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禾向松回家了。
庄衔棠依旧很忙,直到快过年那几天才闲了下来。
禾穗去图书馆写作业,淮市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天气不怎么好,她把被风吹得很凉的手揣在棉衣兜里暖着,走回了家。
庄衔棠坐在沙发上,禾向松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是和朋友喝酒去了,禾穗进门时外婆看了一眼她,她敏感的察觉到庄衔棠生气了,但她不知道原因。
禾穗快步走向卧室,她的房间没有锁,门锁的位置光秃秃的,一推就打开了。
禾穗一眼看到衣柜被人打开过,里面的衣服有点乱,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心跳如鼓,僵硬在了原地。
还没等禾穗反应过来,庄衔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禾穗,出来。”
禾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她僵硬的站在庄衔棠面前,等待庄衔棠的审判。
庄衔棠拿出一个盒子,是禾穗的宝藏盒子,她脑海中嗡鸣,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抢过那个盒子。
庄衔棠冷静地问禾穗:“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什么。”
禾穗喉咙发紧,她像哑巴了似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谁送你的?”
禾穗终于艰难的发出了声音:“不是,是我的……我的……”
庄衔棠拔高了声调:“不是什么?不是别人送的?你哪儿来的?!”
禾穗嗓子眼堵着气,她难受的大口呼吸了一下,说:“我的……是我买的……”
禾穗几乎是下意识的撒了个谎。
庄衔棠盯着禾穗,声音很大:“你买的?!禾穗,你撒谎的本事倒是不小。”
“我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让你受教育你就只学会了对我撒谎?禾穗,你太让我失望了。”
禾穗想对庄衔棠说“对不起”,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么贵的伞你哪儿来的?谁送你的,说!”
禾穗依旧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站着。
“禾穗,你哑巴了吗?!不是别人送的,是你偷钱买的?禾穗,你好大的胆子!”
庄衔棠声音很大,吵醒了禾淼,禾淼站在门边偷偷往客厅看。
禾穗攥紧了衣服,她低着头,眼泪滴在地板上,声音带了哭腔:“不是……不是的……”
她没有偷,她真的没有偷。
庄衔棠不信禾穗,声线气到发抖:“禾穗,事到如今,你还给我撒谎!”
她真的没有偷,可庄衔棠怎么都不信她。
看到禾穗哭,外婆心都碎了,连忙说:“衔棠,不是的,穗宝那么乖,她不会偷东西的,她从来都不偷。我相信穗宝。”
庄衔棠扯唇笑了笑,说:“妈,我生的她我还不清楚?这么贵的伞,她不偷,她哪儿来的钱?难不成真有人送她?你就别给她帮腔了。”
庄衔棠又看向禾穗,问:“你说不说?”
禾穗想说,但她真的没有偷。
庄衔棠突然站了起来,她拿过那个盒子,发疯似的把伞砸在了禾穗身上,外婆来护禾穗,被庄衔棠一把扯过,盒子里的东西尽数被砸在了地上。
星星糖的瓶子也被砸在地上,玻璃瓶被摔碎了,糖撒了一地,禾穗穿着棉拖鞋,玻璃碎片飞溅到禾穗脚踝上,划破了皮肤,鲜红的血顺着脚踝流在了地上。
禾穗无声地流着眼泪,她的眼前模糊一片,缓缓地蹲下身捡玻璃渣里的星星糖。
庄衔棠气急了,扔了盒子,走到禾穗眼前一把扯起了她,禾穗还没站稳,就被一个巴掌打懵了,眼泪涌了出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抬手捂住了脸。
庄衔棠烫手似的收回了手,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就消散了,她拉过禾穗的胳膊,把禾穗往门口拉。
“出去。你给我清醒清醒,想好了再回来。我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外婆心疼地哭了,她着急的去拉禾穗,却被庄衔棠往屋里拦着,说:“妈,你别管。再不教育教育她,她就废了。”
楼道里的冷风灌进了屋里,门“啪”的一声在禾穗眼前关上了,禾穗在门口愣了半天。
风吹得很冷,直往禾穗身上钻,她好像感觉不到,被风吹得麻木,街道上的路灯一排排地亮了起来,霓虹灯缠在树上,大红灯笼挂满了一整条街。
路上人很少,大家都在往家的方向走,只有禾穗踩着一双棉拖鞋,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的离家越来越远,背道而驰,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高档小区附近,这里全是独栋别墅。
禾穗停下了脚步,开始思虑着往回走,心脏仿佛被掏空了,她有点路痴,也没怎么抬头看路,竟然忘了回家的路。
在大红色的春节氛围里,在这寂静盛大的冬夜里,禾穗的心脏仿佛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她终于崩溃了,蹲在陌生的街边埋了脸,无声的哭了很久。
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街边的店铺零星开着几家,灯光照在禾穗身上,不时有路过的人看向她,旁人只是看一眼,就离开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理解他人的不易,也不可能会共情他人,更不会感同身受。
池逾穿着一双棉拖鞋,身上套了一件黑色毛衣,他刚买了东西从便利店走了出来,就看到一个女生蹲在街边,像是在哭,肩膀一抖一抖的。
池逾看到了女生身上背着的书包,他看过很多次,走在她身后看过很多次,她的东西他记得清楚。
池逾走了过去,她还没注意到他,他缓缓蹲在她面前,她的确在哭,很伤心。是谁欺负她了?莫名的池逾的心里有点酸还有点痛。
池逾的声音很轻,他怕吓到她,“禾穗。”
禾穗的世界很安静,直到这个声音响起,强行闯进了她的耳中,将她拉回了现实。
禾穗怔怔地抬起了头,脸上全是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又埋了头,她现在真的很狼狈,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池逾借着路边的灯光看清了禾穗,女孩儿的脸上全是泪,眼睛又红又肿,脸也肿了,五个指痕清晰。
池逾顿时明了,平安夜那天,他也挨过一巴掌,和现在的禾穗一样,只是他没什么感觉,也没哭,他对池敬舟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不会太难过。
而禾穗现在,肯定很难过。她被放在心里的人打了一巴掌,像是在心上扎了一刀。池逾的心泛着阵痛。
“禾穗。”池逾又叫了一声。
