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顶楼的雅间之后，齐知止示意沐毓露先坐，他回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安抚她道：“放心吧，今日只有我和行之两人来酒楼，不会有人透露你的行踪。”
沐毓露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戴在头上的帷帽摘下了。
齐知止站在原地望着她，有些惊喜，又有些恍惚，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而且她居然还肯同自己说话，又像是有些害怕，害怕一不小心又弄丢了她。
沐毓露将帷帽放到一边，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侧着头，只将目光落在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留给他一个沉静的侧影。
雅间里一时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
她似乎没什么话想要同他讲，只是在静默地等待着他开口而已。
齐知止缓步上前，将脚步落得很轻，生怕吓着她似的，行至桌前，他在她对面坐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在玄武国过得好吗？”
沐毓露在这时回头看他，唇角极淡地牵了一下：“我如今在其野学院，有了师长，也有了新的朋友，一切都很好。”
齐知止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如今的她怎么看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至少比在朱雀国的时候要好多了。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从穆王府逃出来的，也没有向她解释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向她伸出援手，现在再同她说这些，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的不堪。
但是他忽然发现若是不谈论这些话题，他同她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话可聊了。
他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涉足过彼此的生活，就算是想要寒暄，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加上他一直对她有愧，总觉得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
于是简短的问话过后，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沐毓露捡起了话头：“怎么没见着知秋？她没和你一起来玄武国么？”
齐知止连忙回道：“母亲前段时间生了一场重病，她一直留在府中照顾她，也就是这段日子才稍微得空些。”
沐毓露轻轻哦了一声：“我说怎么没在其野学院见到过她呢。”
齐知止斟酌着字句道：“没想到你反而比她先进入学院，她过段时间也会入学，最多不过一两个月，到时可以劳烦你多照顾她一下么？”
“这是自然。”沐毓露点了点头：“我能进入学院其实也多亏了她，照顾她是应当的，齐公子不必这样客气。”
她嘴上说着不必客气，其实语气里满是客气疏离，齐知止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却不敢多说些什么：“那就多谢你了，到时我再请你吃饭。”
仿佛是生怕她会拒绝，说完这句话他立马就开始约时间：“就一个月后吧，知秋一个月后就来了，到时我们顺便为她接风洗尘。”
沐毓露抿了抿唇：“我就不参加了，到时候我可能不太方便。”
齐知止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过段时间你有什么要事抽不开身么？”
沐毓露摇了摇头：“一点私事而已。”
摆明了不打算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容，落在齐知止眼里却是无比的疏离，这让他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他能感觉得到，有一层薄冰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但是他不敢肯定到底是为什么。
是单纯因为许久没见，期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切都物是人非，还是因为她多少有些怨他，怨他不曾在她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
望着眼前那道单薄的身影，他甚至不敢开口去问。
沐毓露疑惑地望着他，见他像是没什么话可说了，作势要起身离开。
齐知止见她打算离开了，有些慌乱地唤住了她，开口向她解释：“当初我收到了知秋的消息，得知你要与穆衾寒成婚，我立马就赶回了京城，当时我是想要带你走的，只是……”
沐毓露打断了他：“其实今日你想单独与我聊一聊，就是想说这件事情吧？”
她的声音平稳，语气也很平淡，当真是毫不在乎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你不必向我解释那么多的。”
她冲齐知止笑了笑，这一笑倒是让他找回了一点从前的感觉：“方才在楼下不与你相认，并非不愿，而是不敢。”
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处境尴尬，这里有许多朱雀国人，我怕暴露了身份。”
齐知止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不安地在沐毓露的脸上寻找曾经的痕迹。
她曾经总是会对着他笑，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客气疏离。
他低垂着眼睫道：“从摘下帷帽到现在，你还是第一次像从前那般对着我笑，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沐毓露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最近有些烦心，有件大事一直没能有个结论，我也就一直将心悬着，所以方才表情可能严肃了些？”
她观察了一下齐知止的表情：“我方才吓到你了？”
齐知止听见她这样说，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想要关心一下她说的大事是什么，却见沐毓露直接站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我还有事，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她简单地向他交代了一句。
他也跟着站起身来，想替她拿一下搭在椅背上的帷帽，手刚伸出去，沐毓露却已先一步自己拿了起来，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不存在。
她和心云她们约好了要在今天晚上商议第二套方案，她们打算连哄带骗地将三州堇璱忽悠过来行换血之术，但具体怎么实施还没有个结论。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关注到齐知止的动作。
“齐公子请留步，不必送我了。”她将帷帽戴好，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的脸，心里却想着与他无关的那件大事，“你若送我，难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向门外走去。
齐知止站在原地，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坐了回去。
天色渐晚，暮色降临，他低垂着头，表情在这一片昏暗的空间里不甚分明。
沐毓露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就把白天遇见齐知止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立马和心云她们密谋了起来。
几个人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最后也没得出结论，沐毓露疲惫地望了一眼窗外夜色，让她们先回去休息。
今日想不出法子那就明日再议，明日要是还议论不出个结果来那就多拉几个人一起想办法，她就不相信一群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三州堇璱。
心云等人离开房间之后，沐毓露起身在屋内踱步，继续思考今天讨论出来的几个方案的可行性。
便在这时身后的窗户被人推开，紧接着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从她身后笼罩过来，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箍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沐毓露吓了一跳，先是挣扎着扭身，随即反应过来抱住她的人是三州堇璱，气得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三州堇璱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将手臂收得更紧，更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声音闷闷地问：“你今天去哪了？”
沐毓露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又觉得莫名其妙：“我陪檀香去天下第一楼试菜了呀，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去试菜么？”三州堇璱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你在那里是不是碰见齐知止了？”
沐毓露终于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什么了，她轻轻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你都看到了？”
然后她又问：“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三州堇璱轻轻地摇了摇头，又低低地嗯了一声：“我还看见你随他单独去雅间了。”
沐毓露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醋意，突然心生一计，提高了声音道：“我和他单独去雅间自然是有话要聊，难道我不能和其他男子来往么？”
三州堇璱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
烛光下，他的眼眸深得像化不开的墨，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的声音紧绷：“你……你喜欢和他来往？”
沐毓露在心里无奈地想，他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嘴上却继续不饶人地道：“我喜欢和谁来往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仰着头，迎视他的目光：“你现在知道了吧，就算没了你我也能过得很潇洒，你以为我会为你难过一辈子吗？你一死我立马就找别人去！”
三州堇璱眼里有些焦躁不安，有一丝探究之意，还有怎么掩也掩不住的受伤。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直到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如此也好。”
沐毓露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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