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调查》本应该晚上八点准时开始。
那一期的预报节目是——论千机之锤对虫星政局的重大洗牌。
被邀请的嘉宾是注明的法学和生物学博士，也是三朝元老陈博士。
但是，那期节目被掐了，原因是陈博士病了。小道消息说他在圆桌会议的时候被当权者干掉了。
而节目开天窗，却有不知名的信号挤入了当时的播放频道，当政者布拉纳亲王准备淘汰掉百分之九十二的虫民的录音，传遍了虫星的每一个角落……
虫星，没有比这一刻更安静过。
安静过后，是对于虫族将要灭亡的全体绝望。绝望过后，虫星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混乱笼罩。
“那我们应该怎么活下去？都是你，你这个蠢货，你为什么要去弹劾萨菲斯陛下，他虽然被污染了，但是他起码总是在保护我们！”
“我……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完了，布拉纳这个疯子，他居然为了不死，把自己嫁接在了芯片上？”
“昨天，拼命要萨菲斯陛下下台的就是你个猪吧！”帝都的大街小巷里，已经撕裂的虫民各阶层开始互相指责。
灭世的恐慌让虫族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而真正的蚂蚁虫族从超市背回来了一袋袋的米，一桶桶的盐，甚至一袋袋的盐，说是等丧尸围城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辐射！
世界，好像就要进入倒计时。
夏宫岗亭荷枪实弹，谁敢再在门口扔个臭鸡蛋都立马击毙。因为布拉纳亲王怕吵，所以分贝高于40的全会被皇家机器警卫给挂上红牌。晚上拖出去乱葬岗枪毙。
帝都，离着克鲁苏的岩浆围城大概还有一个月，而死亡的恐惧已经徘徊在了每个虫民的头顶。贵族，保皇派，革新派，贫民，知识分子，朝拜邪神的神秘派，统统都被这条禁令缝上了嘴巴。
帝都出奇得安静，死一样地安静。没有抗议，没有互相砸□□瓶子的流民。一张写着解放虫民的革新派宣传单，此刻成了废纸，静静地从帝都上空飞过去。
就这样过了大概十天。
熬不住的虫民，已经写下了最后的遗书，但是并不知道留给谁看。
有意志脆弱的在每日的前线通报镜头下，看着滚滚岩浆和从岩浆里爬出来的枯骨丧尸，最后自缢在悬梁。
全虫星的战士们都上了前线，但是，这就是一场无望之战……布拉纳这样的领导者，本就打算牺牲绝大多数的虫族，他们不知道为谁而战。
“永恒的十六夜皇族，却毁在一个妓女生的畜生手里！”这说的是布拉纳。
前线作战的信号，中断在白芷城即将被攻破的前夕。指挥官对着自己的脑袋举起了左轮手枪。希望用他最后的画面唤醒当权者的良心。
可是，信号突然断了。
虫星的电视台向来严格遵照审核制度，可从未出现的频段开始播放一部荒唐的短剧《被掳虫皇，在骷髅山当压寨雄虫！》
剧名就很震撼了。
虫皇萨菲斯他还活着吗？
骷髅山在哪里？
第一集，黑暗的角落里，鞭打的声音震耳欲聋。
然后，雄虫被丢到了洁白的床单上，美好的□□纠缠，暧昧的运镜，但是就不露脸！只有银发一丝丝地贴覆在雄虫的背脊上，腰背肌肉起伏和涩涩的鞭痕，挥洒着致命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让本来决定砸电视机的观众很难忍住不看下去。最后的日子了，电视台居然也自甘堕落地放起了十八禁的动作片？
可是，都要死了，谁管这种尺度的问题啊？看完第一集，虫民们都有一种感觉——的确是世界末日了。
一只画着小丑装的雌虫敢如此羞辱和强迫虫皇陛下？千机之锤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是让萨菲斯陛下遭了这样的折辱吗？