禾穗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抬起了头,池逾耐心的等她抬头,拿了手帕纸给禾穗擦眼泪,禾穗愣住了,睁着蒙了水雾的眼睛看着池逾。
池逾的手冻得有点僵,却还是轻柔的给禾穗擦眼泪,敛着眼温柔细致,禾穗看不清他的神色。
眼泪擦干净了,池逾问她:“怎么在这儿?”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没有问她为什么哭,没有问她谁打了她,没有问她怎么不回家,他都知道了。
禾穗受了委屈,他全都懂了,她不想说,那就不说。
禾穗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我迷路了。”
池逾的手抬了起来,落在了禾穗头顶,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发,但最终他隐忍地收回了手。
禾穗没注意到池逾的举动,她透过蒙着水雾的大眼睛看着模糊的池逾,刘海遮了些她的眼睛,像是在做梦一样,他蹲在她面前,很不真实。
终于,眼前的身影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吗?果然,他也不愿意看到现在的她,这么狼狈,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看到。
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禾穗抬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池逾,他站在路灯下,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手给我。”
禾穗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她听话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在梦里池逾牵了她的手。
直到禾穗的手心触到池逾冰凉的手,被冰了一下,她才仿佛醒了过来,不是在做梦,这一切真实的发生了。
池逾一把拉起了禾穗,随后松开了手,她的手比他的还要凉,像是凉气渗进了骨头里,他被冻了一下。
直到坐在吹着暖风空调的便利店里,禾穗才仿佛活了过来,呼吸紧了紧,眼眶酸得要命,脸颊肿得明显。
他把她从黑暗中拽了出来,她的世界又开始变得有了温度。
池逾买了一大包好吃的,关东煮之类的什么都有,他拿了一小袋冰块贴在禾穗肿着的脸上,禾穗被冰得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拿冰袋敷一下,不然会更严重的。”
禾穗接过冰袋,两个人的指尖不可避免的相触碰,极快的一下,又错开了,禾穗的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泛着酸涩的暖意。
禾穗偷偷看着眼前的男生,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针织毛衣,却怎么也不落他优越的外表和劲瘦的身型,走到哪里都是很耀眼的存在。
她喜欢的人,什么都好。
“谢谢……谢谢你今天……帮我这么多。”
池逾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可禾穗永远那么真诚,不论是谁,只要对她好一点,帮助她,她都会说谢谢。
不论今天换做别的什么同学或者朋友,池逾都会帮忙,他的世界内外分明,禾穗被划在他的世界里面。
可这样心疼的感觉,换作别人,池逾绝不可能会有,会帮忙,但不会有多心疼那个人,禾穗是例外。
身上温暖起来,禾穗才感觉到疼,脸颊火辣辣的疼,脚踝也疼,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禾穗情不自禁地小声说:“疼……”
禾穗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只要是能忍住的事情,她再疼也不会说,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想说出来。
她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至少,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听她说,哪怕他不回应她,那她就自言自语好了。
池逾的眉头皱紧了,飞快的扫了禾穗裸露在外能见的皮肤,终于,在裸露的脚踝上看到了一条一寸多长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裂了缝的瓷器。
池逾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抓住了禾穗的脚腕,手上的劲儿很轻,仔细的看了看伤口,禾穗听到自己跳得很快的心跳声,她极力的压制着心跳,她怕被他听到。
伤口结了好几层血痂,似乎是绷开又结痂,如此反复,连白色的棉袜上都有触目惊心的红色,池逾的心疼得狠,他不敢想,她会有多疼。
再起身时,池逾的声音有点哑:“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等我一下。”
禾穗愣愣地看着那道出了店门的身影,他说过好几次让她等他,禾穗每次都不知道他要干嘛,却还是乖乖地等,她从小就很乖很听话。
池逾似乎是跑着去的,回来时胸.口起伏着,喘着气,他说:“附近的药店关门了,等着急了吧?”
禾穗眨了眨眼看向来人,他气息不稳,手里提着一袋药,她连忙说:“没有……没有着急。”禾穗说这就要起身走过去。
池逾快步走了过来,翻开了那袋药,半蹲在禾穗旁边,轻轻捏着禾穗的脚腕,把白色的袜边卷了卷,用沾了碘酒的棉签给伤口消毒,处理好了伤口用棉纱布轻轻缠了起来,用医用胶布固定好了。
他的手法似乎很熟练,没有半点慌张,很稳很淡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每一帧都成了慢镜头,禾穗愣了半天,心脏仿佛通了暖气,热流源源不断的流淌到全身,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池逾。”
池逾像是猜到禾穗还会这么说,他挑了一下眉,极快地勾了勾唇,说:“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家。这里是松水区,离你家有点远。”
池逾顿了顿,又说:“你走过来的?”
禾穗低着头,她很不好意思说她其实有点路痴,她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逾也不知道她在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但这都不重要,只要禾穗能好好的,开心一点,就好了。
禾穗面对他时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拘束,她开始慢慢接纳他的好意,即使她还是会礼貌地说“谢谢”,可池逾总觉得,他好像离她近了一点。
看着低头吃东西的禾穗,池逾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