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君在幽渺中聚神,睁眼时,已身坐在漓轩中。
旁边一个声音说着:“啊,怎么只剩你那一株‘赤叶凝霞’了?我折来的那株白瓣黄蕊的‘云海点金’呢?”
东唐君侧目一看,就见李镜端坐在身旁,还是未成角时的少年模样,目光奕奕地看着他。
东唐君闻言,抬眼就往南墙下的花几一望,只见那几上放着一个天青釉剔花瓶,里面供了一株碧桃,紫叶红瓣,开得极艳。
他盯着那花枝,心神忽而安定了,知道这是二人在“三离阵”时的虚境幻象,便向李镜说:“兴许下面的人换去了,改日我再折一枝回来就是了。”
他跟李镜曾在这“三离阵”里,度过了一段无迹可寻的日子。
李镜的起居日常甚是规律。清晨练剑、修法,学水事要务,午睡过后,就到漓轩来,两人或出外走一走,但更多时候只是闲坐,彼此说上一会儿话。
这些日子,让东唐君觉得像回到了旧时,被囚养于淮水深山中。不同的是,这幻阵虚境中,天晴雨雪、四季常物及花开花落,都可应阵主心念动变,却比世间哪处都自在。
他在淮水百年如一日地过了近千年,早惯于沉心琢磨身边的东西,一草一木,抔土粒石,抟弄到极致,都可以散愁解闷,打发辰光。他在这“三离阵”也一样,他得费心想想,怎样才能让这小太子心甘情愿掏出玄水珠来。
可这造弄闲物、措置阵法,跟惑心取情到底不同,也不知从何下手……
及至一日午后,院外春色明媚,二人在屋内闲坐。
东唐君检批着水事簿,李镜闲极无事,便捡了一册游志混翻。听着水笼中潺潺清音,案前沙沙翻书之声,合着炉中焙茶火炭噼呖微响,东唐君心觉这光景极好,便借着这声息,少憩片刻。
他在淮水习惯了醒眠,如今纵在府上也从不深睡,故而只闭目养神。
忽而一阵凉风过堂,听得旁边有衣袂僁窣之声,东唐君不及睁眼,便觉李镜挨了过来,那气息淡雅干净,似花叶间才有的微微清芬,在他鼻畔间一拂而过,直将人心绪荡涤一空。东唐君微微一愣,紧接着一片暖息在他耳颊边一碰即离,瞬即便散了。
只这一霎,好似错觉,倒把东唐君吓了一惊,旋即就听见李镜忙忙地下了榻,往门外走。
东唐君佯作被那声响惊醒过来,张眼一望,唤住他问:“小太子,怎么了?”
李镜蓦地立在那儿,低垂着眼,摇了摇头道:“我乏了,回屋睡去。”
东唐君不说话,伸手就去拿他座上摊放着的游志一看。
那游志是凡世之人所著,分上下两册,上册是东南、东北山岳地情及水文人事,偏翻在了东南陆卷文庭、东唐两湖一带的,关于朝水、辞城二城的记文,有一句:“每至三月三,奉祀东唐神君,每户门前敬插桃株,谓桃水节。”旁页描印的,正是东唐神君的画像。
李镜神色骤变,急急奔回榻前,一手盖住那书页,叫道:“别看!”一声出口,两颊赧红,声都羞颤了。东唐君知人善察,岂不懂这小儿心思?当即明白过来:这小太子心里想着他,他对他有非分之想,露了情了。
一霎间,如得天助。甚么惑心取情,又何用费功夫?
东唐君心想:“与其漫无目的地消磨,何不就试试仗他这情,借一借那玄水珠呢?”
自那日后,东唐君便故意闭门不出。
一连避了李镜三日,直至第四日,李镜寻上门来,他才一身常服歪在软榻上,见了李镜,他也不下榻相迎。
李镜望他似有病容,忙上前就问:“你怎么了?”
东唐君答道:“身上一些旧伤犯了,原以为不打紧,却不想几日下来,愈发难受……”李镜问:“甚么旧伤,如何弄的?”东唐君道:“在淮水时折的。”
李镜一听,替他挨了那病苦也似,疼惜地蹙眉说:“我曾听过你下放在淮水的事,却不知道你在那地受过何种苦楚?”东唐君半垂着头,只一副声弱身伤之状,淡淡地说:“也算不得甚么苦楚。”
李镜四下里一瞧,问道:“药都有用过么?”
