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在露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守株待兔。
他双手交叠放于膝头,右手手指摩挲着腕间那串佛珠,情绪似乎逐渐冷却了下来。
可是边上的薛助理却隐隐觉得,这人好像快把佛珠搓出火星子了。
那个长得像谢总的少年好像真有两把刷子。
坐立不安的江妄时不时瞥一眼露台的方向,却只在几分钟后等来了准备提前离场的徐云熙。
徐云熙看见他的第一眼便下意识掉头就走,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克制住自己转头走回来了。
他到桌边拿了一杯香槟,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推给江妄。
这是他对江妄这个大股东仅有的礼数了。
江妄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人,穿戴整齐,衣角微脏,脸上也没有可疑的痕迹。
嗯,应该没有发生什么让他想去死的事。
江总心里松了一口气,矜持地问:“说完了?你想怎么解决?”
他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徐云熙离职与否对他来说问题都不大。
资产缩水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件。
倒不如说,徐云熙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被说服,反倒让他不爽。
谢朓和徐云熙少年相识,是高中同学,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远远比江妄要长得多。
那已经是江妄无法触及到的少年回忆了。
就跟他没机会看到谢朓穿运动服是一个道理。
徐云熙却给了他一个不太一样的回答。
“离职的事我暂时不考虑了。”
徐云熙认为这合该是两人破冰的讯号,但他在沙发对面坐下来之后,发现江妄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好像还有继续变臭的趋势。
没事。诚如那少年所说的,他其实已经有些习惯江妄的臭脾气了。
徐云熙扯着一抹假笑,想听听江妄准备说什么屁话。
不知道尊老爱幼的臭小子。
徐云熙攥紧了拳头,脑子里闪过一堆脏话。
江妄并没有当场发作,“徐总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不是说要套我麻袋吗?”
“只是觉得,你或许还有救。”徐云熙带着假笑反击:“其实就算你能策反他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似的当说客,我也并不认可你。”
徐云熙并不觉得刚才那少年说得都是真话,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全程都是江妄主导。
江妄是什么阴险毒辣之人徐云熙再清楚不过,他向来不吝于将从那人身上学到的狠厉手段,对任何人施为。
世间仅有一人能让江妄留情,可惜那人已经不再世上了。
而这种借力打力的套路,是谢朓的惯用伎俩。
那人永远有说服任何人向他倒戈的能力。
江妄学得也大差不差,毕竟是谢朓手把手教出来的接班人。
江妄听着,便知道徐云熙根本就没起任何疑心,他或许在“陈熙”身上感受到了熟悉感,但也和刚见到“陈熙”的江妄一样,一眼便明白这是为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学得再像,在江妄眼中也是漏洞百出。
那种潜意识的认可是后来才出现的。
——是那天从别墅开始的。从“陈熙”吞下安眠药,又再度醒来开始的。
不过,徐云熙对此毫无反应。
江妄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更加舒展,脊背贴上沙发椅背。
江妄终于有了自己更胜一筹的感觉。
到此刻开始,江妄才觉得自己真的赢了徐云熙一次。
徐云熙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蹙着眉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基金会的预算降低五个百分点。”
“另外,做戏做得太难看的话,股价会跌,注意尺度。”
江妄嘲讽一笑,“你对眺哥的感情也就值这点钱。”
徐云熙冷嗤一声,“我早就说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况且你撒再多的钱,也只是在给自己买个心理安慰而已。”
徐云熙真想让这人赶紧把恋爱脑治一治,但这估计是绝症。
他烦得很,只道:“不管怎么样,走出阴影才是最好的。”
“江妄,人死不能复生,认命吧。”
江妄这些年做了多少无用功,这世界上大概只有这个疯子,才会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把“死而复生”这种事当成真实存在的奇迹。
徐云熙以为自己会骂醒对方。
没想到江妄听完,忽然轻笑出声。
“我不认。”
徐云熙:“……呵。”
徐大总裁丢下这个神经病扬长而去,并叮嘱助理下次江妄和他助理的电话都直接拒接。
*
谢朓在露台上多待了一会儿。
他手里把玩着那支香烟,回想着徐云熙所说的“殉情”。
谢朓并非没有触动,只是细想之后,觉得的确是江妄能干出来的事。
江妄大概从他病重开始,就表现得像是个没脾气的人,不管病中的谢朓情绪怎样变化,对江妄偶尔发火偶尔刁难,江妄都全盘接受。
谢朓那时睡眠很差,时常能在半夜感受到江妄忽然惊醒,凑到他边上紧张地试探他的脉搏,一守就是一整夜。
好像只要能让谢朓康复,江妄什么事都愿意做。
这人本就不是逆来顺受十分沉稳的性子,相反,很多时候这臭小子攻击性很强,想法也很极端。
单从两人相遇开始说起,真沉稳的人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亲爹的脑袋开瓢。
但殉情这种事,果然还是会让他心里不舒坦。
他变戏法似的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断了一半的香烟被再度点燃。
烟雾缭绕间,有个身影从宴会厅里走向露台。
谢朓定睛一看,是个穿服务生衣服的少年人,面容十分陌生,但走进之后张口就喊了他现在的名字,“陈熙!果然是你!”
