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同居和卖画的下雨天
巷子本身不长,就是到角落书店的距离也很近,何逢感觉这条路比以前更加难走,尴尬的气氛从四处压迫过来,本就寂静的夜晚,热浪滚滚的盛夏,还传出几声蝉叫,垃圾的腐臭味惹得何逢不由的烦闷。
终于到了,顾译时的房间就在楼上,跟着上去,灰色简约的大床,规整有序的环境,每一个东西都有条不紊的陈列着。虽说是面面俱到,怎么样也不像住人的地方,冰冰冷冷的感觉。在这炎热的夏天好像也透露着说不上来的寒气。
“顾老板,你平常不住吗?”
“偶尔住吧。”顾译时弯腰走进去。本就不高的楼层对于这两个1米8以上的人来说活动十分艰难。
往里一推还有一间卧室,这个房间的陈列也很规整,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装修风格。淡黄色的温馨风格,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花瓶,插满了玫瑰,何逢仔细观察扫视了整个房间,东西很齐全,花朵看起来也是精心打理照顾过的。
一点也不像长久没人的样子。
“你住这间,厕所在你里面。还有衣柜里有换洗衣服,药膏在抽屉里。”顾译时双腿交叉叠着,站在门口。
“谢谢顾老板。不过你今天晚上上厕所洗澡怎么办?”何逢推开浴室门,探头看了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洗漱用品。就连牙刷牙杯都是成双成对的。
何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顾老板据说是没有过对象,可这房间摆设怎么看也不像没人的样子。好端端的准备俩套东西干嘛。
“你很在意吗?”顾译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上衣,漏出了清瘦有力的腹肌,宽肩窄腰。白皙的皮肤,玫瑰花的纹身从胯骨一路延伸到腹肌,花心上还刻着fs两个字母。松垮的裤子,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压迫感十足。勾人的丹凤眼尾,好像要把何逢吞了一样。
步步紧逼,一只手撑着浴室门,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清晰可见,把何逢整个人圈住。
何逢立马从顾译时侧面绕走,尴尬地笑了两声,指了指浴室,示意顾译时先洗。“我不在意,顾老板请。”还贴心地帮顾译时带上了门。
何逢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顾译时这个人太危险太神秘了。还是远离比较好。
何逢走到床边,摸了摸这高级的温暖的柔软的床垫,眼睛一闭,摊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好久没睡过这样软的床了,自从何家出事,父母去世。何逢的生活像被打入地牢一样。原来嗤之以鼻的钢板硬床却是自己每晚最为放松的时刻。
何逢陷在这暂时的温暖舒服中,还必须强迫自己清醒,只有这一晚上,自己好好享受,明天又是那个阴冷昏暗的房间里。不可以沉溺。
今天的顾译时洗澡格外慢。何逢睡了一觉起来,顾译时才缓缓从浴室走出来,松垮耷拉的浴袍,微湿的头发,挺拔的身姿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勾人。
何逢缓缓睁开眼睛,蓦得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语气沙哑“顾老板好了,那我去了。”
刚起身,顾译时就递过来一杯水“喝了吧,你嗓子有点哑。”
何逢点了点头,咕吨咕吨送入嘴里,干燥的喉咙湿润起来,整个人意识也清醒起来。“谢谢顾老板,你人真好。”
“嗯。”顾译时只淡淡的应了声。
何逢好久没洗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以前冰冷刺骨的水温,拥挤不堪的澡堂,吵闹的推攘声,都让他烦躁。今天感觉身心得到了释放。
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再醒来。天还没亮,静谧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人的吵闹声。何逢从床上坐起来,打算上个厕所。
半掩的门透着微弱亮光,何逢轻轻推开房门。顾译时居然没在床上,床单整齐地铺着。不像睡过的样子。
可能回家了。
刚准备闭紧房门,何逢就听见窗户旁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是顾译时,呆呆地站在窗户旁,连上衣也没穿。何逢走近一看。顾译时神情疏淡,食指和中指中间夹了一根烟,猩红的点在黑夜里愈加明显,缥缈的白烟一圈一圈。
“睡不着?”何逢开口问了一句。
“你抽吗?”顾译时文不对题答了一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何逢。
何逢已经好久没抽过烟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但生涩的姿势出卖了他。
“没抽过烟?”
