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不住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许清圆气若游丝地捂着心口,砖头样的课本“砰”地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响声巨大,却淹没在耳鸣嗡嗡中毫无起伏。
“我去睡半个小时......你记得叫我......”
她喘着气音和身旁的女孩交代一声,就踉跄着朝房间里的大床走去。
好痛。
好像要死了。
能不能考完再死啊,不然不就白学这么久了......
............
“许清圆——”
尾音上扬、语气调侃的细腻女声撑开了许清圆的眼皮,胳膊下硬硬的触感给她刚睡醒的脑袋瞬发了一个异常信号。
我不是倒在大床上了吗?
正值内科考试前夕,医学牲许清圆和朋友一起订了一间大床房通宵复习。一直学到凌晨五点,天边开始放亮时,她忽然感到心前区有些刺痛。于是跟朋友招呼一声要睡半个小时,走到床边猛然意识一断,陷进了大床里。
许清圆意识缓缓回笼,那道戏谑的女声再次响起,从正前方向她靠近。
“家里的床不睡,专门跑到学校来听我的课睡觉吗?”
“我的课这么催眠?”
周围渐渐有小规模的笑声,但都是压抑着的、低低的笑。
一两声就止住了。
像一只手揪紧了意识的大布,许清圆瞬间清醒。
这么多人围观她睡觉,哪里还有丝毫困意。
她的头从桌上弹射而起,一把将背绷得笔直,引得椅子吱呀叫唤了一声。
与此同时,开始工作的脑子终于听清了开头的两句话。
这是哪个老师?在上什么课?
不考试了吗?
视线里的人物也一个接一个地清晰起来。
许清圆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竟然是她初三的英语老师——胡老师!
穿着粉色开衫的女老师手里拿着试卷 ,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是做梦么?
不等她掐自己验证一下,这个想法就立刻被否决了。
她从没做过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梦。
许清圆不可思议地大睁着眼睛,还来不及反应,胡老师就伸出一只手按上了她的头。
一阵清甜的香气飘来。
“我是说过预招考试结束之后你们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
她轻轻拍了拍许清圆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
“把脑壳睡瘪都没问题。”
“但是你要在家里睡啊,教室里的同学还要备战中考呢。”
“你这样岂不是动摇军心?”
教室里再次响起低低的笑声,这次稍稍响亮了一点儿,但依旧压抑短促。
许清圆尽力控制神色恢复正常,根据氛围勉强憋出一个羞赧的笑容。
胡老师见她已经彻底醒了,便拍了拍肩膀不再多说,回身往讲台踱去,扶着小蜜蜂的麦继续分析起语段:
“The government promptly took countermeasures...”
刺啦的英语灌入耳道,课堂重归肃静,许清圆却忍不住再次不可置信地扫视周围的一切。
左前方有个满脸痘痘的男生,方才似乎朝她咧嘴了,他叫......
记忆深处的名字并不容易被翻出来,好像叫什么鱼之类的。
同样的情况还有很多,面孔相当熟悉,却只能想起名字中的个把字。
也有几个一直联系的旧友,都是初中时的青涩模样!
她真的重生了!
尽管她在之前的人生中无数次、无数次地幻想过时间能倒流,可当她真的坐在了初中教室里,心中的喜悦和汹涌却是如井喷般爆发,被狂跳的心脏瞬间泵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使劲眨了上十次眼,想要泄闸的眼泪依旧滚落而出。
许清圆只好用颤抖的手撑住额头,藏起不合时宜失控的情绪。
心头震颤的同时,她费力地思考着现在的处境。
从胡老师的话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阶段——
她回到了参加完G高的预招考试的第二天!
G高——她的母校——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在省里也鼎鼎有名。
G高每年4月的预招考试是它提前锁定各下级县市的优秀生源的招生方式。
优秀的学生当然希望被提前看到,不用等到7月去走中考的独木桥。
许清圆记得,她初三所在的这个班就是专门为预招考试而组的火箭班,在此之前一直训练的都是预招题。
此时距离预招成绩公布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因此几乎全部的同学都还在班上听课。
谁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考上,一旦落榜就只能老老实实靠中考上岸了。
许清圆却是少数几个考完试就可以不来上课的人之一。
三月份时,她参加了省内最好的高中——Z高的预招考试,并且高分录取。
z高作为全省的龙头高中,它的预招考试成绩,G高同样承认,因此她此时虽还不知道成绩,但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必再备战中考。
许清圆隐约记得自己今天是来学校把书搬回家的,但是中途上课铃打了,于是在讲台上拿了一张他们上节课做过的空白卷子,留下来听了最后一堂试卷评讲课。
“advocate,”胡老师停顿了一下,
“这个词什么意思谁记得?我上周刚讲过。”
她的眼神饶有趣味地扫过瞬间低下去的一片脑袋。
前排一个瘦瘦的男生动作夸张地翻着词典,嘴中不停蹦出答案——
“建议!哦不对,表示!设定!”
“让你靠猜吗?”
