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汐透过未关严的棱窗望出去,今日天色灰蒙蒙的,偶有几粒雪粒子飘落下来。
前几日她生辰,两位兄长都在书院,便只派人送了礼物。
当时江成延便说过后要给她补过,她当时也未放在心上。
谁知昨日江云汐就收到他的书信,让她今日在万福楼候着他。
今日是腊月二十,书院午时开始放年假。她正想问他,哪来的银钱买这么贵重的礼物。明明前段时日,才被罚了月钱。于是,便应了下来。
万福楼位于宣武门大街,从侯府过去要经过东市大街。
临近新年,东市大街的市集特许时限延长,所以马车只能绕过这段路。
……
雅间内已提前烧好碳火,角落的围炉上煮着不知什么花茶,花香四溢。
“小姐,请喝茶。”
江云汐端起茶盏,在鼻间嗅了嗅,暗香浮动中似有淡淡甜馥。
她低头浅啜,这微苦后的甘甜,有些似曾相识。
她又抿了一口茶水,双眼一亮。
是前世千金难买的木樨香片。
竟然这般早就出现了吗?
正思索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声。
那嗓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梁老太太。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要找我儿媳,她马车就停在门口,我瞧见她上楼了。”
江云汐眉头紧蹙,这老太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再让她继续嚷嚷,还不知会嚷出些什么。
“夏荷,让她进来。”
梁老太太一脸得色地走进雅间。
见江云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饮茶,连起身迎一迎她这婆母的动作都不曾有,心里极为不满。
但她脸上却堆起笑容,“云汐,你好久没去看伯母,伯母想你呢。”说着,便伸手去抓江云汐的手。
江云汐一个侧身,躲开她的手,“不知梁老夫人来此可是有事?”
梁老太太面色一僵,但想到来此的目的,面色又恢复如常。
她一屁股坐下,拎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一连灌了好几口。
江云汐移开目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啧,这茶还用花泡?花样可真多。”梁老太太将茶壶重重一撂,又去拿盘子里的点心。左右手齐动作,朝嘴里一个劲儿地塞着点心。
很快,点心便被她一扫而空。她砸吧砸吧嘴,像是还未吃够,转头对春兰吩咐,“花兰,再上个十盘点心。”
春兰瞪着她,胸口起伏得厉害,但奈何嘴笨,愣是找不到话来怼回去。
夏荷笑了笑,“老太太胃口可真好,这十两银子的东西就这么进了您老的福肚。哎呦,您老可带了银钱?可需奴婢去替您寻梁公子来付钱?”
梁老太太听到这话,拍着桌子站起身,“你这小贱蹄子,我可是你家姑娘的婆母,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今儿就替她教训教训你。”说着,作势就要冲过去打人。
江云汐再也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够了!”
梁老太太脸胀得通红,下巴上堆垒的软肉也在微微颤动。
她恼怒江云汐竟敢当着下人的面这般忤逆她,手指向江云汐,声音尖锐,“你敢这么和我说话,还想不想进我梁家大门了…”
未说完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她又记起来这里的目的。
梁老太太脸上的怒意尽数敛去,只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还带着些许怒意,“这次便算了,我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你上次送来的五十两哪够吃喝?这次给我多拿些,就一千,咳,两千两吧。”
她昂着头,下巴高高地抬起,一副倨傲模样,像是在等着江云汐感恩戴德地双手奉上。
江云汐愣了愣,她何时送银子给梁家?忽地记起夏荷曾说江云婉派下人去过梁家,看来这又是她所为。
她抬眸望向梁老太太,眸中冰寒。
梁老太太仿佛感受到这目光的冰冷,转头和她的视线交汇,身体一僵,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再开口时,说话有些结巴,“那…五百,不,一百两…也行。”
江云汐冷笑一声,眸中尽是讥讽,“梁公子未和老太太说吗?我和他早已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梁老太太面色一变,双眼圆瞪,显然梁文启并未将此事告知于她。
她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因侯爷反对?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未等她说完,夏荷厉声呵斥,“老夫人慎言,莫污了我们小姐的耳朵!”
梁老太太轻哼一声,很不以为然,“我们文启可是很多闺秀抢着嫁呢,到时被人抢了去,你哭都没地儿哭。我看,不如你再勒一次脖子…”
江云汐的眸色愈发深沉,紧盯着她的目光里隐隐带着杀意。
那目光让她将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的表情讪讪,再不敢开口。
“老太太听仔细些,你们梁家不配和我侯府做姻亲,你儿更是配不上我!”
梁老太太腾地站起身,指着江云汐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你居然敢羞辱我儿?”
早在她起身时,夏荷和春兰便挡在江云汐身前。
即便梁老太太想要动手打人,也无从下手,“你…给我等着!”
