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班级学习的氛围更胜从前。沈蔚然回来上课后,对顾知秋的态度变得若即若离——时而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参加学校下个月诗朗诵比赛,时而又冷淡得像个陌生人。顾知秋心想:少女的心思果然很难猜!
时越则更加专注于准备物理竞赛,常常一个人埋头做题到很晚。
周五的物理竞赛选拔赛结束后,顾知秋在空教室里发现了一张被遗落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边边角角却画着好多个小小的月亮图案。她想起那天借时越书里看到的书签,上面刻着“To the moon and back”的字样。
“找什么呢?”
身后的声音不大,顾知秋还是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时越站在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的草稿纸...”她递过去,“画得挺满的。”
时越接过纸,目光在那个月亮图案上停留了一秒:“考得怎么样?”
“还行”顾知秋模仿他平时说话的调调和表情,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下周一公布成绩。”时越收起草稿纸,“刚刚江一鸣说要庆祝考试结束,说去星星租碟,周日下午一起去他家。要一起去吗?”
顾知秋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还有谁去啊?”这才注意到时越左手食指处有一道新鲜的刮痕,干涸的血迹还没擦干净:“你手怎么了?”
“实验课不小心划的。”时越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没事。”
走出教学楼时,秋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顾知秋肩上。时越下意识伸手拂去,指尖还没碰到衣料,动作便戛然而止。
顾知秋也怔住,偏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瞬,眼神都有些慌。
“……谢谢。”她轻声说,把叶子自己拿了下来。
“嗯。”时越收回手,语气淡淡,却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红。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风从走廊口吹进来,带着微凉,把刚刚那点小小的尴尬也悄悄搅散。
顾知秋觉得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这颗年轻的心脏似乎一直有它自己的主张。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江一鸣在校门口蹦跳着挥手,手里拎着超市买的一大袋零食,“再晚点,人家都要打烊了!”
沈蔚然站在他身旁,看到顾知秋和时越一起走来,她的眼神怔愣了下,随即扬起笑脸:“时越,竞赛考得怎么样?”
“还行。”时越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和顾知秋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看得另外两人莫名其妙,江一鸣追着问他们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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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沿着放学的人流走向影音店。路边的梧桐树落叶比之前更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顾知秋走在队伍稍后的位置,看着前方时越的背影——少年肩上的书包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某种无声的节拍器。
“喂,想什么呢?”沈蔚然突然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听说你们搞了个物理学习小组?”
顾知秋点点头:“为了抱佛脚组建的!现在考完了,是不是小组也要解散了啊?”她看向旁边江一鸣。
“不用吧!成绩还没出来呢,而且我爸知道我学校上晚自习,给我涨了零花钱!”江一鸣满面笑容,“或许我们可以把物理学习小组改为学习小组,就当提前适应在学校上晚自习啦,反正下学期所有学生都要留校上自习了!”
“那这小组加我一个吧?”沈蔚然的声音轻快得不自然,“我要和你们一起进步!”
江一鸣即刻表态:“那自然是大大的欢迎!不过你不是说要参加朗诵比赛吗?”
沈蔚然瞪了他一眼:“时间又不冲突啊。”
快踏入店铺时,时越突然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顾知秋看到一只橘猫正蹲在租碟店门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暮色中,猫咪的皮毛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那只小猫在看到时越走近时,竟然主动蹭了蹭他的裤脚。店主从店里探出头来,惊讶地推了推眼镜:“呦~稀奇!阿橘平时不太搭理人。看到帅哥这么主动!”
时越蹲下身,轻轻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他的侧脸线条突然变得柔和,嘴角浮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温暖的湖水,刹那间,仿佛点亮了暮色。
—
“越哥!”江一鸣嘟囔,“为啥猫都这么黏你?”他转头问老板,“老板,这猫一定是小母猫吧!”
沈蔚然突然挤上前,“我也想摸摸——”
橘猫敏捷地躲开她的手,一溜烟钻回了店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同性相斥,同性相斥。”有江一鸣在的场子,很难冷掉。
“进去选碟吧。”顾知秋推开了店门。铃铛清脆作响,是熟悉的旋律从记忆里跳出来。
店里比上次来时更显拥挤,新到的电影海报贴满了整面墙。江一鸣直奔科幻区,沈蔚然则跟着时越去了文艺片区域。顾知秋在喜剧片货架前徘徊。
“看这部怎么样?”时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海上钢琴师》的碟盒,声音笃定,“你是不是挺喜欢音乐的。”
顾知秋接过碟片,翻看了一下,她从未在班级里提起过自己的爱好——前世是上了大学后开始学吉他,但是这会儿还没机会展示什么音乐细胞吧。
“上次好像看到你在图书馆借过《西方音乐史》。”似乎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时越的声音似乎更轻了,“所以我随便猜的。”
顾知秋的心微微一收,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本书其实只是顺手拿的——因为在食堂听到两个女生讨论时越小时候学古典音乐,看到书时鬼使神差就借了。心中感叹于他的心细如发。
她抬眼望了他一瞬,唇角带出点笑意:“好啊,我也一直想看。就租这本吧?”