东唐君苦笑道:“没有用过。药虽然有,叫‘霖雨照金丹’,托得易水都司的丹悬真君炼成,可缺了药引,未可服用。惟有先熬着罢。”
李镜道:“你那药需要甚么药引?东海宫中收供的仙草灵石极多,你说出个名来,说不定能替你弄来。”
东唐君看他一眼,推故道:“此物确实在东海琳宫就有,却是要不来的,不说也罢啦。”
李镜说:“又有甚么要不来?我立马修书一封,你差人赍送到东海。只要你开了口,又是琳宫里有的东西,你要甚么便取甚么走。”
东唐君心想:“我又何用问取?东海早早送来了,如今端端的就在眼前。”面上却不着不露声色,只作为难之态,说:“若小太子真有这份心,倒也不必到东海取去。我实话告诉你,这药是要玄水珠做引,不知你愿不愿给?”
李镜脸色微微一变,以为自己听错,怔然复问一句:“要甚么?”
东唐君见他不似惧怕,也不似不愿,心里便有底了,忖道:“再推一推,指不定他就愿了。”便只说:“这东西我自知没处求去,只因看小太子说那话时情义真切,才试着问你一问,不知小太子愿不愿?”
李镜攒眉垂头,半天不语。
玄水珠乃金龙命脉之物,若非笃爱亲渥之人,绝不轻授。见他犹豫,东唐君心知不能强讨,倘或他醒过味来,以后再问、再借,只会更难。
东唐君索性以退为进,苦笑道:“我早知借不着,才不愿开这个口的。如今开了口,小太子不愿也属常理,你大不必放在心上。”
李镜好郑重问:“你这话真也不真?”东唐君微微一怔,继而就答:“自然是真的。”李镜就说:“那我借你一回就是了。”
东唐君见他轻易答应,又生进尺之心,索性道:“这一借,便不止一回,来去得有一十二回,半回都少不得。且是要从玄水珠中取精魄血气佐药,难免要小太子担些难受。”
李镜温声道:“倘或换做别人,这玄水珠我是断不愿借的。唯独是你,一回借得,一十二回也借得。”
东唐君看着他说:“你我情义没到那份上,小太子实不必待我至此。”李镜微微一笑,说:“正因是没到那份上,我才答应借你玄水珠。”
东唐君不明他话中意,推问:“此话怎解?”李镜垂着眼说:“人不能平白无故就有那些情义的,总得经些事、历些情,才能到那份上……我答应借你玄水珠,就是我想跟你能到那份上。”
东唐君心念微微一摇,目色半明不明的盯着他,心中反复品咂着这一句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良久,才淡淡应道一句:“那我承小太子大情了。”
李镜道:“那我这就将玄水珠给你,你快快造弄那药去罢。”
他二话不说,便正坐于榻上,拈诀在胸前,将神识纳住。半晌,阖目仰首,唇齿半启,竟真就将玄水珠徐徐衔吐而出。
原只想试借一番,孰料不费半分功夫,竟就得成。
东唐君看那魄珠悬于半空中,犹如乌阳,禀火毓金,异彩生辉,映得他眼中丽光烨烨,他不由暗叹:“傻小儿,怎能让人这么容易就得手?”心中既为得玄水珠而心快,又有一丝无以名状的忧疑,以前从未有过。
东唐君忙走下榻来,一揭衣摆,跪在李镜身前,双手将那玄水珠捧住了。
李镜吐哺方毕,已然面唇玉白,微微发喘,缓息半晌,才能开言:“我、我离了玄水珠,便灵力微薄,你取魂血引药,也需得三日还我一回,我怕离它久了,我支应不住。”又垂目看着东唐君,眼中情意缱绻,轻轻叮嘱:“我这无异于将心命俱交与你,你且待它好些……”
东唐君低头听着,口上温声应诺:“小太子将玄水珠相借,待我恩深似海,安敢辜负?”
