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毅取走曲辕犁图纸、等待农具制作的同时，湛沅汐也开始准备土豆和菘菜的育苗。
土豆育种的关键是温度和湿度，将那一大袋土豆倒出，逐一检查了一下芽苗。负责渊陵随葬事宜的礼部官员没有敷衍，哪怕只是土豆，也选择了大小适中的个头；也正好方便了她。这种大小适中，芽苗适宜的土豆，用以育苗，再好不过。
可育苗的第一关就卡住了——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安置那么多土豆的密封容器，无奈，只能将用来安放衣物的木箱倒腾出来，放在向阳处，然后将喷洒了水之后微微有些湿润的土豆放入了木箱中，木箱盖以木棍隔开，留了一指的空间用以空气流通。
放入木箱中的湿润土豆在前三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让湛沅汐误以为育苗失败了。第四日，点点白芽冒头，在随后的时间中，越发茁壮。
菘菜她则十分懒惰的在小院中的那块菜地上直接浇透了水将它撒上，没几天绿意盎然菘菜就开始出苗了。
这些日子她也鲜少走出小院，曲辕犁没有做出来、山坡的地还未翻匀，她短时间没有必要也不想再折腾自己，索性就把时间花费在观察土豆发芽的过程上了。
七天后，一打开箱笼，每个土豆上面最少也有三四个明显的小芽眼。湛沅汐蹲下身，满意的看着她的劳动成果。
旁边，蒙毅看着她明显外露的喜悦，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土豆，观察了一翻，又轻轻将它放了回去：“女子，如此，就可以播种了吗？”
“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等这些芽眼变得更加茁壮一点，然后，你看，这里的每一个芽眼，都是一根秧苗，然后，一根秧苗，最少也能结四五个土豆，最多可能十个左右…且这些作为育种的土豆本身就是个头中等的，若是期间肥料足够，土豆可以长的更大！”湛沅汐浅褐色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箱子里的土豆，两眼放光的模样让蒙毅看了都深感好笑。
可她吐露出的讯息，却让他不得不慎重，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若是这等神粮能在大秦扎根，我大秦黔首们世代不忘女子大恩！”
“大人客气了！不过是分内之事！”湛沅汐笑着说道。
“女子，算起来你我相识时间也不短了。我虽虚大你一轮，可若女子不嫌弃，不妨唤我一声‘叔祖’。”看着她喜怒外露、宛若单纯孩童般的模样，蒙毅倒是多了几份舔犊之情。若是他早成亲几年，也确实能生的出沅汐这般大的女儿了，他的长子蒙信，业已有14岁了！可她所行之事，却是能从根本上改变大秦黔首未来命运的重中之重，让他无法单纯的将她仅作为一个后辈看待。如此，以友论之却是再好不过。友无年龄大小之隔！
“蒙叔祖不弃！我表字重华，叔祖直接唤我重华就好！”秦人不同于其他几国之人，能唤表字说明被对方视为亲近之人。来到这个世界，能收获这样一份真挚的友情，湛沅汐自然不会拒绝。
在蒙家的日子轻松而又简单，蒙家人口并不多，无论是家臣、卫士或是隶臣妾等，家风严谨故而无需担心猜忌算计。小院清净，蒙毅张氏等待人真诚随和，使得她适应这个世界的焦躁期也在不知不觉中平稳度过了。
又一日，曲辕犁的成品出世。蒙毅心急的拉上湛沅汐，一路颠簸去了庄园。
曲辕犁是历朝历代农民工匠等的智慧之作，成品自然是惊艳到了现场的所有人。非但可以节约畜力人力，且犁地快又深且无需人工转弯，很快就犁完了那一整块地。
湛沅汐趁着他们还在研究曲辕犁的时间，去了山坡那边查看那里的沙土地。原本茂密的野草已经全部被拔干净，地也看得出彻底被翻过，甚至野草也堆在田埂晾干了。
蹲下身拨弄了下野草堆，湛沅汐叫来了蒙毅：“叔祖，叫人确认一下风向，若是可行，我们先将这堆草肥处理了！”
确认风向这事，事关打仗，蒙毅本人就可观察确认，也无需惊扰旁人。
确定风向不会逆行致使点燃山丘背面地山林，蒙毅立马叫来了人，一边开始点燃焚烧那堆干草，一边询问湛沅汐：“这等杂草，也可作为肥料？”
“堆肥方法有很多种，现在不是时间紧急吗？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将草料焚烧，形成速效钾肥。用法也极其多，可泡水施用、可洒在植物根茎、可与泥土混合使用、可泡水喷洒于叶面。它直接洒在植物根茎处，非但可以为土地增长肥力，还能防虫防寒；深埋土中则会使植物根茎膨大！总的说它的用法其实还是要具体看对应植物的特征。”湛沅汐耐心的为蒙毅解释道。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穿着短谒的人也凑了过来，甚至有人夸张的拿出了笔和竹简，将沅汐说过的话记录下来。
“那原先黔首将草木秸秆埋于土中，是否可以为土地增肥？”忽然间，一位素来静默的立在一旁的老丈（秦时对老年男性的尊称）开口问道。
“可以，可是需要等草木秸秆等植物全部腐烂殆尽，土地才能吸收到养分，完全不及这种方式！但是这种方式要注意风向，最好是有集中的焚烧处，否则，恐酿大祸！”秦国黔首的房屋太过密集，居住的地方距离农田又过于近了，加上现今的房子多为土木混合结构，若是…
