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初死了,死得猝不及防,毫无预兆。
倒也不能说毫无预兆,她才二十二岁,死亡的讯号却早已拉响。有的基因好像天生就是不适合留存下来的。她爸爸的妈妈心脏病各种病颤巍巍活到七八十,她姑心脏病,她伯癫痫……
反正两边的长辈身体好像都不太好,算下来,她爸只有鼻炎,她妈只有支气管炎,好像还算健康的了。
起初生下来她妈就说她身上青青紫紫,老一辈的说怕是养不活了,赶紧地放乡下生二胎去吧。
然而她还是好好活下来了,虽然长到读书的年级,发现了身体不好还会带来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她学习的精力完全不够。
人动脑子,那聪明的人越动越快。她动了会脑子,把自己累得不行,脑细胞和跑了一趟马拉松似的,还动不动生病。
所以没体验过当学霸是什么感觉,唯一的一次超常发挥,是在中考时以最高成绩踩线进了一中。
所以,她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健康的好身体,然后当学霸。
她多想有充足的精力翱翔在知识的海洋里……
——
胸前一颗红痣发着热,床上的少女还沉浸在睡梦中,浑身上下暖洋洋,轻飘飘的身体不觉得累,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清爽、舒服。
她脸上因为睡眠问题困扰的黑眼圈淡了些,唇上惨白的颜色覆上了淡淡地粉色,微蹙的眉头放松下来。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又去平城,你们部长怎么天天派人出去,去了又坐冷板凳……”
“算了,没办法,部里那几个又叫不动,一个星期而已,马上就回来了。”
“……”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门缝里传来,颜初大梦初醒般,坐了起来。
赤脚踏上瓷砖的那一刻,一种新奇的感觉——好平稳,踏踏实实踩在地上。
耳清目明,行动起来没什么晦涩感。
她走出房间,妈妈看见了她。
“快去刷牙,喝稀饭,今天我煎了牛排给你吃。”
颜初目光从妈妈脸上转移到了桌上的‘牛排’,黑焦焦一块,看起来就很硬,一看就不好吃。
她默默地转过头。
“不想吃?有营养的好东西,快去快去,赶紧刷完牙来吃。”
林兰把边上焦了的部分切给老公,颜初爸爸使劲一咽,总算是直接吞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
“你敢吃。”
林兰试了试,咬半天没咬动。
颜初爸妈厨艺差劲到她学会用电脑的第一天,就上网搜索菜谱大全,抄了几个她认为简单的菜给夫妻俩看。
然后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食物中毒进了医院,所以颜初放弃了强调火候这一厨艺‘小细节’。家里的菜永远是煮得稀烂、煎得发黑,这样才能被认定为熟了。
好在因为她妈林兰是外贸跟单,她爸是大公司采购,两人经常不是出差就是在单位吃饭,颜初的食物品质倒也能够得到保障。
常常是在小区的小饭桌吃饭,或是买一大包湾仔码头、思念、三全的速冻水饺、云吞之类。
安全健康。
林兰看着女儿费劲地咬牛排,又不经意地提起昨天的事。
“你们学校跳楼的那个同学,听说他父母回来了,现在找学校要说法呢。”
颜文夹了一筷子咸菜忿忿不平地说,“这完全就是他爸妈自己害的。”
颜初咬牛排的动作停下。
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2010年8月1号
她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本来要在学校一直补课到开学前三天,因为一个同学的突然跳楼,补课中断了。
那同学的跳楼说起来,确实和学校无关,那男生本来也是常常考进年级前十的,但期末应该是没考好。
他爸妈在外地打工,觉得儿子肯定是学坏了,不体谅他们挣钱辛苦,天天打电话给班主任,课上到一半,就得出去接手机。
颜初后来听隔壁班同学说,他跳楼前,手里还拿着班主任的手机,他说自己已经站在围栏上了,如果再说下去,他就自杀。
“读死书,脑子读坏了,你有种就跳下去。”——这是同学转述的。
然后这位男生真的把手机放在围栏上,很果断地跳了下去。
后面就是颜初听到的一声巨响了。
颜初那时只觉得特别悲凉,但看热闹的群体里有不少同学在欢呼,终于能放假了。
林兰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了,只记得最后的一句话——“明天回老家,你姑又生了。”
颜文已经拿上了换洗的衣服,等会就坐公司的车去隔壁平城,林兰叮嘱她把牛排吃完。
颜初实在吃不下,把牛排放在一边,回房间摸索起课本来。
她高考考得并不好,考试前就发烧了,强撑着考完,最后被调剂到了生物专业。生物专业也挺好,她在那所学校是少有的认真还愿意一直读下去的学生,很顺利地保研,结果在读研前就死了。
