝白珉用力眨了下眼睛,想说点什么。
“哥!”元灵咋呼呼从楼上闯下来,“我不小心把你书房桌上的盒子摔坏了。”
卫戈缓缓呼出一口气,接过摔坏了锁的木盒,手一滑,盒子又水灵灵掉了下去。
想起盒里装了什么,卫戈脸色一变。
他一个弯腰迅速把盒子捞起来,可动作过猛,被摔开的盒盖里飘出一张照片。
是之前从喜堂里顺来的黑白合照。
还正落在餐桌上。
卫戈闭了闭眼,很想把自己也回炉重造。
祝白珉神情有些难绷,他看着照片,抿了抿嘴。又打量着卫戈,抿了抿嘴。
满脸写着:原来你好这口啊。
卫戈心累:“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祝白珉微笑打断:“我懂的。你高兴就好。”
不,你不懂!
卫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翻出喜帖往桌上一拍。
“说吧,怎么回事?”
异能消失,独身进怪谈地,还有莫名其妙的喜帖。
呵,谁也别说谁。
祝白珉笑容一僵,拿起杯子就默不作声喝奶。
一心虚就喝水的习惯还真是一点没变,卫戈腹诽。
卫戈屈指敲了敲桌子:“别装耳朵聋。”
眼看躲不过,祝白珉上前牵起卫戈的手:“其实,就是,这真的是一个意外。”
卫戈肌肉紧绷了一瞬,无意识舔了舔唇。
“通讯员给我送了张喜帖,我接过喜帖就眼前一黑,醒来就在怪谈地了。”
祝白珉一睁眼就在狭小的棺木里,他对各类凶物的知识储备比卫戈丰富得多,一眼就认出这是鬼棺。
鉴于鬼棺特殊的规则,他迅速判断这是个多人启动的怪谈地。
继续一个人躺在这就是等死。
“发现异能失效后,我短暂破开空间,打算随便拉个人进来。”
他含糊地略过了异能失效的过程。
“通讯员?”卫戈拧眉,他不记得研究院有这类职工。
祝白珉表情冷淡:“几年前有研究员在递送实验品时蓄意破坏,导致辐射外泄暴动。所以后面院里就搜罗了一批孤儿豢养在地下,专门负责管理和递送重要实验品或报告。今年才开始大范围启用,算是半个后勤。”
翻译一下,就是家生子用起来放心。
“事实上,重要项目组的通讯员都接受过脑芯片植入,并在颈后埋了微型炸弹,从物理意义上确保他们的忠诚。”祝白珉不赞同这种反人性的行为,但它确实最大程度保证了项目安全。
而且,他现在还没有一票否决的话语权。
天灾之下,道德和尊严还没培养皿里的一个细胞有价值。
他扬了扬手机,说道:“就在我进怪谈地后,我的通讯员向我发了一句‘对不起’,随后自杀。”
“根据检测,他生前很有可能遭受了精神污染,但他的芯片没有预警。现在技术人员在尝试数据回溯。”
作为祝白珉的通讯员,他拥有更高的权限,同时也受到了更严密的监控,植入他脑中的芯片经过了层层测试,同时24h有人盯着芯片数据。
那么,谁能在这种严防死守下,对他下手?
卫戈和祝白珉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研究院高层,有内鬼。
祝白珉压低声音:“他死前联系了桑姐……联系了预言家。”
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很少再叫预言家“桑姐”了。
“然后,他亲手挖掉了右眼,交到了预言家手上。”
祝白珉顿了顿,继续道:“而就在一天之前,他刚刚通过了资格审查,成功移植了一只的‘复眼’,进化成了E级异能者。”
“他那天和我说,他想进化,他想拥有力量。”
从小长在研究院里,通讯员见过无数移植后,靠着微末辐射进化的E级异能者。虽然只是最低等的E级,但也已然跨过了名为“进化”的鸿沟。
他是那批孤儿里最优秀的,所以他成了祝白珉的通讯员。然后他发现,没有“进化”的入场券,他迟早会被抛弃在旧世界,对此他感到恐惧。
复眼是研究院用怪谈提取液合成的“生物道具”,残存的微弱辐射有可能会引起进化,最大的特性,就是记录一切诡异波动。
“预言家说,复眼记录的第一条波动,和通讯员被检测出的精神污染轨迹相符。”
也就是说,复眼被装进他眼眶的那一刻,精神污染完成。
卫戈一时无言。
心心念念的未来,最后却成了死神落下的镰刀。
作为复眼的拥有者,作为最优秀的通讯员,他在清醒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冷静地关闭监控,不合时宜地想到:感谢脑芯片的故障,让他目前还能拥有高级通讯员的权限。
他记得他刚成为通讯员的那天,老师对他说:你知道为什么,通讯员做着最简单的工作,却有着堪比高级研究员的权限吗?因为我们不只是他们口中的后勤,我们是阿里阿德涅的线球。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任何时刻,冷静地解决一切错误,包括人。
这么多年,那些激进派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了,通讯员想,就让他来纠正这个错误吧。