可怜的萨菲斯陛下……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短剧上了电视台，可能是资本家在末日都想狠狠赚一把。这种商虫的天性，简直可笑又可悲。他们在末日，却被资本做了局。
但是，几乎所有虫族都记下了第二集的播放时间。在等死的时候，能看到这样的短剧，无异于是吊起了绝境里的肾上腺素。
让等待死亡的过程，显得没有那么难熬。
于是，第二天，第二集又来了。
那个只有银发却没有露脸的，用滤镜强化到反光的虫皇，他在反贼日夜的驯化下，终于屈服了。他心甘情愿坐在他的腿上，日夜温存。哔哔哔的一阵剪辑的闪烁高限制镜头后，剧情中他慢慢地获得了那个满脸刺青的凶悍雌虫的信任。
虫皇开始从被囚禁的地下室带了出来，于是镜头切换，让观众看清楚了骷髅山的秀丽风光。
天是蓝的，空气是自由而又新鲜的。更难得的是，满山的翠绿让压抑许久的甚至藏在地下室里的虫民，也好像呼吸到了那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反贼雌虫：（变过音）你想要去山上？好吧宝贝儿，记住了，你只是我的俘虏，不赶紧回来，我会好好惩罚你的！
还是不露脸的虫皇背着背篓出去，镜头沿着山道一路到了梯田，可怜的虫皇他下地了！那里居然有梯田！！不善劳作的城里虫才知道，这满山的果蔬和粮食在今时今日看来，是有多少的含金量！
超市中，供应早就断了。哪怕是一片菜叶，小到喂食蜗牛的那种，也几乎都抢不到了。而那里天空还是湛蓝的，而山上的茶叶到了采摘的季节。
虫皇的手指太漂亮了，特写的采摘茶叶的镜头又放大了这种官能效果。
第三集，晚上了，虫皇因为回去得有点晚，被那十恶不赦的雌虫抓到。那凶悍的土匪头子为了羞辱他，竟然幕天席地地压着莹白而又漂亮肌理的虫皇陛下，在茶叶园中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索取。
布帛撕裂声震耳欲聋，当然，关于细节一闪而逝。
但是观众们在十分堕落的喘息中却看到了天空的星子，好亮！一闪闪地，让大家由衷地感慨，生命曾经那么美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失去了对普通生活的向往。
只想着，虫星上所有被污染的同类都该死。而且，只要暴动就能在这场变革里分一杯羹！
当知道虫皇也感染了污染源的病毒，认为或许大变革中被冲到风口而一步登天的就是自己呢？
“这剧是栀栀拍的吗？她还活着是不是？”
《资深调查》的背后资金就来源于布拉纳亲王。当他名正言顺地成了顺位第一继承人，那么作为煽动手段的摄制组也就不需要了。
他们被追捕，每天都躲在贫民窟的暗巷里。如今，一个个都眼睛闪烁精光。
“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投奔骷髅山啊！他们那里，自给自足！”
于是，不少虫民都慢慢地又想活下去了，无论时候在哪个角落躲避着，哪怕离着末日还有倒数第十天，还是想要活下去。
“你们看到了吗？虽然短剧拍的是狗血虐雄虫报复爽剧，但是我好感动啊！我看到他们家长里短每天吃得又好，骷髅山没有火山灰，没有污染。”
“主角吃得是无公害蔬菜，他们水源也好干净。”
“傻瓜，那都是摄影棚加后期。如今，怎么可能在虫星上还有那样的世外桃源？”
“陛下……那真的是陛下吗？他忍辱偷生，却还是不愿意把虫皇的权杖交到这种反贼的手里！他真的，我哭死！”
尚未被封禁的社交平台上，关于这部不知道是谁拍的短剧的讨论度，已经到了不可置信的热度。
而夏宫的虫皇办公室中，布拉纳给自己的大脑芯片添了点方便运作的油，然后也看着早已经不算秘密的小短剧。
“亲王大人，关于骷髅山里的虫皇……”
布拉纳：“当然，这比丧尸岩浆来得更加危险。我的皇兄应该死了，千机之锤发动了那么多次，他没理由不死。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去骷髅山看看。”
看看，是看生还是看死？