胡老师大眼睛一横,卷起手中的试卷敲在了男生头上,分明很轻巧,男生却滑稽地捂着头躲开大半米距离。
整理好情绪、肿着眼睛的许清圆刚好看到这一幕,轻轻笑出了声。
汪凡耀这时候还是这么搞笑。
“作动词是提倡、拥护,作名词有拥护者、提倡者和辩护律师的意思,在这句话里是提倡。”
全班纷纷朝声源处看去。
许清圆开口解救了把字典翻出验钞机动静的汪凡耀,成功转移了胡老师的注意力。
“翻得挺快。”
胡老师朝许清圆打趣,却发现她的桌上没有词典的身影。
就算上了三年多大学,许清圆高中英语底子还在,而且考六级前被妈妈逼着相当认真地复习过一轮,勤勤恳恳地把词汇从头背到尾。
六级六百+的水平来看这张中考试卷,生词已经几乎绝迹了。
“哟,没翻词典——”
“词汇量可以啊。”胡老师笑眯眯地夸奖道,随后看着毫无反应的众人:
“还不赶快记下来——”
“你们也都认识?”
教室中瞬间如按下播放键般响起一片细碎的翻页和笔尖摩擦声。
乐秋在后面用笔轻轻顶了顶许清圆的肩膀。
“圆圆,什么意思,我刚刚没听见。”
许清圆把释义又对她小声说了一遍,看着她稚嫩的脸晃了晃神。
大四刚开始的乐秋已经成功申上了港L大的研究生,正在利用这一年的空挡努力实习中。
而眼前的乐秋虽还没有未来那个成熟美女的气质,却已经看着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比如穿着小熊卫衣的许清圆自己。
回身大致扫了一眼卷子后面的几篇阅读,都是一眼看穿的难度。
这节课的后半部分没有再听的必要了。
她现在要梳理自己的思绪,订下未来的计划。
上辈子到底是室速还是室颤嘎的她都不在意了。
既然上天给她机会重来一回,她绝不会像曾经那样胡乱挥霍时光,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辜负师长亲友的好意。
无意间揭开了高中记忆的一角,许清圆险些被激烈的情绪拽入溺毙其中。
她上辈子的高中生活,像一出编排混乱的悲喜剧,喜剧特征在五分之一处就匆匆下线。
回忆中,许清圆郑重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两个字——
网课。
高一进校时,许清圆在高中过得如鱼得水。分班前她在几次月考中慢慢进步,逐渐成为班级第一,考进重点班。
然而高一下学期,许清圆所在地区遇上大型流感,居家网课,她沉浸在小说的汪洋大海中,对学业百般敷衍塞责,导致复学后成绩一落千丈。
她在网课的放纵,构成了她痛苦的根源。黑色墨水笔刮过纸面,用力将它圈了三个圈。
在这两字之后,许清圆死死扣住指节,写下两个痛得蜷缩起来的字——
“朋友”。
成绩下降后,她变得敏感脆弱,急需情感上的依赖。
于是她一头扎进了友情的风波,交友不慎,自己也拎不清。冷暴力、背刺、双标、欺骗、隐瞒……她和高中时期3个“好友”错综复杂的纠葛几乎裹挟了她高二高三所有的情绪和精力。
这段时间里,她逃课,g腕,被老师劝、被父母劝、被初中时的朋友劝,却整整两年都魔怔一般陷在自己情绪的幽暗深潭里,卷入喧哗无底的漩涡中。
然而高考结束,“好友”中的其他3人去或清北或华五,只剩许清圆一个人去了一所差强人意的医科大学。
未成年人之间的对错并无绝对,但由此产生的结果却好坏分明。
念及此处,许清圆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悔恨与不甘,紧咬着后牙,忍着又要决眶的眼泪深吸了一大口气。
她要怎样才能坦然接受。
她原本就不该如此,也绝对不止于此!
许清圆垂下眼,用刘海盖住泪光,轻轻地将草稿纸收起,深刻其中的笔迹却因折叠的动作直接开裂,翘起两三个带着墨色毛边的倔强翅膀。
这伤害无法被时间抚平。
离开高中后,她变得敏感、自卑、患得患失,无法坦然面对曾经谆谆教诲的师长。
大学的朋友治愈了她表面的伤口,但疲惫庸碌的生涯中,她依然铭记曾经痛苦到麻木的自己。
高中切去了她的精神肢体,在此之后的生活都是残疾。
但她并不天生残疾,她深切知道健康的美妙——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喜乐自如,有着永远积极乐观没有大烦恼的人生。
这些美好的回忆,和现实的落差一同构成了噬心刻骨诅咒,腐烂在表皮下的血肉。
记忆纷涌而来,又倏然消散。
现在,她又回到了自己最难忘的时刻,最珍惜的、一切的起点。
许清圆定了定神,将汹涌的情绪逼回了脑海深处。
这一次,她会定下心来好好学习,在网课来临时绝不懈怠放弃,坚决远离上一世的纷纷扰扰。
她要弥补青春的遗憾。
至少,不会再愧对自己。
而现在,她必须着眼于当下了。
首先,是这个高中之前的小假期,她要做些什么。
许清圆从一旁的装书的箱子里抽出一张新的草稿纸,拿起圆珠笔在正上方写下“语、数、英、物、化、生”六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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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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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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