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没有光,一丝光亮都显得奢侈。想出这种刑罚的人本意也没想让受刑的人活,却要他们备受折磨的死。
沈清安呼吸弱下去,阖上眼,手脚被粗大的铁链束着。
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没有内息,经脉俱废,像条狗一样喘着气。
“你受不了可以自裁。”守卫是个青年,和那时的沈清安一般大小,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就算做了恶,死了也没人知道。
为讨一碗饭,他被差使到这地儿来守一个罪恶滔天的犯人。
可手段,还是残忍。
他守了一百日。
有时他当真佩服这里面的人,挑断经脉,折断手脚,时逢佳节会有人来喂里面的人吃药,是什么,他没资格知道。但每回之后,里面的人会弱得连呼吸也断了,隔几日后才慢慢转醒。
今日那些人方走,里面的人发出惨绝的声音,他听得毛骨悚然,背上罩了一层寒气,不敢朝里看。
死么?
倒是一了百了的好办法。
姜芜盯着太后,匕首划破了她的脸,直直而下,到唇边,到嘴角,冰凉的匕刃触上舌尖,胆颤得太后晕了过去。姜芜用凉水将她泼醒,让她带着清醒的痛意承受断舌之痛。
“很痛吧。”姜芜失了理智,逼近她,鲜血湿了她的袖袍,“四年前,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多痛?”她忽然冷笑一声,“那个地方,你没见过,没去过吧。”阴冷潮湿,蛇鼠虫蚁为伴。他是天潢贵胄啊,却低到了尘埃。
太后说不出话,只呜咽着求死。
泪。
悔恨?
不,她只是后悔,为什么当初没让他死,而是折磨一年后让他逃出去了!
太后的辩驳不重要。
下一刻,姜芜把匕首缓慢插进太后的心口,一点点蚕食皮肤,没入心脏,看鲜血流出的快感,她才有了报仇的痛快。
下一刻,一柄长剑割破太后喉咙,一剑毙命。
姜芜殷红双眼。
“跟我走。”林殊拉她起来,眸光瞥到太后,冰冷仇恨。
太后看他最后一眼,却是解脱的释然。
“林殊,你知不知道,本宫若是追究,你这就是以下犯上!”姜芜责怪他下手利落。
“人是我杀的,娘娘要想追究尽管追究。”他顿住脚,割破一席幔帐,盖在太后身上,全她最后体面。
也算,仁至义尽。
“林殊!”
“你杀过人吗?”姜芜愣住,没想到林殊会问她这个,手掌轻微颤了颤。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姜芜轻嗤。
“没什么,走吧。我送你离开皇城。”皇城快失守了。
“我为何要离开?”他们都要送走她,是早知道这一刻?
姜芜望着林殊的后背,他身形纤弱,又常年病疾缠身,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可他从来不是个柔弱的人。
“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他提醒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林有淮的命。像是有预兆般的约定。
姜芜蹙起眉,手心捏着袖袍。
外面呼号着冷风。立春以来,第一次阴郁得要倾覆天地。
变天了吗?
宫门口楚胥山在等着。
姜芜望了眼身后的高大城墙,衣袍被风吹起,发髻散乱。
他以为她不会来。
楚胥山上前,拉上她的手,脸上浮起笑,“幸好你来了。”他喉头哽咽,等待的每一刻都无比漫长,像身临巨渊,下一刻就会沉下去。
他被支配的等待,身体还活着,心已经死了。
姜芜挣开他的手,瞧见他一闪而过的落寞,“去北疆,她们会解你身上的毒。”姜芜塞给他半块玉佩,边缘残缺,是她这几月来辗转多时求来的解药,这半截玉佩是信物。
楚胥山手掌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眸光看向别处,并不接,被姜芜强硬塞下。
“这是我欠你的。”
还你了。
她转身进了皇城,那样,刻不容缓……甚至心急如焚。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担忧,急切,和心疼。
楚胥山袖袍下的手掌捏成拳,手臂上青筋凸起。
“阿芜!”他叫住她,风环绕着声音,送到姜芜耳边,她稍作停顿,转身看他,“此一别,珍重。”她看他带笑,却是无杂念的希望他好的笑意。
“跟我走。”他几乎祈求。
沈清安将她托付给自己,袖袍下的双拳拽紧。姜芜却宛若无视,“我不能走。”她逆着风,头发缠绕在一起。她看他的眼坚定,“我有重要的人在这里。”
所以她不走。
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愿意。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缺席的不是这三年,是此生。
“好。”他盈着笑上前,和她一道踏入城门,“我和你一起。”
姜芜催他离开,“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去北疆解毒,长命百岁。”她祝愿他。
楚胥山倔得很,柔和地看姜芜,揉了揉她的头发,“阿芜,你说我不是外人的。”姜芜一怔,孩童时的话,哪能当真。
沈临翊对沈清安的防备意料之中,对大批折损在沈清安手下的人也不心疼,只慢悠悠品茶拨弄手中的花,一瓣一瓣地将花朵择下,散落得一地,脚踏上去,轻轻碾压,像无情嘲弄,“你瞧这花儿,多脆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日头大了也不行。”
就像你守护的天下,太易碎了,他只需要轻轻添把火候,就已经天下大乱了。
沈临翊遥望京都,脸上笑意不减。
双方僵持不动。
损人不利己的事这些年他干得不少。
沈清安道:“你乱不了天下,也杀不尽天下人。”他肆意地笑,隐约猜到什么,想起二十年前被遗忘的宫人。
那是沈临翊的生母。
他出生并不高贵,甚至耻辱。
沈临翊点头应道:“是啊,杀不尽。”他思忖什么,好似惋惜,“没想到你能活这么久,本王很是意外。”
太后追杀沈清安,不少线索是沈临翊提供。
他在暗处看了许多年。
“先帝心里明白,又为何给三王爷机会?”姜芜问楚胥山,步子迈得更急,她要在沈临翊之前通知宣王爷。
当年的恩恩怨怨,尘封了二十年,也足够仇恨蔓延参天。
楚胥山道:“你知道正德初年先帝曾害过一个宫人?”这等宫闱隐秘姜芜自然不知,只狐疑为何楚胥山知道得清楚?
