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大门原来这样气派。
我悄悄打量着高耸入云的山门，见方才那个弟子从里面走出来，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他打量我一下，态度还不错：“道友造访青云宗，所为何事？”
“我来找人。”我冷着脸说，“你们青云宗的人，前几日到我们西山打架了。她有东西落在我这里。”
我现在是西山这地方很有些名头的妖怪。在外人面前要装得厉害一点。
他听了我的描述，带着我进了山门，拐到旁边一间小厅里面。里面有些嘈杂，有青云宗的弟子，也有外面来的人。他领着我到一张桌子前，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本子：“写一下，什么时候、找谁，写好了交给执事就是。”
我没动：“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他皱眉，“长什么样子？哪个峰的？”
“不知道哪个峰的。是个女弟子，很年轻。”我努力回想着那个桃花色的身影，“粉色衣服，用剑，剑是透明的……”
我那日是到回云顶去揍那几只鹿妖的。我曾经也在他们的“领地”里面待过一段时间，跟其他妖一样被搓过来搓过去，看他们很碍眼。
西山这地方没有一个大妖坐镇，也没有宗门管，完全没有一点秩序，乱七八糟的。过去摸爬滚打的十几年里面，这样的仇家我还有很多。
还好今时不同往日了。在这地方到处挨揍到处偷学了十几年，我现在很会打架，还很打出来了一点名头。
最近我正在一个一个找这些旧仇家算账，轮到他们几头鹿的那日，我一大早飞到回云顶，却见上面安静得出奇，一转头就看见有个粉衣服双发髻的女人正提着剑，打量地上几只鹿妖。
我看了一眼，便瞧清楚了情况——那几只鹿妖全都凉透了，手法相当干净。我愣了一下，心下不由得气恼——
被人抢先一步了！
我原本设想的把这群可恶的鹿搓过来踢过去的场景，全都成空了！
她听见我过来，很警惕地抬头，看我一眼就皱着眉很快地转过脸，好像不愿意多看我，握紧剑：“你是谁？”
我还没说什么，她倒给我脸色看了。我就那么难看吗？
“你又是谁？”我咬牙切齿，“这是我的仇家，你怎么先动手了？”
她仍旧没正眼看我，背着脸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什么你的仇家谁的仇家，先到者得！”
这人说话好像很着急，说完就踩上剑身跑了，连漏了颗妖丹都没发现，好像生怕我多看她一眼一样。
但是她身上衣服的云纹我看清楚了，是东边那个大宗门青云宗。那柄剑也很特别，是通体透明的。
“我来这里，就是来找她的。”
我没受过这种气。我必须把她漏掉的妖丹给她，然后和她打一架。更何况她看起来剑法很好，我很想见一见。
执事听完，愣了一愣：“女弟子？”
面容匆匆一眼我没看很清楚，只看出来肤色很白眼睛很亮，眉梢一点红痣，但头上珠花双发髻和身上粉裙子我绝对不会看错的。我很确定地点头，旁边弟子都笑成一团。
“来找林师兄的都要排到山下面去了，这个倒是新鲜！”
“女弟子……噗哈哈哈女弟子！这是看一眼迷糊成什么样了！”
“不会是见林师兄总不理人，想了这么个主意好叫林师兄注意到他吧？”
“诶林师兄，刚才过去的那个是不是林师兄……”
“就是他！诶诶你要找的人就在外面呢！”
我很疑惑，看着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武力强迫他们不要笑了好好说话，听见末一句赶紧扭头朝门外看。
门外过去个人，果然拿着把透明长剑，只是衣衫换成了藕荷色，束腰护腕紧紧扎着，头发用银冠高高地束了起来，整个人都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听见动静朝门内看了过来，正对上我的视线。
我愣住了。
那日没看清，眼下我才发现这人实在是很好看、比我见过的画上的人都好看很多很多倍，雪肤花貌，漂亮又锋利的眉眼朝我看过来，一点红痣落在左边眉梢，。
但是、但是——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这怎么又成了个男的？！
他见了我，也愣了一下，脚步一顿。我立刻出去到他跟前，很疑惑地上下打量他，见他皱起眉：“看我干什么？”
我喉头动了动，才勉强开口：“那日、那日回云顶是你？”
他抿唇，错了目光点头。我一下子没忍住：“但是你不是女……”
“嚷什么！别嚷了！”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捂住我的嘴，指尖一点很浅的香气，“你、你来干什么？”
我沉默片刻，指了指他的手，意思是他现在要我怎么说话？
他盯着我片刻，松开手，我拿出来那颗鹿妖丹递过去：“你漏了一颗。”
“啊？”
他似乎没想到，慢慢接过去，看了一眼，又抬眼：“你看到了，就是你的了……就、就因为这个？”
“不是。”我摇摇头，看着他，“我要与你打一架。”
他茫然一瞬，又转为疑惑：“和我……打一架？”
“我是去寻仇的，你抢先了。”我提起来这事，又有点火气——哪怕是看着他这张脸也还是有点火气，“所以我要和你打一架。”
“什么……哪有这种道理？”他蹙眉，把妖丹又塞给我，看起来不是很想跟我多说话，“我不和你打。你走吧。”
