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把车开回别墅。
她以为许随月早就回房间休息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声音却调得很小，屏幕上正放着一部无聊的都市情感剧。
许随月似乎没注意到她回来，手里抱着一个抱枕，眼神放空盯着电视，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没去睡？”池晏换了鞋，随口问了一句。
许随月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我……我看会儿电视。”
“你看得进去吗？”池晏走到她面前，瞥了一眼屏幕上正哭哭啼啼的女主角，语气里满是嘲讽。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里传来的微弱的背景音乐声。
两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池晏忽然开口。
“下个月有个订婚宴，你陪我去。”
“……好。”她没有问是谁的，也没有问为什么，不想知道。
“是周子怡的。”池晏却像是故意要让她知道一样。
又是周子怡。
她想起了上次在生日宴上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想起了周子怡看着她时那轻蔑的眼神。
池晏又要拿她当工具，去那个战场上耀武扬威。
一种深深的厌恶感从心底升起，她觉得有些反胃。
“到时候，你还是扮演我的女朋友。要演得比上次还好。要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特别爱我，爱到离不开我。”
许随月攥紧了拳头。
特别爱她？扮演一个把自己当成囚犯，随意践踏自己尊严的女人的女朋友？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就像你那天在李总她们面前那样。”池晏又补充了一句，“那天，你演得不错。”
许随月看着她，心里那股反感越来越强烈。
可是，她想到了医院里的妈妈，想到了那笔巨额的违约金。
她所有反抗的念头，瞬间就熄灭了。
“我知道了。”她低声回答，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池晏对她这种死气沉沉的态度很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
“许随月，我是在跟你说正事，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什么态度。您吩咐，我照做。这不就是您想要的吗？”
池晏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拿这丫头没办法了。
骂她，她不痛不痒。
吓唬她，她就跪下求你。
现在跟她好好说话，她又用这种软钉子来戳你。
“算了。”她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话题。
她靠回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语气生硬地说：“明天，你可以去医院。”
许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她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你不是要求一周去一次吗？”池晏没看她。
许随月的心情很复杂。
她应该高兴的，她终于可以去看妈妈了。
可池晏这种施舍般的语气，又让她觉得无比屈辱。
“……谢谢。”她最终还是小声地道了谢。
“但是，”池晏又说，“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许随月一下子站了起来，“为什么？”
“我凭什么让你一个人出去？我说了，你的所有行动，都必须在我的掌控之内。”
“我不会跑的！我妈妈还在医院！”许随月急了。
“总之，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许随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能去！我妈妈……我妈妈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跟她说我交的是男朋友。”
“男朋友？”池晏忍不住笑出了声，“许随月，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了骗你妈，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您不能去。”她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她看到您是个女人会怀疑的。她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
“行啊，我可以不去见她。但是，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我总不能像个司机一样把你送到医院门口，然后在楼下傻等吧？”
是啊，她要怎么跟妈妈解释，会有一个开着豪车的人，专程送她来医院，还在楼下等她？
“有的。”
“哦？说来听听。”
“就说，您是我实习公司的老板。”
“老板？”池晏挑了挑眉。
“我之前跟我妈提过，说我暑假要找实习。就说……我运气好，提前找到了实习，而且公司待遇特别好。您是我老板，正好住得离我家不远，今天顺路过来看看我妈妈的情况。”
“我妈下周就要做第二次手术了，心里一直很紧张。”许随月趁热打铁，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您就当是……去看望一个员工的家属，给她一点鼓励。她要是知道我的老板都这么关心我，她一定会很高兴，对手术也会更有信心。”
池晏沉默了。
扮演一个关心下属的好老板？这个角色听起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比扮演什么深情的“女朋友”要让她自在得多。
而且，看到许随月为了圆一个谎，而去编造另一个谎，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有趣。
“行。”
“不过，我可不会白白帮你演戏。”她说。
“您想怎么样？”
“明天，”池晏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吃惠灵顿牛排。如果再像今天一样给我搞砸了……”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女人，永远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折磨她的机会。
“……我知道了。”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只要能让她去看妈妈，别说做一份惠灵顿牛排，就是让她做满汉全席，她也认了。
“很好。去睡吧。明天早上八点出发，别让我等。”
“好。”
许随月转身上楼，脚步有些沉重。
明天她既要在妈妈面前扮演一个前途光明、备受老板赏识的优秀女儿，又要在池晏面前扮演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佣人。
好累。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许随月就醒了。
她几乎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反复排练着今天要去医院见妈妈的场景和说辞，生怕哪里出了岔子。
七点钟，她下了楼。
厨房里有动静。
她走进去一看，发现池晏居然也在。
她穿着一身运动服，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站在咖啡机前。
“醒了？”池晏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许随月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池小姐，早上好。”
池晏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马克杯：“要喝吗？”
许随月愣了一下，池晏居然会问她要不要喝咖啡？
“不……不用了，谢谢。”她摇了摇头。
池晏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袋吐司，扔在料理台上。
“自己弄点吃的，别空着肚子去，省得你妈看了又心疼。”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默默地拿出两片吐司放进烤面包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早餐。
