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今天是和陈允约定去旱冰场的日子。林棠醒得很早，向嫂子借了支口红涂上。看着镜中的自己，素面朝天只有一抹艳丽，搭配上波点裙，别有一番青春朝气的味道。
市中心周边，游戏厅台球厅私人影院一应俱全，互联网社交媒体还没迎来繁荣，小年轻们在周末相约到市中心的娱乐场所消遣，权当平淡生活里的调味剂。
林棠到达旱冰场时，远远就看到个穿着白衬衫的大高个，立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眼神清澈得像大学生。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不久。”陈允顺手接过林棠手里的包，“你今天真漂亮。”一句话轻飘飘地消散在喧闹的人群中，林棠却傲娇地翘起了嘴。
旱冰场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场地里晃动，刺激的电音震荡着少男少女躁动的心。
林棠换上溜冰鞋，经历了一开始如复健般手忙脚乱的几分钟后，她突然进入状态，如鱼得水。
不经意的肢体接触？把重量交付给对方的信任感？不存在的。林棠像个泼猴一样满场撒开了跑，只顾自己玩得尽兴，远远地把陈允甩在后面。
又一个弯道，弯腰俯冲加速，林棠沉浸在速度与激情中，丝毫没注意到对向逆行的来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动了，眼看就要与对面撞上。她双手护住头，正想往旁边的护栏躲避。
却突然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抱了个满怀。在她快要失速的瞬间，避免了一场事故。
林棠双手被束缚在陈允胸前，不得动弹，像是他用身体筑起了一道防护墙。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还是一直跟在身后。此时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感受到眼前温热的体温环绕。
她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整个场馆似乎安静了下来，时间停滞。
“喂！你俩怎么回事？是不是没长眼？”男人凶狠的声音一下子把两人从偶像剧拉回了现实。
男人双手抱胸，皱眉瞪眼。两臂上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似乎都在暗自发力，还纹着左青龙右白虎。这架势，活像tvb上看到的社团大哥要干架。
一个娇滴滴的女生跟着躲在他身后，眼神幽怨地看向两人。不时摩挲着自己的右臂，看来应该是刚刚那一下被撞到了。
林棠感受到了不好惹的气息，当下他们只有两个人，陈允看起来不像是打得过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
“大哥，对不起！”
“对不起？你们现在撞了人，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纹身男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斜眼睨她。
“大嫂，真是对不住，您手上哪里受伤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林棠转向他身后的女人，但那女人显然没有话语权，还是一声不吭。
“我看去医院就免了，赔偿2000，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纹身男又发了话，语气带点威胁的意味。
2000？大哥，不知道还以为你也是21世纪来的呢。就当下这个工资水平，你是真敢要啊。
林棠心里不快，又不敢表现出来，极力压制，最后还是唯唯诺诺地吐出了句：
“哥，能不能少点？”
“少点？”纹身男摸摸下巴，突然笑了，“好嘛，我看你还挺顺眼的，不如……”他用猥琐油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棠，伸出手来准备要碰她的脸。
还没等林棠躲开，身后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稳稳抓住了对方不老实的手。
林棠转过身来看向陈允，他眼中竟出现了未曾见过的戾气，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像不轻易被激怒的猛兽突然发了狠。
两只手的臂围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但仔细一看陈允并没有落下风，一时竟攥得对方有些吃痛。
见状对方身后立刻围过来几个小弟，一个个凶神恶煞，看着有模有样的，分不清是纯壮胆还是真打手。
对方人多势众，林棠有些怕真和他们起肢体冲突。毕竟自己平时没怎么练拳脚功夫，至于陈允……暂时不清楚他的实力。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王哥，我们在这边！”林棠铆足了劲，对着前方的空气大喊。对方的人被这一嗓子分散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向后面。周围的人也停下动作看了过来，前方分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林棠看准时机，拽着陈允的手拼命往外跑去。身边的人影飞速闪过，他们无视工作人员的呼叫冲出了场馆大门，穿越街道，在一个拐角处转了弯。
两人终于停下来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的旱冰鞋差点冒火星子。林棠感觉双脚像灌了铅，痛到麻木。两人狼狈不堪，对上眼时却相视一笑。
好好的约会变成了大逃杀。
“没事吧？”穿着笨重的溜冰鞋跑了那么长的距离，林棠的脚踝处明显有些红肿，陈允伸出手想帮她脱下溜冰鞋。
“没事，就是我们的鞋子还在旱冰场那。”林棠有些难为情，急忙护住伤口，转移了话题。
“待会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
“别，现在他们可能还在那，再等等吧。”
陈允从小干农活，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爬树翻墙是家常便饭，从小练就了一身气力。因为孤儿寡母难免受人欺负，这是一种自保的方式。他不主动跟人起冲突，但其实真起了冲突也不怕。
刚刚那男人他一搭手就知道是纸老虎，肌肉都是唬人的。但林棠刚刚拉着他冲出重围，一副想保护他又怂怂的样子，他觉得很可爱。
“好，晚点我再去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等到了太阳下了山，街灯又亮起，林棠才放心让陈允回去旱冰场取东西。
陈允快去快回，不仅带回了鞋包，还买了吃的和清创药。林棠脱下溜冰鞋，脚脖子处果然有一片擦伤，还破了皮。陈允将吃的递给林棠，撕开棉签包装，沾上药水帮她擦拭伤口。