最后租的碟让江一鸣带了回去。他因为家里添置了最新款的DVD播放机和超大电视机,力邀好朋友们一起去。
走出店门时,暮色已深,昏黄的街灯让人眼前朦胧一片。
“江一鸣,你和沈蔚然是隔壁小区,你送她到家楼下吧。我送顾知秋。”时越解释说,“天色有点晚了。”
江一鸣夸张地捂住胸口:“越哥你变了!以前都是我求着你才肯陪我走夜路!”
“你比夜路更危险!路过的野猫都被你吓得狂奔。”时越面无表情地吐槽,大家都想到江一鸣那次的糗事,沈蔚然更是露出今晚最开怀的笑容。
顾知秋跟他其实是相反方向,正想婉拒,却听见时越说:“我顺路。”
顾知秋:……霸总在高中已露霸总端倪。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手臂轻轻相碰,又迅速分开。顾知秋发现时越走路时会不自觉地避开地上的裂缝,这个小小的强迫症让她莫名觉得可爱。
“对了,你物理竞赛,”她打破沉默,“如果进了省队,是不是要经常去培训?”
“嗯。”时越抬头看了看月亮,“每周六要去师大上课。”
“那你要很忙了,又要准备竞赛又要兼顾学校的考试。”
时越突然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眼神静静落在她身上,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不问我能不能考到期待的名次吗?”
顾知秋摇摇头:“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不是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时越的眉头微微舒展,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我抽空整理的物理重点。后面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复习了。”
笔记本扉页上画着一个精巧的月亮,旁边写着日期。顾知秋想到——那些草稿纸上的月亮图案,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谢谢。”她郑重地将笔记本放到书包,“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虽然这次成绩已成定局,但会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次还能提升。”
到小区楼下时,顾知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月亮吗?”不等时越开口,她急忙补充,“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问一下的。”
时越无声的笑了笑,“没事。不过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可以吗?”其实时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的,他上网查过资料,说月亮是孤独的象征,也是夜晚的伙伴。
尘封 琴键
周末的观影聚会如期举行。江一鸣家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套中式实木沙发。他和时越两人坐在中间的长座上,正对着电视。而沈蔚然和顾知秋各占据分布两侧边的单人椅。地方够大,四人互不干扰。
当《海上钢琴师》播放到主角在暴风雨中弹琴的片段时,顾知秋发现时越闭上了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无形的琴键。
“越哥你的乐感不减当年啊!”江一鸣感叹。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下,忙抬手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你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时越迅速收回手,坐得更正了些,“只是有些不受控制的节奏感。”
顾知秋愣了愣,只觉得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只见时越站了起来:“我去拿点饮料。”起身时,还顺手把桌上的空杯子带走了。
经验告诉她,当一个人对某项技能表现得无意流露又抗拒时,通常藏着不愿提及的故事。
电影结束后,天色尚早,沈蔚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江一鸣立刻积极响应,从冰箱里抱出一堆零食铺在茶几上。
“第一个问题我要问越哥!”江一鸣转动空饮料瓶,瓶口真不偏不倚指向时越,“请说出你暗恋过的女生名字!”
空气瞬间凝固。沈蔚然的身体微微前倾,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顾知秋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时越,生怕错过什么劲爆新闻。
“没有。”时越的回答干脆利落。
“不是吧!初中那么多女生给你递情书!”
“那是她们的事。”时越拿起瓶子,“该我了。”
瓶口转向了顾知秋。时越沉思片刻,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如果你能回到过去某个时刻,你会选择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的巧合性让她想想笑都笑不出来。
“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吧。”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答案,“那时候爷爷还健在,我的每个暑假都是在乡下度过的。早晨总能听到院子里鸡叫,午后躺在树荫下看书,街角的小卖部总会卖我爱吃的冰棍。”
游戏继续进行,但顾知秋的心思已经飘远。直到沈蔚然突然问她:“你觉得我们班哪个男生最优秀?”
顾知秋用余光看到时越正在翻看一张DVD封面,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在意,但是如果看得足够仔细,会看到他的手似乎捏得更紧了些。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她笑着打太极,“优秀的标准是很主观的啊。比如江一鸣最会活跃气氛,李响体育全能,王飞宇画画很强...”
“那时越呢?”沈蔚然追问。
客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顾知秋感到四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格外灼热。
“这是属于第二个问题了……”顾知秋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可以回答一下。当然是长得帅成绩好运动好的全能型选手。”顾知秋不吝赞美,秉承实事求是原则。
江一鸣高呼:“我越哥当之无愧!”而沈蔚然和时越则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聚会散场时,已经是傍晚。时越照例提出送女生回家,但这次沈蔚然抢先挽住了顾知秋的手臂:“这次我和顾知秋顺路,一起走就行啦!”
