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暴风雪已悄悄停了下来，云层后漏下几缕罕见的阳光，却没有减少丝毫的冷意。
L5680的指尖此刻攥得发白，他心如擂鼓。在不断无声地做着深呼吸。
黑水缓缓从门缝里流了进来，老何提着一把带着碎肉的锯子，在房间中四处游荡
他贪婪地吸取着房间中的气味，那股气味越浓累，他心中的嗜杀**就越强烈。
他兴奋地劈碎了壁橱、床板、柜子，数次将头探到缝隙之处搜查。
最终一无所获。
老何的耐心被耗尽，他垂下头失望地离开了。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许多囤积好的物资也被毁了大半。各色调味料的瓶子碎了一地，一股复杂的气味在室内弥漫。
两人看到这一幕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没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
他们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又从空调外置机上翻了回去。
正当两人拿着扫帚畚箕清理木屑碎渣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显然，对方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恐。
L5680立即反应过来，那人是故意这么做的，想玩一处猫抓老鼠的游戏。
两人放下手中的物品，在客厅靠窗的角落半蹲下身，身体的轮廓扭曲，转眼间已经变为了两棵绿油油的盆栽。
在外等候已久的山鬼轻轻咳嗽了一声，敲响了901的虚掩着的房门。
他有些彬彬有礼地说：“在吗，我要进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山鬼自顾自地进门，然后在房间里漫步，他遍寻几处刁钻的地方无果，眉头轻皱，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忽然，他停住了。
L5680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
只见山鬼眯起眼睛打量着散落在地上的调味料，他的视线一路游移，最终停留在客厅。
但他一时间不能够确认是在客厅的那个方位，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股浓重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整个901，给人一种身在屠宰场的绝望感。
L5681无声地尖叫起来，一旁的L5680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这位必定更不好对付。
他眼中的杀意虽并不浓烈，但眼中的戏谑代表着他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表露出的危险程度是刚才的老何也不能比拟的。
“不好，他封锁了这个屋子，空间只会越来越小，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发现。”L5680心道。
短短几秒，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L5680三个月前通过不断地刷副本，才获得了第三次晋升的机会，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药丸还未完全消化，对力量的掌控绝对称不上精准。
*
【恐惧】类属LV.3拥有如下技能：
【伪装】：在短时间内，可以伪装成其他生物。
【融合】：杀死敌人啃食血肉，一定概率获取他人超感能力（敌人等级不得超过当前【恐惧】类属超感等级）。
【追踪】：根据敌人触碰过的用具可进行远距离追踪。
*
“不急，我就坐在这里，慢慢等。”山鬼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
忽然，角落里的一棵龙血树忽然倒下，一道身影如射出去箭矢般向窗户外掠去。
山鬼抬手间，一股窒息的病毒风暴在房间内扩散。
“他是亵渎者！”
“怪不得想在这里就杀死我们。”
L5680在空中剧烈咳嗽起来，速度明显下降了很多。
通常，副本会通过对玩家等级、综合实力的判定决定了两大阵营的人数，但L5680平生第一次看见第三类阵营，夜行者，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捏起卡牌，手中翻起一阵灼目的亮光，竟是强行跨等级把山鬼强行拉入了行刑人的无我之境。
……
踏进异空间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死亡。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与L5681相遇的时候，是在废品站。
他们是残次品，明明从外表上看是活着的人，却被剥夺了作为人的权利，身体的各个部件几乎全都被都被回收利用了。
这是社会的黑暗面，在地球的另一端，人们沉浸在科技获得巨大进步的喜悦中，血液、脏器、四肢都成为了可再生资源。
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金钱，以上的一切都是可以进行私人订制的。
这种称得上跨世纪的技术迭代，相关律法却无法进行增添完善。毕竟人类社会的资源分配不均，大多数国家的许多人民还处在贫困之中，谁又会来在意这条灰色产业链？
只要能给社会带来收益，那么他们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他们这些克隆出来的失败品，哪怕只有1%的失败率，那产生的尸骸堆也足以让大火烧几天几夜。
甚至旁边就建着一个发电站。
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他，就是路边奄奄一息、在等死的流浪狗。
那时的L5680无法动弹，他已经失去了双腿和双臂，眼球只剩孤零零的一只，雨水打湿了头发，黏糊糊地耷拉在面孔上。
