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吃松子糖么？

苇荡子晃呀晃的，映着江边石头上坐着的三个人有些暖意。

两个小的你抢一句我抢一句的，叽叽喳喳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淮夜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轻抚着死人刀刀鞘上的纹路。

他还记得，清早起来自己本来想去查探一下小七偷偷溜出去的原因，却在村落外突然眼前一黑，从房檐上跌落下来，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但他也清晰地看到，刚才意识恢复那个瞬间，自己的刀尖距离小七的胸口只差不过一寸。

而那时江水也已经淹到了自己的胸口。

他们没说谎。

小七和元生确实是豁出命去救自己的。

当时看着刀锋之下的小七，一脸怔愣着望向自己，那一瞬间他恍惚感觉，小七把他的命看得像是比自己还重要，江淮夜的心就像被一双大手捏住了一般。

对着这样的小七，他曾经心中怀有的那份猜忌也霎时间烟消云散，纵有满腹疑问，江淮夜在那个时刻，却只想摸摸她的头，让她别哭得那么凶。

他有点心疼。

“老大？”小七紧张兮兮地问着。

江淮夜笑着拨开眼前挥舞的小手，“放心吧，还醒着呢。”

“哦。”

小七舒了一口气，方才看见老大又发起呆来，还以为他又要失控了呢。

说来从昨夜到今晨，老大已经两次进入混沌，可她都没看见是如何发生的。

甚至，她也不知道是如何结束的。

这次备下的薄荷叶，估计也是没起到效果，那一镖被打偏了，薄荷叶的效果绝没有那么远。

难不成是双人蛊还有些什么是不可控的？

小七随手摘了支苇叶子叼在嘴里，这习惯是随了江淮夜的，他小时候一想事情就爱咬那芦苇杆子。

元生想着那有什么可咬的呢？估计是难吃的，一个个都爱装大人的样子。边想着，自己也薅了根苇杆子叼着，咬了两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道：“是甜的！”

江淮夜笑着一巴掌拍在元生头上，差点给他拍个跟头。

“走吧，待会儿路过集市买些好吃食，算我答谢两位小英雄的救命之恩。”

江淮夜团手做了个揖，两个小家伙也大方的摆摆手，表示不用谢。

回去的路上，远远看着这三个背影凑在一起，笑着闹着，和彼时没丝毫不同。

可只有元生是真的无忧无虑，小七笑着笑着眼圈就有些泛红了，元生闹她，她只说是笑得太用力，笑出泪了。

日头正在头顶，不羡仙里商客来往又热闹了起来，江淮夜隔着几步望着二人在街巷里跑闹追逐，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元生追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跑了出去，小七本想追过去，却被江淮夜拉住了。

“江大哥怎么了？”

自从昨夜到了元生院子里后，小七一直跟着元生一起喊的老大，这一声江大哥，让江淮夜突然有些恍惚。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小七想了下，低声道：“江大哥我知道你心中疑问甚多，但此时…”小七用眼神扫过周围熙熙攘攘的幻象村民，“我也同样有事要问你，先回去再说。”

“红线姐快来啊！”元生举着几串糖葫芦远远地喊了起来，小七来不及说什么，匆匆捏了下江淮夜的手，让他安心，转头跑去帮元生买糖葫芦去了。

江淮夜在原地，刚被蜻蜓点水般捏过的地方，有些烫烫的。

他刚才只是瞧见了街边有松子糖卖，就下意识想问问她要不要买些，等反应过来时，就呆住了。

见人已走远，江淮夜苦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不长的一段路，三个人六只手全都拎满了，回到小院里足足堆了满满一张桌子。

“哇！”

元生的眼睛如同放了光一般，手忙脚乱地拆了起来。

这一桌甜点熟食应有尽有，江淮夜还起了兴致打了三两酒。

路上小七拦着不叫他吃，忍了一路，这下没人管他，便丝毫没了形象，左手糖葫芦右手芝麻糕地尝了起来。

“老大，红线姐，你们怎么不吃啊。”元生虽顾着吃，倒没把身边两个人忘了，嘴里鼓鼓囊囊道。

江淮夜只笑着道：“你吃吧，不和你抢。”

今早之前，江淮夜从没对元生这般和善过。

不仅是元生，自从走入这不羡仙后，江淮夜一直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些人，这些在他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人。

