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后宫里，众人都道她蔡元祯无限风光，是陛下唯一一个留在殿内过夜的嫔妃。
因为有此殊荣，就连蔡元祯宫里的宫人在外走动，头都能抬得高一点。
不过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蔡元祯向来都是打地铺。
一开始的时候，萧楚陵也曾说：“我是男子，还是蔡当家睡在榻上吧。”
此番言论却被蔡元祯给驳了回去：“你是男子，如今却更是天子，礼数不可废，还望陛下不要让微臣为难。”
萧楚陵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纵使是睡觉，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将寝殿内的烛火全部熄灭，大抵是因为这上京城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不希望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中。
萧楚陵时常会透过金纱床幔看躺在地上的蔡元祯。
她向来睡得不沉，寝殿外有点风吹草动，哪怕是宫人路过的脚步声都会将她吵醒。
她会睁眼转头四处探寻，确定无碍了之后才会继续睡。
自从和蔡当家一间卧房之后，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那些自从他来了上京之后便日日纠缠他的噩梦，那些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再也没有找上过他。
夜已经深了，寝殿内的烛火默默地淌下烛油，火光虽然摇曳暗淡，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
江煜是永济二年离开上京前往北疆的，永济三年的时候前线传来了战败的消息，金羽卫向朝廷请求粮草和援兵支援。
萧楚陵命人往前线送去军需用品，但也并没有让战况好起来，传回来的消息始终是节节败退。
朝堂之上，萧楚陵勃然大怒，直接将江煜递回来要粮草的折子摔在了大殿中央，语气冰冷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狄人，从前先帝在世的时候江煜不也未曾向朝廷多要一兵一卒便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吗？怎么如今到了朕坐上这个皇位，他就知道要这要那？”
“朝廷已经给了他太多东西了，这场战他若是再打不赢就永不要班师回朝，襄阴侯这个勋爵头衔，也不配用在一个败将身上。”
一番话下来，朝中大臣更是面面相觑。
有些人也在背地里怀疑过，陛下当真是否如此厌恶襄阴侯？
他们不会是装的吧？
也有人反问，有必要吗？他们这般做戏给谁看？
要说他们如今关系破裂的原因，还是因为从前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襄阴侯便过于强势，插手太多他的事宜了，惹得还是皇子的陛下心生不快。
陛下登基后，襄阴侯又仗着自己陛下少师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不停指手画脚，久而久之两人自然会分崩离析。
如今襄阴侯在前线缺兵少粮，朝廷又不肯继续施以援手，这两个人在未来或许会闹得更僵也未可知？
朝堂之上发生的是蔡元祯自然也是知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在给东洲府的家人写信。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家里来的信，因而想着也回一封。
信中母亲写了祖父如今身体还算康健，只不过总是念叨着“元祯什么时候回来”。
元宝如今也是个少年郎了，再过两年便要参加乡试了，他读书可用功，私塾的先生都觉得他能一举高中。不过家里人对此执念并不深，只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蔡元祯原本对时间还没有什么概念，如今一听元宝过两年都要参加乡试，这才惊觉这已经是自己来上京的第八年了，看着庭院里的花开花谢，她竟迟钝得没有意识到时间流淌的残酷。
母亲在信的结尾写道：家中如今一切安好，你也莫要挂念，我们深知你在上京也有自己的难处，你也莫要亏待了自己，等修补好了古籍一定要记得回来，我们一家老小都在东洲府等着你回来，蔡氏纸业也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
看完了信，蔡元祯心中五味杂陈，回信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提笔，这些年的遭遇变故，也只能用“一切安好”草草带过。
至于何时才能回东洲府，这件事蔡元祯心里也没有着落。
如今，江煜都还没有回来呢……
得知这几日萧楚陵都在文华殿批奏折批得很晚，蔡元祯便让人煲了汤给他带去。