现在的模样怪异无比，放到畸形秀上也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自嘲地笑了笑。
雨水滴落在他干涸的眼球中，视线变得模糊。
而远处灯光如昼。
雾林市市中心的地标建筑，雾林之眼。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建筑，每时每刻都在投射着国际的最新新闻，一行行五颜六色、绚丽之至的字体漂浮在上方。
远远望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旁边直冲云端的大楼便是监察局总部。
他们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霓虹灯的倒影反射在L5680的虹膜中。
又是那么远，远到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前方就是焚烧炉，L5680知道等待着自己和其他克隆失败品的结局是什么。
他们将会被锋利的铡刀瞬间切割成碎片，接着烧成一把灰烬。
直到那场冰冷的雨被挡住，他抬头，看到了一把黑色的伞。
视线掠过许多黑衣人，他精准地看到了远处被簇拥着的女人，她抽着电子烟，虽一言未发，但一个眼神就拯救了在场所有苟延残喘的残次品。
是天外科技公司给了他们一切，给了他们站起来的权力。
他以为自己站了起来就是真正的人了。
然而……然而……
这时，L5680反倒微笑起来，他现在已足够坦然。
他记得和L5681在垃圾桶里第一次翻垃圾吃的模样，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被城管当成乞丐驱逐。
L5681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三文鱼寿司的包装袋问：“这是什么味道的？”
他一时间说不上来，毕竟公司只给他们分发味道单一的能量罐头或者直接打一针葡萄糖维持生命体征。
毕竟他们从垃圾场被带回去，并且接上了崭新的四肢后，就欠下了公司一大笔债。
所有赚取的系统积分都被拿去还债，他们并没有闲钱去购买其他东西，甚至只是一些廉价的吃食。
于是L5680摸了摸她的头发，郑重其事道：“等这次的任务结束，我们就还清了债务，可以使用剩下的积分兑换货币，有了钱我们再去吃。”
L5681听了这话，笑得很开心。
……
无我之境内。
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冰人手中握着把冒着银光的长剑直直冲他刺来。
山鬼反手丢出几张星牌，他随手一扔，原本薄薄的卡牌此时如同锋利的暗器一般危险。
L5680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寒冰已经覆盖住了他的周身，形成了一个防御力极高的铠甲。
山鬼见状，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微微挑眉。
“你即将摔倒。”薄唇轻启，诅咒性的话语缓缓吐露。
L5680暗道不妙，下一秒踩在了冰坑上，狠狠摔了一跤。
等到L5680挣扎着再次爬起，却见面前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一股无形的阴风拂过他的后颈，L5680猛然转身，却觉得脖子一凉。
他的喉咙被金属卡牌狠狠割开了，几乎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和血红色的筋络。
宿主体力耗尽，无我之境猛然破碎。
“有意思，你这肮脏的克隆人啃食了【裁决】类属的超感者，窃取了他的部分能力，但可惜，这种低等级的技能对我毫无威胁。”
皮鞋踩在他的头颅，用力碾了碾。
他奄奄一息，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乱飘。身后的L5681是他的一切指望，直到看到一只蜜蜂从阳台窗户的缝隙中飞了出去，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原来我这样卑微的生命也会产生奋不顾身的念头。
这一刻，他觉得的心脏真正如同人类一般跳动起来。
他在聊天框里迅速打着字。
｛我们从未拥有过名字，但希望你出去之后，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的……｝
他的眼睛黯淡了下去，这句话没有被发送出去。
山鬼嗤笑一声，系统面板随即弹出。
系统：“你杀死了玩家【L5680】，已获得该玩家的所有道具和积分。”
新增道具：【能量补充罐头】*2
【伤口愈合剂】*3
【破旧的银质佩剑】*1
【生物扫描仪】*1
【空空如也的钱包】*1
【装着不明液体的试管】*1
积分： 85
系统：“编号240018753玩家【L5680】已退出游戏。”
“当前副本【天外脑科医院】玩家存活人数为（4/5，1/1，2/2）。”
……
等到L5681再次回到901的时候，L5680已然变成了一个冰块。
她跪倒在地，将人抱在怀里，涕泗横流，然而一切都没有用了。
长久的静默不语，她最终在L5680额头上轻轻一吻。
扯下了他脖子上的炽日吊坠，双手交叠放于胸膛之前，祷告声随即响起：
“尊崇的苍白之神，请护佑我的亲人能够步入黄泉，保佑他的灵魂得到洗涤。我保证……他拥有进入无垢之门的所有美好品德。”
死后得以进入无垢之门，甚至成为苍白之神座下的神使，这是每个信奉苍白之神的信徒都执着的信念。
只有这位神灵主张着这个理念：每个遭遇苦厄且仍然保持善良纯净的人都可以进入无垢之地，那里没有饥饿、贫穷、烦恼，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幸福。
L5681想象不到，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如同身在地狱，但只要想到L5680此时也许快要得到幸福了，她的心中就不禁泛起一阵浓浓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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