便取一个落魂瓶来,将玄水珠投了进去,在手中微微摇晃。
瓶中声响透出,既似敲金击玉,又如遄水潺潺,乃是水金罡音,可见里面所存之物,有阳明金燥之气,又具太阳寒水之息,正正合了那金龙玄水珠的血象。
东唐君令人将落魂瓶带了出去,回头见李镜面色虚白,已软软地斜歪在榻枕上,忙抱他入内间,伺候睡下,自己守坐在旁。
不多时,有一白衣仆僮进来通报,说道:“那物已交由丹悬真君造炼去,真君让我给湖君带一句话来。”
东唐君见李镜深睡在床中,气息平缓,全无醒兆,便也不避他,直问来人:“甚么话?说罢。”
仆僮回道:“真君说,那文庭湖的不过是一尾银鳞,即便助它毓丹,对大事也未必有功,但若为此将这小儿折死,东海那处怕难以交代。如今未到举事之际,望湖君千万顾着些。”
东唐君听得一句“将这小儿折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冷了声道:“有功无功,我心里自有主张。我托他造‘霖雨照金丹’,他造去便是,旁的不用他理会。”仆僮领了话,不敢多说,便退下去。
李镜一睡大半日。东唐君在旁等着,临到入夜,方见人稍动一动,以为是要转醒,近身一看,才见李镜紧紧蜷身被褥中,痛得不住乱打颤。
东唐君心知是玄水珠取炼之故,故又坐回一旁静待。有得片刻,他又禁不住向李镜看去。正见李镜颦眉蹙额,吃痛得紧,一张脸埋在黑乱的发中,越发映得他脸唇玉白,冰琢雪抟也似,仿佛一握即化。
东唐君心想:“这才第一回,何时到得完了时?”
看了半晌,到底忍不住,伸手贴在李镜鬓颊边轻轻摩挲,将那汗湿的发丝拨在一旁。
李镜教他一碰,忽发一声哕息,似在噩梦中乍然惊醒,颤巍巍地掀开眼来,那目光恍惚,好似瞧着人,又好似茫然无所视,只飘忽地唤了一声:“东唐……”这一声,也细若游丝,仿佛一绷就要断了。
东唐君将他拦腰捞起,轻轻抱入怀里,柔声哄慰:“小太子,很痛么?”
李镜像是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双目紧瞑,泪如泉滴,落得满襟尽湿,声息颤栗地说:“好痛,我不知有这样难受,我……”一言未尽,浑身猛一笃簌,软伏在那怀里,惵惵冷喘不住,竟似六腑悉碎,神思尽散,痛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东唐君紧紧看着人,却一刹都移不开目了。
他忽想起琳宫初见时,那小太子一身白地明光锦衣,用银丝绦缕束着发,端端坐在那暖阁锦榻上,朝他一眼望来,整个人雪亮摛光,好似一颗明珠藏置于宝匮中,直耀人心目。
如今这明珠滚跌在这里,任他信手抛掷,慢慢碾弄,这将毁未毁、将碎未碎之态,更教人生出一丝恣虐之心,竟恨不能就此抛珠裂帛,捣琼碎玉,将之尽情饱览一番。
他心中暗生感叹道:“果然美物堪赏,即便毁碎,也堪赏……”
一想到这小太子为他承此大痛,也不由生出一丝柔情,偏那情疯也似地长,带着一股莫名的嗜悦之欲,占得满心腑都是了。
自那以后,为了能续借玄水珠,便拿着这一份情意,若即若离地悬着李镜。那李镜自小放在东海深宫尊养,又兼少年率真,对亲近喜爱之人更不防备,那撮弄人心的事,又哪里是他对手?
东唐君渐而对这一场敷演作戏,乐在其中。他一面对李镜极尽地好,又一面与之疏离,看似对他投情,却又不真与他合意,只让那小太子的情分看似要够得着时,却又够不着了。
李镜那一点幽思,教他拨弄得若即若离,患得患失,仿佛片叶在江海中沉浮,两头不到岸。好似他甚么都没做,是李镜自己深陷在其中。
原以为经了那一场大痛,玄水珠再借更难,东唐君早备了些法子,好哄他得再次顺心遂意。却不料李镜似无事人一样,每回痛过熬过,醒来便全然不提了,更无半点反悔之兆,每到借珠时,随问随与,从不推搪,更没有一丝犹疑为难之态。
可那玄水珠到底也是金龙的精魂血魄,拿它逼取魂血之气,或多或少害丹脉亏损,取次越多,李镜灵识越发难聚,竟渐渐难以转醒,每一借一回,李镜复醒时间就越长。
原本只需一日,即可复苏,及至借到这第四回,李镜整整昏睡了十二日,方得神魂归位。东唐君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容易见他醒转,便小心扶他起来,又将软枕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说话。
李镜却似没事人一般,自行试脉息,见灵气运转无涩滞之感,就知玄水珠已然归内了。他向东唐君轻轻问:“这回的药,你也好好用过了么?”