“…女子大才，多谢女子为吾解惑！”那老丈仔细的记下了湛沅汐的话，随后，对她弯腰作揖以表谢意。
他身后的几位同样身穿灰色短谒的或青年或中年人，一同向着她作揖称谢：“多谢女子，女子大善！”
“诸位客气了！”沅汐欲伸手阻拦，却被蒙毅按住了肩膀；生受了这一礼之后，她颇为尴尬：这都是湛国先民总结出来的经验，亦非她想出来的，老丈如此年迈却对她行如此大礼，真是折煞她了！
在回程路上，蒙毅适才为她解释道：“重华，你可知，诸子百家，皆敝帚自珍，不愿将各家的经典显露于外？！重华大才，授予他们如此重要知识，确实可堪为师！你当得起他们一礼！”
“……”湛沅汐闻言，只能沉默了。
既无法说明自身来历，也无法说清这些知识从何处来。所以…好吧，大才就大才，且当她先代他们受了！
将湛沅汐一路颠簸送回蒙府，蒙毅没有丝毫掩饰直接调转马头，去咸阳宫复命了。
今日曲辕犁首试，不只是蒙毅，秦王嬴政也在章台殿心心念念等着他。若非政务繁多，又推脱不得，他只怕会亲临现场。如今，他只能遗憾的错过首试，静等蒙毅的汇报。
“禀大王，曲辕犁首试成功，比起我大秦惯用的犁，既省畜力、人力，且转弯灵巧方便，耕地面积深浅皆可控制！”一路畅行无阻至章台宫，无需通报就进了章台殿，知道嬴政的着急，蒙毅也不拖拉，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叙述道。
“采！着内府尽快制作出足够的曲辕犁，治粟内史配合宣传更换农具，今年秋播寡人要让整个大秦都用得上曲辕犁！”闻言，秦王嬴政难掩的喜形于色，对着侯在一边的中车府令吩咐道。
“诺。”田春躬身行礼，转身离开章台殿。
“蒙毅，此次，幸苦你了，寡人给你记上一功！”嬴政黑色的凤眼眼尾上扬，面容看起来比起往日的肃穆，多了几份人性的柔和。
“大王，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蒙毅忽然间想起不久之前和湛沅汐的谈话，或许，这样的回答才是身为被君王托付了信任的臣子应该说的。而且确为分内之事，本就理所应当。
“好！好一个‘本份’，寡人记下了！”走下高高的大殿台阶，走到蒙毅身侧立定，一身玄衣纁裳尽显帝王威严的秦王嬴政伸手搭在了蒙毅的肩上，凤眼柔和语气坚定的说道：“大秦有卿，何愁不奋？”
“大王万年，大秦万年！”闻言，蒙毅动情之处，一双虎眼晕染上了阵阵湿意。他单膝跪地行礼，用以掩盖自己的失态。
“蒙卿多礼了！”单手将蒙毅拉起，嬴政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上王阶。
蒙毅强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沉默的退出了章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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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的东南角，九阈中，姚初霁点灯熬夜，苦读着资料。俗话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故，秦王嬴政送来的资料中，远不止秦国的讯息。
当然，一些事关机密之事，并不再其中。姚初霁很清楚，他和秦王之间，需要时间建立信任，让彼此互相了解。
那么，对于现今的他而言，有什么比能在一个领域立足更好的呢？
秦欲攻楚，钱银粮草、武器甲胄缺一不可。
钱银之事，商贾之道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粮草之事，即便他擅长农事，可没有粮种依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武器甲胄…秦国尤善冶铜，却对比之更加牢固、矿产更加丰富的铁无能为力，说到底是冶铁经验不够。
不同于其他六国，秦在文化根基上终究是短了一节。而他，欲在这方面入手，为秦弥补缺憾，从而扎根大秦势力中心！
倘若有一日殿下来临，他也希望，这一次能够有能力庇护殿下，以偿昔年之恩。
自然，选择冶铁也有私心。大秦的上层人才已经呈现饱和状态，他作为空降，不愿打破平衡——尤其是在摸不清那些人性格的情况下。
不过，在此之前，姚初霁却开始纠结。看着沉重的、平摊在面前的一扎扎竹简，他在思考，是否先将纸弄出来：他可不想每天和竹简斗争，更不愿扛着沉重的竹简四处跑。
这一章落笔就卡，也是郁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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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等待重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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