“早年间家里有人宫中当差,服侍先帝,有耳闻一二。”他解释,姜芜却是不大信的。楚家什么情况她会不知?不与朝廷牵扯几乎成了祖制。
不过她并不反驳,接着问:“你是说三王爷的生母?”她猜测。三王爷这些年无心朝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母族势微,生母是宫中杂扫宫人人尽皆知,遭人诟病。
听闻沈临翊虽贵为皇子,却没有尊荣体面,是个人人能欺的,只不过这几年在民间济世救人,有了些威望,加之先帝病重。人一病就会感念许多,也多了怜悯,对三王爷愧疚,想着弥补,于是才给了些权力和尊重。
楚胥山点头,眉间隐约有担忧,透过长廊看远处,天际阴沉。
“为何说害?”姜芜问。
先帝乃掌权之人,生杀予夺,谈何害字?
“是“害”。”楚胥山说,他沉默半晌才道:“没人知道三王爷生母叫什么,连长什么模样也不甚清楚。”
因为在她侍寝后被当时所在浣衣局的其他宫人毁了脸,伤了身,还落了病。害怕哪日皇帝想起这么个人才没惨下杀手,这才有了沈临翊。
不过他出生作为孽种养到五岁,五岁时才被先帝想起有这么个人,那还是当时初入皇宫的太后提醒,膝下无子,想借这么个孩子争宠。
“先帝被三王爷生母的模样吓到,多生梦魇,对这个孩子也没多重视。”一次酒后失德的产物,没有感情依托,没有家世支撑,甚至连母亲都不讨喜。
他十分艰难的长大,迎接他接下来更加艰难的十年。
“先帝眼里容不得沙,对先皇后情深义重,更不许有污点在他和先皇后中间。”所以,他不费力的害了这位无辜的女子,甚至不用他出手,不用他授意,只需要一个态度,浣衣局那帮奴婢最会揣测圣意。
“那时候先皇后已经病重。”
姜芜蓦然一怔,千丝万缕的东西在她脑海穿插。有时爱很简单,恨也很简单。
爱恨只在乎看到的主体怎么看。
五岁已经足够记住仇恨了。
“知道千锤百炼吗?”姜芜梗着头看他,“听说过,前朝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始皇帝开国后觉得残忍便废掉了。”
何为千锤百炼,就是将人四肢用钉子固定在木桩或石壁上,再时时用锤子敲打他的皮肉,骨头,咽气也不停,直到血凝固,肉腐烂,骨头碎成泥。
“三王爷的母亲就是这么死的。”
姜芜心惊,不由打起寒颤。
这几年因三王爷的关系,世人多少松了口风,依稀有三王爷生母的一些言论。
都说是个温婉女子。
识礼,入宫前受过教化。
姜芜唏嘘,无力感压下。叹息这么一场祸乱竟是出于这样的原由。
她不敢置喙什么,其实也无用。
奔走许久,终于在宣王爷离开前找到了他。
他牵着玉娘,周身平和。皇宫再乱,好似都不在他眼里。
这时,皇城危在旦夕。
宣王爷笑笑:“你说这些与我何干?”他握着玉娘不放,抬眼看姜芜。当年的事,他不能原谅。
一手抚着膝盖,腿上还有痛意。
“皇城是沈清安还是沈临翊,不都还是他们沈家的天下,那个位置,不还是沈家人在坐?”李阵反问姜芜,眼里轻蔑。他已经出手过一次,皇城再乱,总有风平浪静。那个位置,也总有人去坐,至于是谁,他并不关心。
玉娘手心动了动。
姜芜看了眼旁的玉娘,道:“王爷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吧?”
“你威胁本王?”他陡然冷了声音。
“上一个还是太后。”
“不是已经死了?”
姜芜忙道:“不敢。”
“我只是提醒王爷,沈临翊的目的可不是一座皇城。”她放眼看向京都乃至天下。
“晚辈知道,王爷知道如何抉择。”她姿态摆得很低,却临危不惧,有几分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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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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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受不了可以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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