他竭力保持着疏离和冷漠，即便是对小七，他也没有一时一刻是全然放心过的。

他反复对自己说，这些都不过是假的罢了，曾经说要和他同游江湖的红线，曾经追在他身后喊着老大的元生，他们早就不在了。

这里不是他的不羡仙，没有人能替代那些人。

但今早江边遇险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回来这一路上，江淮夜耳边充斥着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心里竟格外的柔软，即便是假的，他也难免贪恋一时。

江淮夜正出神，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顺着望去，见小七正在门外看着自己。

他心下了然，叮嘱好元生慢些吃别噎着，便跟着出门去了。

“你问吧，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小七低头死死盯着身前砖缝，强装淡定。

江淮夜本来确实有许多问题的，可见到小七这严阵以待的副样子，倒一时有些问不出口。

他本就是个洒脱性子，既然选择信了她，就索性不再纠结，往后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总有办法。

想到这，江淮夜笑了，怀中抱着刀往身后墙壁上散漫地一靠，道：“算了，还是你问吧。”

小七愣了一下，抬眼望去，发现江淮夜脸上一片坦然，全无试探。

她回头确认了元生还在屋里埋头苦吃，小声问道，“你是如何失去知觉的，还记得吗？”

江淮夜细细将昨夜的诡异及凌晨跌落屋檐的事告诉小七，对于要探查小七昨夜行踪的意图也没有丝毫遮掩。

小七面色一红，果然，自己昨夜偷偷出去的事，老大确实发现了。

她昨夜是去找唐巳梦谈判的。

心魔不过是她说给江淮夜的幌子，是一个让江淮夜不至于失去目标，不至于迷失在化境中的幌子，她从未真的想过去找什么心魔。

倒不是说击破心魔无用，小七在她的化境中也确实是杀了心魔逃出化境的，那一幕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在近乎崩溃中亲手将匕首插进了江淮夜的胸膛。

但这次不一样。

已经玩过的游戏，唐巳梦不会玩第二遍。

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人命在他眼中与那些蜘蛛蜈蚣并无两样。

化境就是他的蛐蛐罐，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些蝼蚁，死啊活得，都是乐子罢了。

既然小七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化境，唐巳梦一定会想出些新花样取乐，小七不想坐以待毙。

和他谈判，小七本是没有任何筹码的，可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她隐约感觉唐巳梦对她似乎有些不同。

师兄妹们稍有行差踏错，都会被唐巳梦随意拿去试毒试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些胆子小的，宁可提早自我了断，免受那些苦楚。

唯独小七曾有过数次的忤逆，却活到了今天，这很难讲不是唐巳梦的“偏爱”。

小七想赌一把，如果自己这条命真的对唐巳梦有哪怕一丝的不同，这算不算筹码，能不能换老大出去。

只要能换老大出去，她什么代价都肯付。

只可惜她没找到唐巳梦。

那天夜里，小七在芦苇荡边上拼命催动身上的蛊毒，那母蛊在唐巳梦手上，这是她想主动联络师父的唯一方式，随着她的催动，手腕上埋藏蛊毒的红绳越来越亮，手腕也越来越痛，可直到整片芦苇荡都依稀被照亮，师父依旧不肯见她。

小七捂着痛得几乎要断掉的手腕，心中越来越沉，他还没玩够。

从今早的情形来看，他难道想拿江淮夜的混沌做文章，难不成是要逼我二人互相残杀？

小七心底更加阴寒，她必须要找到老大陷入混沌的原因。

方才听老大的叙述，两次混沌之间似乎没什么明显的规律，昨夜是在睡梦中，今早是在房檐上，会是什么引发的呢？

小七抑制不住自己焦躁的心情，唐巳梦的阴影像一张网笼罩着她，刺骨阴凉，可越急，就越没有头绪。

突然，一只大手轻柔的抚上了她的头顶，打破了她的恐惧。

当江淮夜慢慢拉起她的手，掰开她攥得死死的拳头，小七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掌心，渗出血迹。

“你怎么和红线那丫头一样，一紧张就喜欢攥拳头。”

对上江淮夜满含笑意得目光，小七忽地一下眼睛红了。

她慌张的收回手，撇过头去假装回头看元生，实际上在拼命眨眼将泪水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