“抽过。不过现在太穷了。好久不抽了。”
顾译时手顿住了,直到整个烟都烧尽了,也没再吸一口。顾译时略带沙哑,喉结微微滚动,把烟丢到地上,用脚掐灭火心。“考虑来我这里上班吗?”
何逢只一下一下地抽着烟,烟雾一圈一圈,伸手想摸,风一吹,整个烟都散了。何逢过了好久才回答“考虑一下”
这是他们两个说得最后一句话。
何逢也忘了那天他们到底抽了多少根烟,最后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再醒来,天已经很亮,阳光透着窗户射进来。
没有了烦躁的吵闹声和拥挤不堪的清晨,何逢难得睡了个好觉,从衣服的口袋里翻出自己那个破手机,屏幕碎的连时间也看不清,后面的机盖早就没有了。
上午8点半,何逢自嘲得笑了笑,以前的8点半都不知道跑了几个地方,干了多少活。现在居然有可以睡觉的这一天。
何逢习惯打开自己的信息,最新一条消息。上午7点半。一个陌生联系人【何先生,有兴趣聊聊画吗?】
何逢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回拨了电话。响了两秒。滴一声,挂了。
随即跳出一个短信【11点之前,江北路58号。过期不候】
何逢来不及思考,穿好衣服就从楼上跑了下来,心脏止不住地跳动。终于有人愿意考虑我的画了。
终于。
刚下楼梯就撞上了从换衣间出来的苏诚。苏诚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楚人后大叫一声”何哥,你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有人想买我的画。”何逢拍了拍苏诚的肩膀就要走。
苏诚摇了摇头,刚准备进去就被折回来的何逢拽住“把你的衣服借给我,我这衣服太破了,得换一套。”
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何逢看了一眼时间9点12分,这里离江北路至少要一个小时,现在又是上班高峰期,打车又贵又难,只有公交车了,最近的站台也要15分钟。何逢手里紧紧护着画,边跑边计算时间。
“哔”路边响起了一声车的声音。何逢被吓了一跳,一探头是苏诚。
“上车,老板让我送你。”
何逢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把画轻轻放在后座上,拉紧安全带“江北路58号。快。”
车一打油驶入主干道,车水马龙的道路,高耸入云的楼房,最多的还是骑着自行车挎公文包的普通打工人。
这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生活。
“何哥,你这画随身拿啊?”苏诚向左转了方向盘,驶入江北路。
“嗯。万一有人要呢,我得准备好。”
“也是。”苏诚点了点头,朝前面停住的车哔了两声。
“对了,今天早上那些少爷小姐没来啊。书店都没人”“来了,被老板赶走了。说是别打扰别人睡觉。”
“草,会不会开车啊。”被别的车别了一脚的苏诚朝车外骂了一句。“何哥,现在这条路不好走,又是最中心的街。你来得及吗”大批的车停在这里,整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何逢一看时间,10点半,来不及了。“就停在这里吧,我跑过去。”转身拿着画下了车。
苏诚探出脑袋“小心点。忙完联系我,我接你。”
何逢一路上狂奔,挤着最窄小的空间从车中穿梭而过,燥热的空气钻入鼻孔,压得何逢感觉喘不上气,脚下一点也不敢停歇,强忍着酸痛,双手还死死攥着画。
“不要命了,在车中间跑啊。”骂声伴着风刺着何逢的耳朵。
命,重要吗?苟延残喘活了这么些年,命珍贵吗?有人在意吗?
10点50分,何逢终于到了,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咖啡店,里面坐满了穿戴整齐的商业人士,确实是谈生意的好地方。
何逢推门走了进去。
“你好,欢迎光临。”
何逢点了点头,没有去找甲方,而是走进卫生间,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清水洗了把脸,把西装的扣子重新扣好,打了打领带。
四处张望着,也不见有人回头招呼,终于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何逢看见一个男人,年纪不大,戴着墨镜,穿着上档次的灰色西服,正襟危坐地喝了口咖啡。招呼服务员把何逢带过去。
“何先生是吧?坐吧。果然一表人才。”
何逢拉开椅子坐到对面“多谢夸奖。您好,怎么称呼。”
“姓林,叫我小林就好了。喝点什么?”
