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将整个世界严密地包裹起来。村庄静默,连狗吠都显得沉闷。只有各家屋顶上挣扎着冒出的、细细的炊烟,证明着这片银装素裹之下,生命仍在继续。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结束,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镇一中的校园仿佛才从一场集体屏息中苏醒过来,爆发出混杂着解脱与忐忑的喧闹。李静收拾好文具,平静地走出教室。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雪的清冽。她对自己的发挥心中有数,知识的堡垒已夯实,剩下的,便是等待结果的坦然。
成绩公布比预想中更快。就在放假前一天的上午,孙老师拿着成绩单走进了教室。他照例从后往前念着名字和分数,教室里的气氛随着名次的攀升而愈发紧张。当念到第三名,依然不是李静时,王莉莉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第二名,王莉莉,总分五百六十八。”
王莉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绷紧,目光紧紧盯着孙老师。
孙老师抬起头,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靠窗那个沉静的身影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笑意:“第一名,李静,总分五百八十五。”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五百八十五!这分数在镇一中的历史上都属罕见。刘小兰激动地抓住李静的胳膊,用力摇晃。王莉莉猛地低下头,手指掐进了掌心,脸上血色褪尽,那是一种努力被绝对实力碾压后的无力与难堪。
李静站起身,在无数道混合着羡慕、敬佩、乃至些许复杂情绪的目光中,走向讲台,从孙老师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成绩单。孙老师看着她,低声道:“很好,继续保持。寒假也别松懈,县图书馆的书,记得看。”
“谢谢老师,我会的。”李静微微鞠躬,语气平和。
她没有在意身后的议论,拿着成绩单回到座位,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这份成绩,是对她这一学期专注与努力的肯定,更是她通往更大舞台的敲门砖,其意义,远不止于一个排名。
背着行李踏雪回家,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村口遇到熟人,打招呼的语气都带着与有荣焉的热络:“静妮儿放假了?听说考了第一?真给咱村长脸!”
家里,早已被一种温暖而忙碌的气氛笼罩。虽然省城的合作要年后再议,但“坳里香”本身的生意并未停歇。年关将近,镇上、县里乃至通过邮寄的零散订单反而多了起来,多是买来当年货或寄给远方亲友。汪红霞几乎长在了灶台边,高军和李行光则忙着送货、备料,三轮车在清扫出的雪路上小心翼翼地往返。
李静放下行李,立刻卷起袖子加入。她不再是需要特殊照顾的学生,而是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她帮着母亲记录订单,核对数量,甚至尝试着用孙老师借给她的书里的方法,重新归类整理客户信息。那部电话,如今响得频繁,多是订货或询价,高军负责接听,李静便在旁边用本子快速记录,兄妹俩配合默契。
晚上,是一天中最具“仪式感”的时刻。饭后,碗筷撤下,堂屋的八仙桌便成了临时的“办公桌”。汪红霞拿出账本和算盘,高军和李行光汇报着当日的出货和收入,李静则拿着她记录订单和客户信息的小本子在一旁补充。算盘珠的噼啪声,混合着低声的讨论,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东街王婶家要五瓶辣酱,三瓶豆豉,明天赶集带走。”
“县里副食店的老张又加订了二十瓶,让年前务必送到。”
“南边刘庄的代销点货款结清了,这是单据。”
“邮寄去广州的那几瓶,邮费涨了,得记上。”
李静看着母亲的手指在算盘上灵活跳跃,看着高军哥条理清晰地安排明日的送货路线,看着大哥仔细核对着单据上的数字,心中充盈着一种踏实的成就感。这个家,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传统的农耕家庭,向着一个拥有初步商业意识和管理能力的微型经济体蜕变。而这一切,都与她重生的引导密不可分。
窗外,是冰封雪盖的寂静世界;窗内,是算盘珠响、谋划未来的勃勃生机。李静的脚印从校园延伸到家门,而她的智慧和力量,正通过这一串串数字、一声声讨论,深刻地融入家庭的血脉,推动着这个家,在皑皑白雪之下,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巨大能量。她知道,这个寒假,将是她将理论知识与家庭实践深度结合的绝佳时机,也为年后面临的更大机遇,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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