我今日既然来这里，这一架我打定了。
我看他一会儿，笑了：“你好像很不想旁人知道，你那日穿的是……”
还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或者说，不是什么好鸟。
他肤色很白，泛起来一点淡红都很明显，眼睛立刻睁大一点，打断我的话：“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你不要胡说……”
“就打一架。”我很真诚地说，“打一架，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他很怀疑地看着我，面上神色从警惕变成疑惑又变成好奇，片刻之后才开口：“我现在没空和你打。我现在要下山去丹影小境。”
真是冤家路窄。丹影小境传闻之中是当日真人飞升时留下的，机缘无数，近日被寻到了入口，准备进去碰运气的人不少，我也准备进去看看能捞到什么。
最好别让我在里面再碰见他抢机缘。万一我脑子一热，让出来了怎么办？
“那等出来。”我说，“你答应了，出来之后和我打？”
他似乎气笑了，眉尖一挑：“你这个人……好，到时候你不要求我手下留情。”
我求他手下留情？开玩笑。
他挑了目光看我：“我叫林玉声。你叫什么？”
我说：“乌衣。”
林玉声听了就笑：“你叫这个……你是鸟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这种不知道来处的妖，名字都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树妖给起的。大家都说他很有学问、认识很多字，起的名字听不懂，但看起来很深奥。林玉声怎么听一下就知道我是鸟呢？
林玉声却顿了一下，上下打量我：“你……真是鸟啊？”
不然呢？
他难道也是那种看不上妖族的蠢货修士？
我警惕地看着他，却见他眼睛亮亮的，眨了一下。
“我还没怎么见过你这样的妖呢……你原型是什么鸟？和你现在一样好看吗？”
他很好奇地前后左右看我，那阵很浅的香气就又软软地扑过来。我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低头看看自己。
我今日的确特意选了最体面的衣服，但是站在他面前，就很不显眼了。
……好看吗？
我抬头，才发现他还在等我答话，犹豫一下：“我、我不知道是什么鸟……”
这不是骗他，我的确不知道。我好像是莫名其妙地就到了没人管没妖管的西山，树妖也看不出来我是什么鸟。但是我自己对着溪水照过，是灰色的，有尖尖的嘴和爪子。
我猜我的人形比原形更讨人喜欢一点——化形前我总是被各种妖怪提起来顺手揍几下，化形之后就好很多。树妖见了我的人形一下子都没有认出来，颤颤巍巍地念叨了好几遍鸟不可貌相。
林玉声没怎么在意，往我跟前凑了一点，小声说：“你都看我我穿……嗯，我可以和你打架，但你要给我看你的原形。不然不公平。”
我看着他很期待的眼睛，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他好像对我到底是什么鸟很感兴趣，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感兴趣的。
“那说好了，”我说，“从秘境里面出来，你和我打架，我给你看原形，那日的事情我不会再往外说半个字。”
“好。”林玉声点头，伸出来右手的小拇指，“拉钩。”
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林玉声眼睛睁大一点，诶呀一声：“拉钩，拉钩你也不知道吗？——伸手，伸右手。”
我学着他的样子，见他小指很轻很快地勾住我的，晃了一下就又收回去，微微抬了下巴：“好了，就这么说好了。我要下山了，你走吧。”
他说完就转身，跳跃间头发来回甩起来，很快就成了一个粉色的小点。我正准备出山门，却忽然被一群人围住。
“这招还真的有用啊！林师兄方才怎么和你讲了那么多话？”
“道友道友，你也教教我……”
“还有我，道友你开个价……”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审签果然又被拒了……到底是谁在过签！……再次陷入自我怀疑。多碎碎念一点，其实最早想写这个故事是写论文写得最神经的时候，在楼下的冷空气里面想到了这样两个人，就这么莽着写了，然后一遍遍自我怀疑是不是写得很烂，但是一打开文档写到自己喜欢的场景就又会头铁地觉得意义本身就是意义……。想了很久，应该先不折腾审签了，踏踏实实地把他们的故事想清楚。每次看到点击收藏涨的时候又高兴又惶恐的，感觉大家很包容了才会看下去，如果有读者老大真的看到这里，真的很感谢。很感谢小闻小林能够被看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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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找你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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