“这怎么行,您是我东家,得叫一声林先生。我喝水就行。”何逢语气不卑不亢地,打算把画递给这位林先生。
“不着急,何先生。”这位林先生把墨镜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服务员把水放在何逢面前“先生,你好,你的白开水。”
”谢谢。”
“何先生呐,你很有名啊。几年前就听说你画画技术很厉害,画也是很畅销。”
“您过奖了。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关注现在就行。”
林先生笑了笑,用湿巾擦了擦手,示意何逢把画递过来。
那是一副黑夜星空图,照理说这种画算是比较常见的了,可是何逢却能够以独特的视角和过硬的绘画功底,把这种画呈现出别样的风味。不只是一副星空,而是自己情感的载体。
“确实是副好画。只是我们不能收。”
何逢也没问为什么,因为这种话术他已经屡见不鲜了。已经准备收画了。就听见那人又开口了。
“何先生,你的画很有自己的风格。不过现在你的情况已经不足以撑起这种独居个人风格的作品。你想要买出去,就要学会迎合市场和卖方的需求。不能再强加自己的想法了。我这么说你不要见怪。”
何逢其实一直也知道为什么没人愿意买自己的画,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何家少爷,永远有家族兜底,可以随意创造,发挥自己最大的天赋。
以前碰壁之后的何逢不是没尝试过按买方的要求来作画,只是画出来的作品是没有灵魂的,不是何逢真正热爱的艺术工作,而是像个机器人一样产出让别人满意的,别人灵魂思想的作品。
今天林先生直接点出来,让何逢不敢承认的猜想变成事实。
到底是向现实屈服,还是保持自己所谓的热爱和追求。
何逢端起桌子的水灌了两口,把画卷起“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好,钱我已经付过了。”林先生转身离开了。
何逢愣在原地,一口一口灌着水。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下午。何逢感觉自己的思绪怎么也理不清,脑子里的筋骨抽得生疼。
最后,桌上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酒给覆盖了,一瓶接着一瓶。在这个充满博弈与变幻的城市,自己到底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就连上天也是这样,豆大的雨点哗哗的泄下来,天边闪着暴雷,染黑了整个天。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天气下雨了。您家人呢,我们联系您家人来接你。”
“家人,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6年前就死了,就是这,这样一个,个下雨,雨天。”何逢难得的失态,喝酒过后整个人说话也结巴,意识不清醒。
就当店员没办法,焦急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译时从门口进来,“麻烦了,我是他的朋友”想要把何逢带走。
“先生,他还没付酒钱。”
付过酒钱之后,顾译时把何逢一把抱在怀里,何逢怎么也不肯,死死的拍着顾译时的胸膛,牙齿狠狠地咬着顾译时的肩膀,“不许带我走……爸妈,你们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何逢抽泣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会顾译时的肩膀就被打湿,还混着牙齿咬出的血丝,格外夺目。
“这小伙子咋了?”“坐了一下午了,一直喝酒。”
过路不停的议论声灌入顾译时的脑袋,顾译时感觉自己莫名烦躁,心像被勒紧一样,生疼。
苏诚从车窗模糊地看见顾译时的身影,把副驾驶上的雨伞拿起,冲了过去。
雨伞不大,顾译时又比苏诚高出不少,伞怎么样也不可能保证两个人都不淋湿。苏诚左右为难,“老板,这伞…估计装不下两个人。”
“不用管我,何逢淋不到就行。”
雨点直往脸上拍,打着顾译时的肩膀,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印着白色的衣服更加刺目。
醉酒的何逢晕乎乎,脸也止不住的发红,本就单薄的衣服更是抵不了突然的降温,一下一下打着颤。嘴里还不停的重复一句话。
“不要走,不要走。”
雨声很大,却这么也盖不止何逢的这句话,反而更加清晰,一下一下的刺着顾译时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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