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初眸子潮湿阴暗，紧咬着后槽牙，心底像是有越来越多的藤蔓慢慢滋生攀爬着绞住他的心脏。
绞得他都透不出气来。
他知道江云舒刚刚想要说什么，那种决绝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漠然，他从心底里就感到战栗。
有种要将他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彻底剖开，放在阳光下暴晒的极度恐慌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那一刻竟然连江云舒的眼睛都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好像完全将他看透。
但他更知道自己畏惧的什么。
是江云舒决然的拒绝。
他不能接受这种话从江云舒嘴里说出来。
双拳紧握着，腕上的青筋隐隐浮现，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姐，饭菜都做好了，快来看看，今年冬天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桌子架在院子里，江云舒闻到香味也没了之前的心思，踩着轻巧的步伐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的菜，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意。
苏叶正将炖好的萝卜牛肉汤端上来，青霜小步挪到她身后，悄声在她耳边说着。
“小姐，这些都是景初少爷让让人准备的，还有那个栗子糕，苏叶说景初少爷让夫人写了做法给他的，他可是偷偷练了好久的哦。”
江云舒听着这话心里也有些犯怵，转头朝着凌景初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沉着脸坐在一旁，苏叶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蹙紧眉心，像是极其压抑的样子。
她正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凌景初忽的抬眸看她，眸子里似有汹涌的暗流，触及他视线的那一刻，江云舒倏地转了头。
凌景初长袖下捏紧的手忽的松开，拿起筷子给江云舒夹了一个山楂糖。
“吃吧。”
江云舒讪笑两声，看着面前的山楂糖还是吃了。
这时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不欢迎本王吗，竟然都没有人迎接本王？”
江云舒又惊又喜，起身转头看去，二皇子神采奕奕的走了过来。
她很快跪了下去，二皇子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带着欣赏：“起来起来。”
“若不是你聪明，本王现在可出不来。”
她起身后本想说两句，二皇子视线一转，看着一桌子的吃食，自然地坐下了。
“还算你们有心，不过你们怎知本王今日会过来？”
二皇子一坐下，青霜就忙着给人添了碗筷，还倒上了热茶。
江云舒抿着唇没说话，凌景初沉声说了句：“微臣不知，只是今日是霜降，江家每年都是如此。”
二皇子面上也没什么尴尬，反倒是笑了：“霜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江云舒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看话本子搞出来的节日，垂了垂脑袋。
凌景初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心底暗笑。
“微臣也不知，记事起便有了，想来应是上一辈定下来的。”
二皇子也不纠结，拿着筷子就开始吃。
他吃了口山楂球，啧啧称奇，又要去吃栗子糕的时候，凌景初忽的开口。
“殿下。”
二皇子倏地顿住，转眸看他。
苏叶悄然将栗子糕移开了一些，凌景初淡然说道：“殿下一人前来，实在太过危险。”
“本王都已经来了，再说了，本王就是要老三知道，本王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被他扳倒的。”
二皇子说到这里还有些气愤：“没想到老三平日里安安静静，手竟然都伸到了钦天监和司礼监，本王还真是小瞧他了。”
他冷哼一声：“不过这人还用不着本王出手。”
江南这么大的事都能被掩盖，不仅是父皇会忌惮三皇子，皇后只怕也会重新审视丽妃。
而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江云舒没有说什么，只闷头吃着东西。
凌景初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有二皇子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拉着凌景初说了又说。
最后还夸起了他们的菜。
“江南的菜系都比我们这的精细，本王看着倒是比宫里御厨们做的饭都好吃呢！”
说着又拿了块柿饼，黏黏糊糊的在嘴里化开，又带着柿子的天然香气。
“就连这柿子饼都比建阳宫的好吃些。”
江云舒笑着让墨庭瑜多吃点。
一顿饭之后，墨庭瑜又大摇大摆的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云舒送完墨庭瑜之后心里莫名的发慌，一阵一阵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青霜看她脸色不对，上来搀着她就要回房，凌景初便站在回廊下的阴影处瞧着那人。
心里不住的翻起波涛，席间她对着二皇子笑得灿烂，那种神情，她从来没有对着他展现。
又回想起之前那人欲与他划清界限的行为，长袖下的手捏得更紧，腕上的青筋暴起。
眸子晦暗沉郁，为何？
是不是除了他，所有人都有资格。
他偏不让她如愿。
他就要将她一辈子禁锢在身边。
楚霜枫也好，二皇子也罢，她一个也别想。
只有他，只能有他。
而此时心慌意乱的江云舒也没想到，阿瑶正因为这件事被丽妃折磨。
长乐殿中，柔嘉公主正指着阿瑶跟丽妃控诉。
“母妃，沈清瑶把我的糕点都吃了，这是嬷嬷给我做的！”
“我不喜欢她，母妃！”
柔嘉公主挑着眉，吸着小鼻子冷哼一声：“母妃，你把她赶出去！”
丽妃横眉冷眸看着阿瑶，阿瑶颤着腿跪下：“丽妃娘娘，奴婢不知道那是嬷嬷给公主的……”
“还敢狡辩，沈清瑶！”
柔嘉公主气得声调都变形了：“不就是前两日我让你帮我做绣品，你心里不服气，就要报复我，就不让我吃到想吃的东西！”
“沈清瑶，我讨厌你！”
柔嘉公主气呼呼的扯着丽妃的衣摆：“母妃，你要为我做主，她是什么东西，也敢吃我的糕点！”
丽妃轻柔的抚摸着柔嘉公主的头，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乖，哭了就不好看了，柔嘉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公主，她……”
丽妃转眸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人，嗓音沉沉：“一个贱婢而已。”
柔嘉公主这才收起脸上的委屈，转身得意的瞧着阿瑶：“给我拖出去，让她跪在外头好好反省反省。”
“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阿瑶怔怔的看着柔嘉，她知道自己求饶已经没有用了，只能任凭着人将她拖到外头。
跪了不过片刻，外头便起了风，很快雨就落了下来，打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有些发疼。
她分不清这疼是心里的疼，还是身上的疼，只觉得浑身难受极了。
她想娘了。
想回家。
泪水混着雨水从她脸上划过，衣服不过片刻就已经被雨水打湿，湿冷的风穿过她的身体，带来冰凉的感觉。
好冷……
殿内的柔嘉有些焦急：“母妃，要不还是让沈清瑶进来跪着吧？”
丽妃看了看柔嘉，笑了。
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着：“柔嘉，身在深宫，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同情她淋雨，可她只会记得你要罚她。”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是不能回头的，知道了吗？”
丽妃的嗓音很轻，柔嘉似懂非懂的听着。
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只是失神的望着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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