她转身正要走,江云汐却再次淡淡开口,“今日你不来,我倒忘了这桩事。你们住的房子是我置办的。若要买,便付五百两银子;若不买,那便速速搬离。”
背对着她的梁老太太身体一僵,脸上一阵懊恼,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梁老太太灰溜溜地跑出万福楼,瞥到永安侯府的马车,不忿地转头朝着马车方向呸了一口。
她一路小跑着回到梁家,刚进大门便开始大声嚷嚷,“儿啊,出事了!”
书房里的梁文启被她惊地手腕一抖,笔尖拖出一条墨痕。他眉头紧皱,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碳火里。
“咣当”一声响,书房门被大力推开,梁老太太一脸慌张地冲进来。
“儿啊,出大事了!”
梁文启揉揉眉间,满脸不耐。
见他这神情,她忙压低声音,“娘不是有意的…就是那江云汐要咱搬走。”
梁文启倏地抬眸,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冰寒,“你去寻她了?”
梁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僵硬,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梁文启的目光太过冷寒,她既觉害怕又觉心虚,瞥向一边,不敢答话。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如若不是前段时日,梁文启将家里的银钱都要了去,她也不会在见到江家的马车,便跟了上去,想着再要些银钱。
梁文启见她沉默不语,便已知晓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她说什么?”
梁老太太偷偷瞥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她…说瞧不上咱家,还说你不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心里清楚这话犹如火上浇油。
梁文启紧紧攥着手中的毛笔,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咔哒”一声脆响,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
他知道定是母亲说了不该说的话,否则江云汐不会这般决绝。
但她竟然如此不顾他的颜面,同他母亲说这番话。
他此时心中只有恨意翻涌。
良久,梁文启才再次开口,“三月我回去乡试,母亲与我一同,先去舅舅家住段时日,待回京,再去寻住处。”
梁老太太一脸不情愿,住惯了京城的好房子,也习惯了京城的繁华,谁还稀罕回去。
她故意小声嘀咕,“不如就给了她五百两。”
梁文启本不想和她过多解释,但瞧见她不甘心的神情,终究心软,毕竟是他母亲。
“银钱我有大用处,”他顿了顿,继续道:“母亲若信我,便安心随我回去,待再回京,您只会住得更好。”
梁老太太能如何,又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待她离开,梁文启负手立在窗前,面色阴沉。
江云汐的羞辱之言他尽数记在心上,待明年三月乡试后,她定会后悔莫及。
——
万福楼这头,待梁老太太走后,夏荷忙吩咐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下。
“白费十两银子。”春兰有些心疼。
夏荷闻言,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先前跟个哑巴似的,现在倒是话多了。下回别指着我。”
春兰有些心虚,“好姐姐,我请你吃点心。”
江云汐听见两人的对话,无奈地摇摇头。想到刚刚梁老太太想要动手的举动,眉头又蹙了起来。
还是需要有个会功夫的丫鬟放在身边。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江成延笑着走了进来,“妹妹可是等很久?”
“我也是才到。”
江成延才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戳破她的谎话,“一会儿让你吃个新奇的。”
江云汐眼含期待地望着他,“什么吃食让二哥这般得意?”
两人正说着,几个小二陆陆续续端着盘子走进来。
先是一个瞧起来像碳火盆的物件放在桌子正中央,上面架着紫铜暖锅,一旁的盘子里摆着薄如蝉翼的肉片。
江成延夹起一片肉片放进暖锅,“像我这样。”
江云汐只觉古怪,但还是学着他的动作。
“就是蘸料少了些。”
她试探开口,"二哥,这顿花费应不少吧?"
江成延摆手,“这顿饭菜不要钱。”
江云汐抿唇盯着他,眼里满是探究,“二哥可知晓这万福楼是谁家的?”
江成延见她这副神情,连忙解释,“你想哪儿去了?我是用这火锅菜谱抵了饭钱。”
她眉间一松,“火锅?”瞥了眼桌上的铜锅,“这菜谱只得这午膳?”
江成延凑近,压低声音,“还给了我三百两。”
江云汐挑了挑眉,她的生辰礼应就是这银钱买来的。
她总算松了口气,先前还一直担心钱的来路。谁让她家二哥粗心浮气呢?
江成延一脸委屈,“你生辰本想偷跑…可我刚被罚,再不敢犯错。”
江云汐心一软,温声安慰他:“二哥不必自责,还有明年生辰呢。”
江成延弯了弯唇角,“可不止明年,六岁时我便答应你,每年生辰都陪你过。”他突然叹了口气,“日后你千万莫要远嫁,否则我要跋山涉水去寻你。”
她脸上的笑容倏地一僵,想起前世二哥殒命的时日,正是她生日前夕。
若是未曾发生意外,刚好能赶上她生辰。
二哥其实是为了给她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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