谢朓明白了,这人是原身的朋友。
他礼貌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兄弟,晚好。”
那服务生一脸震惊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这身衣服……难不成,那个计划你同意了?”
谢朓的手腕被狠狠攥住,这人紧盯着他,震颤的瞳孔透出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担忧,以及,如释重负……?
谢朓任由他抓着,模棱两可地回答:“出了点小差错……”
“你前几天和我断联果然是为了这个!”
那服务生思索片刻,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答应给你的钱拿到了吗?陈远的治疗费就是个无底洞,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管他的……”
“何况还要做这种事……”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朓。
少年人穿得光鲜亮丽,看起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苦也好甜也罢,估计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刚才在宴会厅,他可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说些恶心的话,说得陈熙好像和男小三一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没办法,毕竟我和陈远的关系……”谢朓语焉不详,重重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可奈何。
服务生顿时气得跳脚,像打了鸡血似的反驳:“他们一天也没养过你!来找你也是为了钱,你为什么非要为了这个弟弟往火坑里跳啊!”
谢朓沉吟一声,已经大致梳理出了“陈熙”的身世。
原身是嘉瑞慈善基金会下属孤儿院长大的,成年后离开孤儿院自力更生,随后被亲生父母找到。
他的同胞兄弟得了罕见病,为了给弟弟筹钱治病,大概是借了高利贷,以致于欠下了巨额债务。
而后有人联络他,要求他接近江妄,并把他引荐到谢年面前,谢年那个蠢蛋真把原身送上了江妄的床……
但是很奇怪,这位陈熙的朋友应该并不知道原身在去临江苑的时候吞了过量安眠药。
否则刚刚见面的时候,这人应该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或许这件事并不在约定好的交易之内。
是谁把“我”派到江妄身边的?这可太刑了。
谢朓在脑海里仔细筛选人选,无果。
没办法,不管是他还是江妄,从前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一时间还真不好找出这么个法外狂徒。
谢朓宽慰道:“没事,至少钱应该很快就能拿到了。而且只是和男人上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江总人还不错的。床技也是。”这话说得非常真心实意。
突然听见这么个露骨的词,服务生脸色涨红:“大庭广众的就别说这种话了吧!而且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你的……”
服务生义愤填膺地吐槽个不停。
等他说够了,谢朓笑眯眯地问:“要加个新的联系方式吗?”
“好啊!”服务生一口答应。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谢朓通过备注知道这位原身的朋友叫闫昇。
闫昇忙着给他备注,也没有过问为什么要换新联系方式,只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听说陈远好像转到更大的医院了,好像病情有恶化……”
谢朓:“嗯?我不知道这事,最近有些太忙了。”
闫昇一愣,觉得陈家实在是不做人,用了陈熙的血汗钱给陈远治病,连转院的事都不通知他。
他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我去帮你打探清楚!”
谢朓点头,“谢谢,我得先走了,江总还在等我。你知道的伺候老板这事也不太好做……”
闫昇再度红了脸,“好……好的!”
谢朓按灭了烟头,他走进宴会厅,把烟头扔进附近的垃圾桶,手机适时收到了一份医院缴费通知。
【C市第三人民医院:您有一份费用待缴,请点击APP查看。】
谢朓瞥了一眼暗灭手机。
余额负数的人怎么缴费,还是得先找人买单才行。
谢朓在宴会厅里精准找到了金主。
他走到江妄坐着的沙发边上,动作自然地坐到江总边上,抬手就要拿桌上那杯香槟。
江妄按住他的手掌,放回身侧,“有人喝过了。”
“哦。”谢朓不动了。
他后背靠在沙发上,觉得有些疲惫,眼皮上下打架。
让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实在有些太过为难他了。
谢朓抽回手,转而撑着下巴,看着江妄心不在焉的侧脸,忽然懒洋洋地问:“江总,要不你考虑一下,包了我吧?替身这工作没做过,但可以学。”
得找个人接手烂摊子才行。
江妄表情略显扭曲,好像在死命压抑想要上翘的嘴角。
他低声嘟囔:“我像是会随便撒钱的散财童子,还是对你一往情深的恋爱脑?”
谢朓侧过脑袋,盯着江妄紧绷的下颔线看了两眼,叹息一般出声:“那谁知道呢。”
“有的人还不就是看上我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色令智昏差点着了道。”
“就这么喜欢啊?”
他原本只是想随口调侃两句,话语里多少带着些残余情绪,在徐云熙那听说的江妄的丰功伟绩,又让他对江妄的偏执程度加深了认识。
却不想边上的江妄闻言转过身,抬手捏住了谢朓的下巴,强硬地扳向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对,江妄的眼神沉静,动作出格,嘴上的话更是在发疯的边缘。
“爱的要死,满意了吗?”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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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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