毕竟大家如今都认定了她是宠妃，那么她也应当有点宠妃的样子吧？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内监王得全正站在外面随侍，见到蔡元祯来了立马行礼：“娴妃娘娘。”
蔡元祯说道：“本宫为陛下准备了药膳，还望公公通传一声。”
“遵命。”王得全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连忙进去通传。
平日里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一般是不见外人的，但总有几个人除外，今日若来的是其他宫里的娘娘，王得全会直接替陛下回绝。
不过，蔡元祯是个例外。
很快，王得全就出来将蔡元祯迎了进去。
果不其然，蔡元祯一进入殿内，王得全就瞧见陛下原本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暖色。
萧楚陵很快就屏退了殿内的其他人，偌大的殿内只有他和蔡元祯。
蔡元祯将食盒里的瓷碗取了出来，摆在他面前说道：“这几日瞧着陛下消瘦了不少，还是得多注意点身子。”
殿内灯火通明，摇曳的烛火映在萧楚陵的眼眸中，显得他的眸色也散发着灼灼的光彩，他笑着说：“日日注意着，现下又有蔡当家关怀，我恐怕是想瘦个二两都难。”
蔡元祯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楚陵刚想拿汤勺，却被蔡元祯制止了。
萧楚陵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要测这食物是否有毒。
这两年来，他光是被人下毒暗害就已经有六次了，去行宫别苑抑或是前往寺庙礼佛途中遇刺三次，甚至还被送到他寝宫里的妃嫔刺杀一次。
那个妃嫔见自己连被送到龙床上的机会都没有，却又不想白白浪费自己和萧楚陵独处的机会，所以干脆大胆行刺，却不想对方早有准备，没有成功。
长久以来，萧楚陵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今朝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的日子。
因为吃食是蔡当家送来的，因此萧楚陵便放松了警惕，但蔡元祯可不是这样想的。
在这宫里若是想要明哲保身，那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蔡元祯用银针测了碗里的膳食，包括带来的点心也一同测了。
她带了好几根银针，不仅仅是独立测，甚至用同一根银针混合测。
一开始的时候萧楚陵还有所不解，蔡元祯还很耐心地解释道：“有些毒单独食用并无大碍，可若是混合食用便能使人毙命，而且有些下毒者手段高明，若是他们用了相生相克的食材，食用之人也会中毒。”
萧楚陵听了之后若有所思，问道：“蔡当家从前一直在东洲府，哪里听来如工于心计计的手段？”
问得好！
蔡元祯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都是电视剧里看来的吧？
她清了清嗓，说道：“我以前爱看话本子呀，那些杜撰的故事里什么离奇的事都有，我耳濡目染学到一些也不足为奇吧？”
萧楚陵听了之后点点头道：“果然，我们蔡当家就是博学多闻。”
被他这么一说，蔡元祯还怪不好意思的。
用银针测完等待片刻后，蔡元祯才笑着道：“好啦，可以放心吃了。”
萧楚陵拿起汤勺，问道：“蔡当家要不要一起用点。”
蔡元祯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陛下劳苦用心，陛下吃就行。”
其实是因为刚出锅的时候蔡元祯已经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汤了，眼下这汤几经耽搁，早就不如刚出锅时鲜美了，蔡元祯当然不想再喝了。
生活已经很苦了，她可不能再苦了她的这张嘴了。
不过，这些萧楚陵可不知道，他动容地端起汤说：“还是蔡当家对朕好。”
说罢，刚准备喝汤，就听见蔡元祯喊道：“等。.怎么有虫…….”
说罢，还朝着萧楚陵的肩头用力拍去。
萧楚陵疑惑地朝自己肩头看了看，没瞧见有虫子。
可蔡元祯却像是不死心般，皱着眉头又朝着萧楚陵的肩头猛拍了好几下：“好…….好多虫…….扭来扭去…….”
萧楚陵更加诧异了，哪里来的虫子？
可是蔡元祯像是确确实实瞧见了一般，眼看着这虫子拍不掉，直接被吓得躲得远远的，还险些撞倒了烛台。
萧楚陵连忙拉住她，焦急地问道：“蔡当家…….你怎么了？蔡当家？”
蔡元祯额间全是冷汗，眼前一片模糊，放眼望去都是扭曲的大白虫，又肥又大，朝着她爬过来。
意识模模糊糊，蔡元祯感觉自己鼻血喷涌而出，一阵腥甜流到了嘴里。
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了萧楚陵焦急地在喊她的名字。
“元祯…….元祯…….”
一声一声，充满了担忧。
可是蔡元祯实在是没有力气回应，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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