月光下的街道上,沈蔚然突然开口:“你知道时越家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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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秋摇摇头。她其实不想背后讨论同学的私事,尤其是跟另一个还不太熟的同学。
“他爸爸之前从研究所辞职下海开了公司,也因为这样我们两家才认识。不过我们的爸爸都很忙,两家人也没见过,直到初中在一个学校,才陆续有了交集。”
沈蔚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没等她反应,继续说着:“初中一次,他突然来了学校,和我们班主任有些小争执……听说是因为学校安排时越在晚会上表演钢琴,他爸坚决不同意他花时间在钢琴练习上。当时在学校还闹得挺轰动的,从那之后时越再也没碰过钢琴。”
“其实……”沈蔚然看向她,声音轻了些,“时越的爸爸也许只是怕他重蹈某些……不太好的经历吧。”
顾知秋突然想到草稿纸上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对于时越而言,那是每一个孤单时刻,自己为自己创造的光。
“为什么要跟我说我这些呢?”
沈蔚然停下脚步,月光照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我也不知道,可能想显示自己了解时越更多吧。”想了一下,她又说:“却也很矛盾的希望你更了解他一些。”
这个回答让顾知秋哑然。不过此刻,她有些心疼那个在电影前自动打拍子的少年。
周一早晨,公布了物理竞赛的成绩。时越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将代表学校参加省级比赛。全班出声祝贺时,顾知秋注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喜悦中又掺杂着点别的什么。
大课间,顾知秋从小卖部回来,在走廊撞见他,正站在阳台前垂眸发呆。少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在阳台上轻轻敲打。他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上,像两片小小的鸦羽。
“恭喜呀。”她停了下来,把刚买的饮料塞到他手里,“请你喝饮料,算是庆祝。”
“谢谢。”时越愣了愣,道谢,顾知秋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其实...”
未说出的话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走廊上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向教室,时越只能对她点头示意先回去上课吧。
这天的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请假,大家留教室自习。老吴过来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月底省里有考察团来我们学校,学校组织文艺汇报演出。而表现特别优异的话,也许能跟高考挂钩!”附中是个主张素质教育的重点高中,不时会有一些文体活动。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大家小声讨论起来。
“希望大家积极报名!不过学校也会有初赛选拔。这两天文艺委员记得把名单交上去!”老吴清了清嗓,继续说完被打断的话。
江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后,拍了拍她,挤眉弄眼地问:“顾知秋,你是不是要报个吉他弹唱?”
顾知秋:“……你怎么知道我会吉他?”
江一鸣:“因为我上次看到你的吉他谱。在下不才,暑假恰好学过一些。”
“很久没弹过,手早就生了。而且我现在也没吉他。”
“那好办啊,我暑假的吉他还在家躺着呢,你拿回去练练就上手了。”江一鸣立刻委屈的说,“当时我觉得好马配好鞍,还特意买了把很贵的,我妈昨晚还为这事骂我呢!”
“那…我考虑一下吧!” 她自己也很矛盾,一方面想参加集体活动留下点青春的印记,但内心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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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下值日生。顾知秋擦完黑板,发现时越的物理书还躺在课桌上。她犹豫片刻,拿起来准备放自己的书包里,明天带给他。
正合上时,书页中滑落一张照片——一名气质优雅的年轻的女子站在钢琴旁,旁边站着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2000年5月,小越第一次登台表演。
“那是时越的妈妈。”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顾知秋差点把照片掉在地上。
转头一看,江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只听见他继续说:“我们初二的时候,她在一次演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他的声音又沉重了几分,“到今年暑假,还是去世了。从车祸发生后,越哥就再没碰过钢琴。”
“他妈妈...是钢琴家吗?”顾知秋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年轻的时候是乐团的首席,越哥出生后就在师大做了老师。”江一鸣靠在课桌边,语气里没了平时的欢脱。
“其实那次车祸是她去外地演出,对方司机醉驾才……而那次演出她本来想推掉陪越哥去参加竞赛的,但是越哥说,不想她因为自己放弃她本来的生活和梦想……”
江一鸣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像在缓缓揭开一道好友一直未能、或许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这是越哥的**,我不该说这么多。但是我看他最近跟你在一起的状态好像开朗了很多,希望他身边有多一个真心对待他的朋友……”
顾知秋一时无言,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那些月亮图案,回避的态度,以及那道无名指上的伤痕。会不会是一个少年在失去至亲后,用最决绝的方式与过去告别的证明?
她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喉咙发紧。她想起刚看的《海上钢琴师》,想起主角在舷梯上徘徊的瞬间。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潮水却要将你推向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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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秋夜 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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