唉,时也命也,她算是发现了,想搞科研,没有一个好身体是不行的。
她回到这个时候,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本来她也算不上学霸,还回到这个时间点。
她当时中考超长发挥考上一中,走了大运分到了一班,文理分科后又顺利地留了下来。
但虽然留下来了,她和这个班的成绩水平还是泾渭分明。她、艾小圆、蔡昭,是学霸中的学渣,是鹤群里的小鸡,是狼群里的哈士奇。
虽然上面一直在讲教育公平,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中校长依然给学生分了三六九等,尖子班、重点班、加强班、普通班。
只不过不做得那么明显,好班里都会插一些普通成绩的学生进去,一般都是不爱惹事的学生,偶尔来几个大款。
与之相反,颜初楼上的租户,薄桢,这人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学习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这人也很高傲,走在路上和他打招呼,都不理她。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前的那次许愿有用,颜初觉得她的脑子比以前更好用了,就像是把路障都清理掉了,脑细胞可以横冲直撞,不怕打结。
颜初翻出高二期末的试卷,打算做一遍摸摸手感。
她早就忘光了很多细节知识,因此做起来就和新试卷一样,尤其是语文,古诗词背诵早就还给老师了。
她汗颜,一边记下她不会的篇目,一边绝望地统计。
英语倒是还好,毕竟大学时她一直没放弃学习。只不过是基础词汇方面掌握的依然不够,这个好说。
她现在浑身干劲,恨不得捧着单词本天天背。
她写了半天,头也没晕,肚子倒是咕咕叫了。
桌上的牛排还冷着,她热了一遍,只好怀着愧疚的心把它倒了,然后提着垃圾袋下楼。
出门前,她习惯性地往楼上看一眼。
现在是夏天,三十五度的高温天气,她家房子在五楼,薄桢家租的是她家买房送的阁楼,隔热层。
从五楼走上六楼的拐角平台窗户是不能打开的,只有半截那么高。
隔壁601住的是501夫妻的父母,一对七八十岁的老人,602则是薄桢和他妈。
如果说颜初家门口的楼梯温度是三十四度,那薄桢家门口,绝对有四十度了,热得人浑身发烫。
所以薄桢总是暑假一大早就出门去图书馆。
只是今天,他家似乎有人,拐角那里清理出来了很多纸皮箱,一摞摞用绳子捆起来。
整洁、有条理,像他这人。
只是她还没等到人出来,楼上敞开的大门啪地一下关上。
颜初其实是想帮他搬点下去的。
楼上的少年贴着门,脸上全是汗。低下头,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直到脚步声走远,他才慢慢打开门。
家里没有空调,外衣已经湿透,额前的黑发结成绺,眼尾自然垂落,眸中带着丝不明显的自卑。
站在楼梯拐角的小窗,可以看见少女已经提着垃圾袋——忽地一个弧度,扔进垃圾桶。
颜初感受着健康了不少的身体,肆意地买了两个雪糕,一手一个。
买雪糕的老板看见她过来,问她:“听说你们学校有人跳楼,还回去上课吗?”
老板嘴很大,虽然人不坏,但什么都想问点,颜初摇摇头。
她还记得因为这次跳楼,市里面打击了很长一段时间课外补课,外加多了每学期的心理健康调查。
有次有个女生填错了选项,结果下一节课就有老师找到班上来了。
班上同学都说,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人,女生被叫回去改成正确选项。
学校里这种面子功夫特别多,一中已经算是自由些的学校了,但是碰到上面来检查,还是会贴上假课表。
比如原本一星期一节还会被占用掉的体育课,在课表上瞬间变成了每周三节,还有什么美术课音乐课,可事实上,颜初只在高一上过这些课。
“可惜、可惜,考上一中还跳楼,让他爸爸妈妈怎么办,太自私了。”老板立马说。
“他爸妈让他跳的。”颜初摇头,不赞同他的话。
如果不是他爸妈叫嚣着跳、估计那男生也不会跳得那么果断。
老板不搭话了,指了个方向,说:“还是薄桢这样的小孩好。”
薄桢拉着一大堆纸皮箱走向小区后门,拐弯出去后,有家废品回收站,老板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
烈日当空,蝉鸣鸟叫,薄桢脊背挺得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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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回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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