东唐君不答话,拿手心在他颊边一贴,觉得不温不凉,才回道:“我用过了。”顿了一顿,又说:“要小太子担受这苦楚,都属我不是了。”
李镜忽凑近来,细细端量着他脸庞,见他容色如常,方愉愉而笑:“待这十二回药用完,你以后不用熬那病苦,我心里就高兴了。”
东唐君目光微微一暗,好似埋在灰烬里,口上却柔然含笑说:“小太子待我真好。”李镜轻轻问:“还有谁待你这样好吗?”东唐君道:“从来没有。”
李镜目色莹动,有一丝欢喜之色几乎按捺不住,他待要张口说甚么,却似怕话说深了,有挟恩图报之意,又倏地住了口。
东唐君说:“可小太子这身体,恐玄水珠不能长久支借,需得缓一缓了。”李镜问:“那你的药能缓么?若不能缓,我一点事没有。”东唐君道:“能缓。”李镜笑道:“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东唐君静静看着他,温声道:“我不骗你。”言讫,信手拿来一方锦把李镜盖住,又把身一挪,与他并膝同坐榻上,口上尽说一些闲话趣事,想要逗李镜开颜。
李镜两手抱着茶盅在膝上,一开始还听听笑笑,渐渐便懒待应话了,眇目顿首的,显出一副心神游离之态,几乎要坐不住。东唐君知他又起乏,便扶着他躺下,掖好被褥,不一会儿,李镜便朦朦然睡去了。
忽然间,一股厉风过堂,霎间扑得满室灯火俱灭。
东唐君心神激震,霍地立起身来,就听得身旁李镜一声轻哼,竟悠悠转醒,他手上一暖,已被那小太子牵住。
李镜叹息道:“阿潭,你别走……你留在这儿陪我,好不好?”
这感觉太也熟悉。
东唐君看那小太子坐在榻沿上,目中清辉莹亮,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幽幽道:“比起那玄水珠取魂血入药,我日夜念着你,更难受。东唐,你若能喜欢我,那该多好?东唐,你喜欢我吧……你喜欢我吧……”
东唐君唇口一张,欲要开言,竟如鲠在喉,一声也发不出来。
李镜牵着他,柔声问:“你不说话,我只当你愿意了。”
东唐君耳边嗡然一响,心中如有电过,紧接着,眼前景象一扭,物态折旋,好似画卷揉皱了一般,将离将散。他急要定神,目中所见更乱浊不堪,只剩得李镜一副姿容清亮,端然坐于跟前,好似一点事也无。
东唐君暗咤一声:“不好,夺阵!”
他急往旁一看,果然见剔花瓶中的一株“赤叶凝霞”不见了,供的是一株欲开未开的白桃,正是李镜折来那一株“云海点金”。一霎间,东唐君眉额一抽,如有钉凿斧劈,痛得他倏然躬身低头,皱眉捂额,浑身大震。
这三离阵是由阵主、阵客两人心念同支。东唐君作为阵主,为防被外人侵占夺阵,会在虚境之中设一念象用作参照,绝不更易,便是那一株“赤叶凝霞”。
东唐君急掐一诀,点在自己眉心,他知自己心念再支不住此阵,若被夺阵而去,李镜反客作主,那小太子不知身在幻阵中,两人心念神识,便会被困死在此。
此刻心间一个声音,在东唐君耳边陡然响起,尖厉地喊道:“毁他心念也罢……毁他心念也罢!”