“嘶。”药水发挥疗效，有强烈刺激性，林棠忍不住龇牙咧嘴。
“疼吗？”陈允停住了动作。
他没等到回答，只好低下头对着伤口处轻轻吹气，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样。
林棠嘴上啃着面包，脚上的伤口像被羽毛轻轻抚过，突然只觉面包的甜，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面包啃到最后一口，伤口也处理完了。两人换上了日常的鞋子，再返回场馆还借来的旱冰鞋。再次走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街上热闹的夜生活已经开始。夜晚凉风习习，吹到黏腻的脸上，带走了一身的疲惫。
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一阵香气窜了过来，林棠用力吸吸鼻子——是鸡蛋仔。
面粉鸡蛋液调制的面糊倒进模具里，经过烈火烘烤成外焦里嫩的小圆饼，一口一个。一定要趁热吃，香甜酥脆的口感在嘴里蔓延……
大馋丫头！
林棠小时候很喜欢吃鸡蛋仔，放学后跟别的同学一起凑在小摊前，等一打新鲜出炉的，仿佛成了当天最值得期待的事。
但长大后，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满足的阈值越拉越高，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鸡蛋仔了，也很难再获得那种简单的满足感了。
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卖鸡蛋仔的，突然很想去吃一吃。
身边的陈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早已走到摊贩前买了过来。热气腾腾的鸡蛋仔握在手里时，她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喉头哽咽。她有些想家了，是另一个世界的家，也不知道大家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林棠吃一个，叹一口气，竟要生生憋出眼泪来。陈允不明所以，以为她是饿狠了，突然吃到喜欢的东西喜极而泣，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个，太甜了。”陈允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话。林棠呆呆看向他，心里恼他偏要在这时说扫兴的话。
“小时候，我们家比较困难，我爸又去得早。在镇上上学的时候，看着别人吃总觉得馋。很想知道是什么味道。”陈允自说自话，
“等到后来自己工作挣钱了，终于吃上后，发现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说完他脸上显得有些尴尬，望着地上的石子，兀自笑了笑。
林棠听得心中酸涩，一点没觉得好笑。一份简单的食物，是某些人的美好回忆，也可能是卑微又难以启齿的自尊心。
她趁机拿过陈允手中的那份，狠狠咬了一口。
“不爱吃给我吃。我爱吃甜的。以后都给我吃。”陈允转头看她吃得香，心满意足地拧开矿泉水瓶喝起了水。
“哦，对了。”陈允开始在自己的包里东翻西找，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这个送你。你毕业了，到社会上找工作有这个会方便一些。”
盒子上面印着老式手机的摸样。21世纪的手机款式日新月异，这个看着就像是玩具手机。但这时候的手机可是个时兴玩意，而且价格不便宜。
林棠挠挠头，想收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有点贵重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工作，可能还用不着。”
“没事，慢慢找，找自己喜欢的。”陈允已经自顾自地将盒子塞进她的包里，接着走到她跟前弯下了腰，“上来。”
这下林棠丝毫不客气了，开开心心跳了上去。
一路上，林棠打听这打听那，对他的一切都好奇。
陈允就耐心跟她讲他的过去，他的童年，讲他怎么从被欺负躲在角落到变得硬气，讲他怎么在碎嘴子亲戚面前保护妈妈，讲他是什么机缘进了工厂，又是怎么当上了技术骨干……
他的背有些薄，肩膀却很宽，肌肉紧实有力量。这么薄的背，是怎么从小担起生活的重量的？林棠心里想着，头却渐渐低了下去，埋在他的颈窝处，呼出丝丝热气。
陈允感觉脖子有些发痒，走着走着发现林棠在往下滑，又往上颠一下。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嗅到了洗衣粉的清香，还有人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像是摇篮曲，摇啊摇就摇到了家里。
林棠这一觉睡得哈喇子直流，第二天自然醒来已经快十点了。走出客厅时，大嫂正在收拾家里，随口提了句：“早上有个人打了几个电话到家里来找你，男的，说是叫……顾彦礼。”
林棠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她抓紧收拾收拾自己，随手抓了个馒头就出了门。
赶到会场时，场内已经是热火朝天。她气喘吁吁，穿过一排排展位，终于在角落处看到了顾彦礼。他正在和客户交流，边上站着一个女人，看样子像是助理。
林棠后槽牙快要咬碎，在心里暗骂自己见色忘利，怎么就睡过头耽误了正事。此时顾彦礼也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向她这边快步走来。
“林棠。”
“顾总，是不是找到新翻译了？”林棠表情有些不自然，强打精神想再确认一遍。
“之前的翻译回来了。”
这下林棠彻底死了心，垂头丧气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料顾彦礼却拽住了她的手臂。
“你考虑做别的工作吗？我们缺一个海外销售。”
林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满脸疑惑，用手指了指自己，再三确认。
“提成3%，底薪你不用担心，考虑一下吗？”
听完顾彦礼开出的条件，林棠的眼睛瞬间亮了又亮，“考虑，太考虑了！”
她的工作终于有了着落。几天前她在找兼职的时候不会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竟会将她引进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人生际遇变化万千，林林总总的选择拼凑起来，不知会导向何种结局，实在是妙不可言。
顾彦礼似乎也在期待一个答案。“试用期三个月，我亲自带。但是，以后别迟到。工作中专业的态度很重要。” 林棠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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