下跪的五大军区暂代大元帅很迷茫，于是在布拉纳亲王陛下的挥斥方遒中，军令下来了，当即整装了十万重装兵去了骷髅山。
先锋官王知乐是根红苗正从帝国战略航空学院毕业的。他在这种时候每天都写一封遗书，为的是随时和邪神克鲁苏以及岩浆里攀爬上城墙的丧尸们同归于尽。
“骷髅山？我不去！”
“混账！虫皇都被掳走了，还疑似被迫拍了十八禁的那种短剧，你身为帝**人，居然……！”
“布拉纳亲王是要活的还是死的？我蠢，望元帅大人不吝赐教！”
王知乐居然说自己蠢？五大军区里的绝顶的聪明人，才能从吊车尾的军校被破格提拔到了排名第一的尖子生队伍里。
“我不知道。呵，亲王大人如今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听说他现在就是机器人，只是享受倒计时的末日皇者的地位。如果是想把虫皇活着带出来，我不需要十万重甲兵，那里是山地，根本不好推进。”
元帅大人听出了王知乐话里的意思，顿时眼睛都亮了。
“那你的意思呢？”
有句话怎么说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反正是背水一战，不如……
王知乐拿出一张病假申报单：“签字吧！我那个先锋营的兄弟都想一起去骷髅山公费旅游看看。”
*
栀栀蹲在角落抽烟。
终于把疯子维克的命令执行完了，她精疲力竭。
“布拉纳教你的？我看他在学校抽过这种雪茄。”维克也出来了，他伸了个懒腰，作为短剧里的唯一暴君主演，他也挺累的。
动不动就锁喉掐脖子，他把自己都要演吐了。
栀栀一怔，立马把烟头在地上摁灭了。她以为维克，只是冒进的擅长杀戮的疯子而已。
维克：“你也不能免俗，找了个年少时候白月光的替身，然后唯命是从，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了出去。”
栀栀：“不是的！”
维克：“不是什么？不是利用而是爱情？今天上午骷髅山被三枚远程导弹袭击了，幸好我这边的全球远程定位打击系统也很灵敏。不然……”
栀栀恼火地站了起来：“不会的！布拉纳很有理想。”
维克：“行！祝你们的理想早日降临于这个世界，在末日之前。”
维克转身要走，栀栀喊住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萨菲斯大势已去了！你羞辱他，能得到什么？”
维克回头冷笑：“谁说的？美强惨依旧是民心所向。”
栀栀才领悟到那小短剧的用意，咬了咬牙关，握紧了拳头歇斯底里咆哮：“民众怎么可能去可怜一个被污染的虫皇？！”
维克：“一个被污染的虫皇的确是背叛了虫民的期待，但是忍辱负重的被污染的虫皇，就是这末日的高光。你不明白吗？”
“都是玩弄民心的权术而已？你们什么时候想过被玩弄的选民的心情！！”
栀栀想起了很多事情。
祖父死后，父亲也死了，他们一家子彻底成了新议员的站台工具。利用完了就随手扔掉，最后当政后的政策和竞选时候承诺的南辕北辙。
“骗子！没想到曾经的大元帅一家都是骗子！唯利是图！”
栀栀的父亲被选民打破了脑袋，母亲被贵妇圈的人霸凌。而她，学都上不了。
世界，应该跨越过权贵和政客，进入一个全新的完全正确的轨道上。
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轨道，她还不知道。
所以当布拉纳拉着她的手，说他很可能会死在二十二岁并要求改造的时候，栀栀拒绝不了。也许，冷冰冰的人工智能能解决掉这世间一切的烦恼。
“真卑鄙，你还在妄图误导民众。黑和白的界限，这世界上的虫民分得清楚！”
栀栀讨厌这种权术，她讨厌这些首鼠两端的政客和权贵。
“那要是被染成灰色的虫皇还依旧能坚守这个世界呢？”维克问她。也许不完美了，可缺了一角的萨菲斯依旧挑着虫皇的天赋使命。
直到燃烬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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