东唐君横心一立,抬目向李镜看去,目光在幽暗中犹如冷刀出鞘,寒芒直射,好似换了一副面容。李镜与他四目相接,目色陡然发悚,手往后一缩,东唐君反手攥住他手臂,猛力往旁一带,一下将李镜掼跌在榻上。
东唐君眸色清了又浊,浊了又清,他一手挟住李镜,抑着声道:“小太子,你不该起这妄念。”
李镜不知所以地看着他,满眼惶然无措,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东唐君伸手拿过花几上的天青剔花瓶,手一松,“当啷”一声,那白桃连瓶应声坠地。
这原是一道破物之声,却倏忽放大千万倍,好似大雷在李镜耳边炸响,直震得他掩耳惊呼!他心间更似被炸出一处豁口,有八千浑洪,奔沸而出,激得他浑身颤抖。
李镜惊得一下缩在榻边上,悚然央道:“不要……”东唐君俯看着他,凉薄地问:“小太子,你喜欢我啊?”
李镜满眼水色莹莹,好似有泪将坠未坠,他急急点了点头。
东唐君道:“可我不喜欢你。”李镜倏然一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哑声道:“可你……可你明明待我很好……”
东唐君已立意毁他心念,将阵收住,便越发激他道:“我只是为借你玄水珠罢了。我得不着你哥哥的,而你却心甘情愿给我,我才待你好。”李镜喘息着问:“那你喜欢的,也是我大哥么?”
东唐君盯着他,弭口不答,只一手紧紧卡在李镜颈喉上,五指倏然用力急收。李镜喉头一紧,倒抽了一声凉气,那取玄水珠的恶苦,仿佛又汹涌袭来,要将他心腑揉烂、捏碎,他拼命攀扯着东唐君手腕,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东唐君逼视着他,漠然道:“小太子,你猜这是哪里?”李镜似有所预感,惊怕不止,颤栗地叫道:“我不要知道……”
东唐君却恍若未闻,徐徐凑近他耳畔道:“你在我的三离幻阵中。我不过是我取你试阵,讨借玄水珠罢了。我们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来去不过半月,等此阵一收,此间种种,于我而言不过大梦一场,等到出去时,你连这场大梦都记不得!”
李镜听了这话,一刹间好似伤心到了极处,蹙眉仰目,定定看着他,眼泪似珠子般沿着脸庞扑簌簌滚落,洇得鬓发都湿了。
东唐君忽而两耳嗡然。他看着这小太子唇口张张合合,不知向他诉说着甚么话,竟一句也听不清,全都被心中一个声音盖了过去:“出去就好了。小太子,别哭……”他心中越发憋闷难当,只恨不得拿尽世间一切美话,再哄得他展笑开颜。
李镜到此,再难支持,身一软,便昏厥过去。
东唐君一手把人抱了过来,看着人瞑目蜷在怀中,满脸泪痕,浑身微战,再看打落在地的那一株“云海点金”,早被一团幽火包住,火光渐焚渐灭,那花瓣也由白转赤,待烧到尽处,火屑一散,仍是那一株“赤叶凝霞”,红艳艳、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东唐君心头似被甚么猛扯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一座屏风处,森然道:“爷爷,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虚影从那八折屏芯中显现出来,隐约是一个人影,可定眼看时,却如何看不清他面容,只似一团荧荧的光雾。
东唐君低问:“爷爷,你此举到底有何企图?”
那秦恕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渺渺茫茫地说:“我图你从这事中抽身,好有个安身立命地。”东唐君冷然道:“这安心立命地,我自己能挣得来,不劳爷爷费心。”
秦恕问:“难道你不想要这小太子吗?”东唐君冷冷答道:“我想要他。”秦恕似劝似诱地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能让他陪着你。”
东唐君摇头道:“可我想要的,不只是他。我会有这安身立命地的,我也能让他留在我身边……这些事,我都能措置周全。”
秦恕哼哼冷笑了两声,好似忍着一腔狂怒在胸,沉哑地说:“好,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有法子教你听话。”说着,那光影指向东唐君怀中人说:“这小太子种了我的香毒,你若想他活命,便带着他与四渎梭到‘天吴’镇藏之地见我。倘或你不愿来,也可以,就当我替你献杀此子,向九天立心显证!”
东唐君脸色骤变,赫然怒喝一声:“爷爷,你休再插手!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挣得来!”
那声音在幽暗中长长一叹,似恨似哀,沉吟道:“阿潭,你挣不来的。断情绝意,才是那高天之主,你若无这一份情执,或许挣得过他,你若有,早输一筹啦……”
说罢,那身象化作一团银灰,倏然散尽。
国庆中秋快乐,下一更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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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念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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