所以他利用权限调出了手术资料,接着亲手剥离了自己的眼球。
温热的血滴在手上,他又想到,其实今天,他是打算向祝白珉报喜的,因为他也成为异能者了。
祝白珉扯了扯嘴角:“他留下的资料很完整,眼球和尸体是最好的罪证,不久后,研究院就会大洗牌。然后会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他的死亡一本万利。
卫戈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
他不是第一天面对死亡,15岁时他就亲手枪决了异化的队友,然后吐了个昏天黑地。此后七年,手中亡魂不计其数。
可他仍在为每一条生命的消逝而感到……敬畏。
他想,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此,敬畏生命是人类永恒的课题。
*
祝白珉有些难耐地动了动手,卫戈这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捏着人家的手指揉搓。
手心的触感一下子异样又滚烫,卫戈倏地松开手。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祝白珉已经别过头,无言起身。
一时间气氛凝滞,从楼上下来的元灵感受到不对,一个转身捞着倚天剑就走。
掌心还残留着那股烫意,卫戈胸口有点发闷,难言的情绪把脑子冲的一团乱麻。
他理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是尴尬。
继而一个被刻意忽略的事实摆上了台面——他们之间不是隔了三分钟三小时,而是整整三年,整整1095天。
卫戈甚至想到了个不太恰当的玩笑,如果他们有孩子,那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年少时决裂得天崩地坼,现在成年人的体面盖不住深壑,像苍白的薄纱,一戳即破。
卫戈盯着祝白珉发了会呆,浅浅用眼睛丈量他的发长,发现只比他们上一次见面长了几厘米。
根据成年异能者的头发生长速度,卫戈猜测他应该不久前才理过发。
他突然问到:“你上次剪发,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跳脱的,令人费解的问题。
祝白珉却罕见地慌了一下,急切地开口:“预言家说……”
卫戈沉声打断他:“是在进怪谈地的那天吗?”
他其实想问:是在要见我之前吗?
但是他们中间横亘了三年时光,他有点……拿不准。所以他只是小心地伸了伸触角。
祝白珉僵在原地,脸上又青又白,神色像是愤怒却又几近羞赧,像一只被强行撬开口的珍珠蚌。
半晌,他闭了闭眼,轻轻点头。
那些荒谬的猜测在这个点头里变成现实。
卫戈突然有点小得意,看,哪怕过了三年,我还是最懂你。
三年里,他的发长始终保持在分别的那一刻,就像时光停滞在当初,他们一刻也没分开。
再见面时,起码对方不会因为头发长短,在某个瞬间升腾起异样和惆怅。
卫戈想,他应该是高兴的。准确来讲,是幸灾乐祸的高兴。
原来不只有他被困在了过去。
*
祝白珉的脖颈红得有些不自然,他犹豫开口:“你……”
卫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说,预言家怎么了?”
祝白珉肩膀一松,说道:“她说,她在复眼里‘看’到了庄周的气息。”
庄周——S级怪谈地“岐山”的怪谈主,世界上唯一一个纯粹的高级别的幻象型怪谈。
祂上一次苏醒,全球异能者协会组织了精英部队进入岐山,行动规模仅此于“猎鲸”。
从头到尾发动了两千一百一十三人,无一生还,死状惨烈。
最后是十四名异能和“灵魂”有关的高级进化者,在岐山集体自爆,冲击庄周灵魂,迫使祂沉眠养伤。
“萤”榜三百个名字,自此灰了一半。
庄周的恐怖可见一斑。
卫戈的表情很难看。
他有些不可置信:“研究院那帮人是疯了吗?什么东西都敢往里带?”
祝白珉冷哼一声:“温室里呆久了,自然就不记得,看起来再像人的野兽,那也是野兽,是能咬断喉管的。”
卫戈有个不太妙的猜想,又是庄周又是精神污染,恰巧祝白珉进的又是一个幻象型怪谈,他觉得那张白色喜帖对应的最终怪谈地,就在岐山。
他有点头疼,祝白珉真是打小就点背。
对面,祝白珉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一张红色的信纸:“预言家给你的信,”他想了想,又补充到:“早上才刚从锅里冒出来,新鲜出炉的。”
卫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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