一个喝着苦涩的黑咖啡，一个喝着温热的牛奶，谁都没说话，但气氛却不像往常。
“今天开那辆黑色的宾利去。”快吃完的时候，池晏忽然开口。
“啊？”
“阿斯顿马丁太招摇，像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池晏用餐巾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宾利稳重一点，更符合我作为年轻有为的公司老板的身份。”
许随月：“……”
可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吃完早餐，池晏让许随月去换身像样点的衣服。
许随月想了想，从那些她一次都没穿过的衣服里，挑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米色的休闲裤。
等她收拾好下楼时，池晏也换好了衣服。
她穿了一身深灰色的女士西装，里面是件简单的白T恤，头发披散下来，脸上化了淡妆。
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像个精明干练、事业有成的女老板。
不对，她确实是老板。
“走了。”池晏拿起车钥匙。
路上，许随月还是有些紧张，她不停地在脑子里重复着编好的说辞。
“池小姐，等会儿……您能不能……就是……”她有些为难地开口。
“能不能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就是……你能不能表现得……和蔼一点？我妈她……比较传统，她觉得老板都应该很严肃。你别太……别太像平时那样就行。”
“怎么？怕我把你妈吓到？”
“……是有点。”
“我是专业的。”
许随月心里更没底了。
车子开到医院楼下，许随月先下了车。
“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上去跟我妈说一声。”
“嗯。”池晏拿出手机开始看。
许随月快步跑进住院部，来到病房。
“妈！”
“月月，你来啦。”陈婧看到她，立刻笑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我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许随月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又惊又喜，“妈，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找到实习的公司了！”
“真的？！”陈婧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惊喜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公司啊？”
“就是前几天刚确定的！是一家大公司！而且……而且我们老板人特别好！她今天正好路过这边，听说您住院了，就说……顺道上来看看您。”
“什么？你们老板要来？”陈婧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哎哟，这怎么好意思！我这还穿着病号服呢，快快快，月月，帮我把那件外套拿过来，我得穿得精神点。人家大老板来看我，可不能太失礼了。”
“妈，您别紧张，我们老板人很好的，她不讲究这些。”许随月一边安抚妈妈，一边给她发了条微信。
【池小姐，七楼，703病房。】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许随月跑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池晏。
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果篮，脸上带着一种得体的、公式化的微笑。
“许随月，不介绍一下吗？”她开口道，声音温和，和她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许随月赶紧侧过身：“妈，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我们公司的老板，池总。”
然后她又对池晏说：“池总，这是我妈妈。”
“阿姨，您好。”池晏微笑着走进来，把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听说您身体不舒服，冒昧过来探望，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她的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陈婧看着眼前的池晏，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她没想到女儿的老板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气质也好得没话说。
“哎哟，池总，您太客气了！您这么忙还专程跑一趟，快请坐，快请坐！”
“阿姨，您叫我小池就行。”池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姿态优雅，“我听随月说，您下周就要做手术了？”
“是啊是啊。”
“您别紧张，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一定会没事的。”池晏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您安心养病，公司这边您不用担心。随月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们公司都很看好她。等她毕业了，随时可以转正。”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陈婧的心坎里。
没有什么比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女儿，并且承诺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更能让她高兴的了。
“哎呀，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小池！”陈婧激动得眼眶都有些红了，“我们家月月能遇到您这样的好老板，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多教教她。”
“您放心，她做得很好。”池晏微笑着说。
许随月站在一旁，看着池晏和妈妈相谈甚欢的样子，感觉无比魔幻。
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她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温和有礼、善解人意的“小池”，和那个动不动就骂她“蠢货”、“废物”的池晏是同一个人。
她演得太好了。
好到连许随月都快要相信她真的是一个爱护下属的绝世好老板。
池晏没有待太久，大概坐了二十分钟，聊了些关于许随月在“公司”表现如何优秀、未来发展如何远大的场面话，就把许妈妈哄得心花怒放。
“阿姨，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池晏站起身，准备告辞，“您好好养病，祝您手术顺利。随月，你在这里多陪陪阿姨，下午再去公司。”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现了对员工家属的关怀，又给了许随月留下来的充足理由。
“哎，好好好！您慢走啊！月月，快去送送你们老板！”陈婧催促道。
许随月把池晏送到病房门口。
“谢谢您。”她看着池晏，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但今天，她确实让妈妈很高兴。
池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脸上那种职业化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塞到许随月手里。
“这是？”许随月愣住。
“里面有二十万。”池晏的语气很平淡，“给你妈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或者需要什么，自己去买。密码还是老样子。”
说完就转身走进了电梯。
许随月握着那张银行卡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她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个女人，一边把她当成囚犯一样禁锢，一边又会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给她一点甜头。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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