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但真诚同样是无解的必杀技。沐毓露诚恳的态度显然多少打动了齐夫人,她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我有一师妹,名徐在野,她也是自小就跟在我师父身边,学得一身的本事。”齐夫人忽然说道:“若说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彻底解除三州阁的寒毒,那恐怕就只有她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不过我离开师父身边的时候师妹年纪还很小,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并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习得师父的一身医术,只能告诉你有这个可能。”
沐毓露点了点头,再次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不再多说什么。
自从昨晚在追兵手底下死里逃生后,沐毓露的心态变得平和了许多,齐夫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倒是真的没有伤害到她,她现在也是发自真心感谢齐家人。
齐夫人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不再多说什么,走回去拉着齐知秋离开了天下第一楼。
齐知秋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无奈齐夫人的态度太过强硬,她怎么也拗不过母亲,只好哭哭啼啼地随她离开了。
随着齐知秋的离去,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沐毓露和齐知止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齐知止先开口问道:“方才我母亲同你说了些什么?”
沐毓露抬头望了他一眼,沉默地思索了一下,又望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道:“齐夫人让我以后与你保持距离,不要再把你拖入昨天那样的险境了。”
齐知止望着她笑了一下:“你方才那样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告诉我。”
沐毓露挑了挑眉:“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来着,但转念一想,你见事洞若观火,脑子转得又快,即便我什么都不跟你讲,你自己也猜得出来。”
她认真地对齐知止道:“与其等你猜出来了我再刻意隐瞒,不如现在就坦诚告知。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是不会因为齐夫人对我说了那些话就跑回去同她闹的。”
齐知止又笑了笑,只不过这一次笑意里有些许苦涩:“你倒是很了解我。”
沐毓露抿了抿嘴,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齐公子,既然今天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们索性敞开了谈一谈。”
齐知止似乎早已猜到沐毓露想说什么,不过他没有把话挑明,而是示意沐毓露继续往后说。
沐毓露直接道:“齐公子,我对你无意。”
“昨晚你不顾危险出手相救,我是很感激你的,但在我的心目当中一直都拿你当朋友。”她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楚:“今日你帮了我的忙,来日我也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却并没有男女之情。”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每一句都不留任何遐想,却反而让齐知止难以释怀。
他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了一句:“那在你心目当中,与三州堇璱又是什么样的交情?”
沐毓露怔了一下,她没有想到齐知止会把话题扯到三州堇璱身上去,同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摇了摇头,坦诚地道:“我不知道,但我有我的计划,也有我的目标,十年之内应该都不会有成婚嫁人的想法。”
十年只是她的保守估计,她想要逃离沐府获得自由,想要在这一方天地站稳脚跟,想要不依附于任何人好好地活着,这些目标恐怕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实现。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终生不嫁的准备。
见她的态度如此坚决,齐知止不再多说什么,他将目光移到别处,似乎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再回过头来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潇洒不羁的笑意:“虽然母亲让你同我保持距离,但我三日后就要离开朱雀国了,作为朋友,你还是会来参加我的践行宴吧?”
沐毓露见他调整得如此之快,也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答应过你了,自然不会爽约。”
接下来两天过得十分平静。
三皇子生辰宴上的那一场风波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比起这些皇室密辛,他们更感兴趣的居然是在生辰宴上名声大噪的那一味鸡汤煨豆腐。
原本这道菜便是天下第一楼的招牌菜,自从它上过宫宴的餐桌之后,变得更加炙手可热起来,如今想要吃上这道菜得需要提前预定才行,而且预定的名额早已排到了一个月之后。
沐毓露这段时间几乎住在了天下第一楼。
齐知止涨了她的薪金,如今她每月除了领取固定的薪资之外,每做一道鸡汤煨豆腐,还可以额外获得一百文钱。
换算下来她只要做十道鸡汤煨豆腐,就可以多赚一两银子,若是每天都能多赚三四两银子,积攒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如今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后厨待着,闲时便上楼照顾三州堇璱。
两日后的傍晚,她做完当天最后一位客人的订单,照常上楼察看三州堇璱的情况,刚推开门便发现他已经从床上起来,穿着一身素衣在桌子边上坐着。
这是沐毓露第一次见到他穿白衣的模样。
夕阳的余晖从窗口照进房间,笼罩在他的身上,为他的白衣描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更衬得他如天上贬落人间的谪仙。
才两日的时间他便消瘦了许多,这件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松垮,但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飘逸之姿。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化作天边的云,轻飘飘乘风而去。
沐毓露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他有所察觉转过身来,她才轻咳了两声,迈步走进房间。
“你醒了?”她有些没话找话:“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州堇璱摇了摇头,披散的长发从他的肩头滑落。他没有戴面具,一张苍白的脸仍旧没有血色,但是看起来比前两日有生机得多。
沐毓露望着他那张脸又恍了会儿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一会儿拿起杯子,一会儿又摸摸茶壶:“水有些冷了,我给你取些热水来。”
却被三州堇璱一把握住了手。
他的手依然是冰凉的,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冷意。
沐毓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紧接着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响起:“你之前答应过,给我**汤煨豆腐。”
沐毓露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让她去给他**汤煨豆腐。
她也是真的没有料到,原来方才那位客人的订单并不是她今天做的最后一道菜。
怪她收工收早了。
她将手从三州堇璱手中抽回来,转过身便往厨房去,还顺便拿走了桌上的茶壶,去厨房给他灌了一壶热水。
除了鸡汤煨豆腐之外,她还给他做了两样清粥小菜,端上来的时候她发现三州堇璱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流云。
沐毓露将菜在桌子上放好,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鸡汤煨豆腐可要趁热吃哦。”
他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才拿起筷子。
沐毓露在他对面坐下,支着脑袋望着他。
“你可是一个杀手欸,杀手跟其他人同处一室的时候,不是应当很警觉么?”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怎么你的反应这么慢?”
三州堇璱喝了口粥:“你又不是其他人。”
沐毓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是了,我们是同生共死过的人。”
话音落地,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沐毓露就这么支着脑袋望着三州堇璱,三州堇璱则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桌上的菜。
看他那认真的模样,好像桌上放着的不是什么清粥豆腐,而是龙肝凤髓般珍稀的食材。
他就这样珍而重之地吃光了桌上的菜,连碗底的一粒米都没有放过。
放下筷子,他抬头注视着沐毓露,突然开口道:“我是七岁那年被师父领进三州阁的,在此之前我是一个无人教养的孤儿,独自在市井中流浪。”
沐毓露没想到他会突然同她说这些,她没有回应他什么,只是将手放下,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他讲。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费力地回忆那一段称得上久远的时光,声音也很轻,却少了一些平日的疏离:“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在独自流浪了。遇见师父之前我当过乞丐,曾经沿街乞讨过,也偷过东西,在小巷子里和其他流浪的小孩儿打架。”
“每一次我都打赢了,于是那一整片街道都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在那里偷东西,谁要是敢抢我的地盘,都会被我给打出去。”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甚至两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我饿怕了,所以在进入三州阁之后,我最害怕的不是没日没夜的训练,也不是如屠宰场一般的杀手考核,我最怕的是没有饭吃。”
“可是师父从来不让我吃饱,他说做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要保持饥饿感,要记住自己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记住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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